“嗯。是我。”李贪声音如常,“好点了没?”
成欢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干了什么。
出于洁癖的恶心感排天倒海地翻涌上来。
她没忍住,又想吐,但只能干呕出一阵酸水,喉咙火辣辣地疼,这让她更加难受。
成欢奋力推开李贪,浑身发抖。
“不……”她哆嗦着,看着连退几步的李贪,却丝毫没有解释的心情,“我不是有意的。”
李贪敛下眼神:“嗯。我知道。”
脑子依旧混沌得厉害。
成欢鞠了捧冷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但四肢依旧提不起劲。
发丝紧紧地贴着脸,衣服上都是酒渍和呕吐物,那股恶心感迟迟挥之不散。
成欢忍无可忍,她咬牙,试图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嫌恶:“你家还有换洗衣服吗?”
李贪默不作声点点头,指了指卧室,示意老位置。
成欢打了好几遍洗手液,把手肘连着手腕仔仔细细洗了干净,才小心翼翼地避开所有家具,取出一套换洗衣物。
她没有精力思考为什么直到现在,冯芸茜给李贪买的新衣服还没穿完。
李贪知趣地离开。
成欢冲到花洒下,直到热水从头顶浇灌下来,她才忍不住打了个好几个喷嚏。
手肘,膝盖,全是被冻得不自然的红。
她站在原地淋了几分钟,四肢五骸才慢慢回暖。
记忆混混沌沌的,但又十分清晰,像是支离破碎的玻璃片,没有根系地漂浮在空中。
她记得桂兰方去世时的脸,平静,安详;
她也记得医生安慰她的表情,同情,悲悯;
她还记得殡仪馆里工作人员的神情,关切,严肃。
但成欢不太记得自己是什么反应了。
只是耳边依旧还能回荡着相关人员的唏嘘声:
“这孩子真坚强啊,姥姥死了连哭都不哭一声。”
“是啊。家里人也不知道哪里去了,连后事都是让一个孩子来办的。”
“别说哭了,连个表情都没有,我在这里做了这么久,没见过有孩子能像这样把后事处理得井井有条的……她真的是死者的亲属吗?”
之后的记忆就模糊了起来。
仿佛被人涂满了大量不知所云的线条、色块、和图案。
……就和三年前一样。
记忆还在那里,只是被掩盖了,等待着她有能力直视的那天。
回过神来,已经来到了李贪家。
成欢想到自己把李贪家弄成一团糟,就止不住地犯恶心。
她又一次想把自己从内到外全部拆开,彻底清洗。
水汽一点点氤氲开,李贪身上的青草香也渐渐浓郁了起来。
成欢下意识去找源头,却看到了一块草绿色的肥皂。
原来李贪用的是肥皂?
但成欢随即就看到台上放着的备用沐浴露和洗发水。
是她惯用的玫瑰花味,连包装都没拆。
成欢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她撕开塑料膜,按了许多在手上,却破天荒地觉得这味道恶心得作呕。
她忍着痒意疯狂把沐浴露冲掉,在全新的玫瑰花和被人用过的青草香里挣扎许久,还是两害相权取其轻,拿起了肥皂。
成欢仔细把肥皂洗褪一层皮才往身上抹。
香味淡淡的,却很绵长,泡沫被水冲掉后那股清爽感依旧萦绕鼻尖。
但是腐烂的血肉是洗不干净的。
成欢衣服拿的急,内衣内裤都没拿,但已经没有心情管这些了。
她怏怏擦了擦头发,连吹风机都懒得用,套了件长袖就走了出来。
尽管李贪开了空调,但屋子里还没升温,成欢出了浴室就感到一股凉意。
玄关处的呕吐物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但成欢看李贪的眼色更加厌弃。
“要不要我给你煮点粥?”李贪问她。
成欢摇了摇头:“我没胃口。”
李贪顿了顿,随即道:“外面冷,你先回房躺着吧,新被套就在右手边第一个柜子里,你愿意的话,自己换下。”
成欢吸了吸鼻子,没再拒绝,顺从地走回房间。
她习惯按照拿出一床新被单,但在掀起枕套时,那股若有若无的青草香又缠了上来。
淡淡的,像是被阳光洒落的草坪,闻着有一股烤螨虫的味道。
成欢破天荒地把被套塞回柜子,缩手缩脚钻进被子里。
满满当当,都是她的味道。
李贪对她有意思。
这一点成欢早就心知肚明。
明了后又难免惴惴不安起来。
成欢谈过那么多场恋爱,所有对她有意思的人只是对她的身体感兴趣。
就在刚刚,她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李贪也有那种贪婪的,舔舐欲望的眼神。
但她太累了。
累到连走几步路,去到对门的力气都没有。
成欢抓紧被沿,把自己裹成一团,最后用枕头蒙住自己。
*
李贪收拾完也洗了个澡,她蹑手蹑脚地走进卧室拿睡衣,听到成欢起伏不定的呼吸声。
成欢似乎睡得很熟。
但李贪知道她在房间有人的时候根本睡不着。
不过她没有戳穿,拿了衣服准备顺手带上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