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会做?”李琼两眼放光,一脸期待。
“我不会。”陶承安只觉得头皮发紧,“我以为你会。”
李琼大惊失色:“我看起来像是会做饭的模样吗?”
“昨天晚上,你招待我的青菜疙瘩汤,还挺好吃的。我以为你手艺没有问题呢。”
“您高看我了,陶老师。”李琼摇头叹道,“听说过卖油翁的故事吗?‘我亦无他,唯手熟尔’。”
她晃了晃手里这把青菜:“你看看这小菜畦,我唯一能降服的,就是青菜。我来这里大半个月,每天都做两份疙瘩汤,应付自己的两餐,能不熟练吗?”
“只有这些……?”
“哦,还有乡亲们送我尝鲜的豆酱,和我娘留下的鱼干。不知怎的,我一吃这豆酱就闹肚子,现在还封存在角落呢。鱼干我也不敢多吃,怕一旦吃完了,就只剩下青菜了。”
“那……我再说一件事,你不要生气。”
“我觉得我会生气的。”
陶承安不好意思地道:“我早上夸下海口,让张屠娘从明天起,每天送十斤肉来……”
“十斤?”
李琼倒抽一口凉气。
“张屠娘笃定我们吃不了,但我也不知道十斤究竟是多少,只管嘴硬,还是把货定下了。”
“我也不知道是多少。”李琼在院子里转了转,忽然想起,“不过,张屠娘最近手头紧,我们既然有闲钱,也就帮她一些。等到过几天,何木匠带人来修屋,或者大家一起吃,就能吃掉了!”
陶承安笑道:“是的,我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所见略同,欢欢喜喜打定了主意,到厨房去烧了水,搅了面,做下两碗完美的疙瘩汤来,饱饱地吃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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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课程早早结束,李琼和陶承安像放羊似的,带着一群欢呼雀跃的小调皮,来到河边。
如今天气还热,小河还没涨水,全段都不深。但李琼仍然不太放心,找了最浅的一段,河水还不及孩子们的膝盖,一眼能看到河底沙砾和泥床。
小家伙们得了许可,立刻挽起袖子和裤脚,跳到水里去嬉闹。两个年轻人坐在河沿的石滩上,也脱下鞋袜,把脚伸进清凉的水里。
太阳西斜,却还是热得很,日色映着波光,晃人眼睛。水花在孩子们手里飞溅,打湿了彼此的小脸,红扑扑的。蓬乱发髻湿透了,辫子黑溜溜地搭在肩头。
那边的田地里,不时飞起几只鹭鸟,白的,花斑的,在低空张着翅膀滑翔。陶承安正看得出神,忽然觉得手边有什么东西,凉丝丝地弹了一记。他吓一跳,抬头去找,只见得一个青绿的影子在那边一闪而过。
“大概是孩子们太吵了,连青蛙都被搅得不得安宁,往岸上树荫下躲凉去了。”李琼笑着道,“看看这群小调皮,有多可怕。”
她先前紧急受命,到村中小学堂来,满心迷茫,很有压力。这段时日饮食起居都不习惯,手头也不甚宽松,又有退学的风波,让她心里一直紧绷着。今天带着孩子们出来散散心,她自己也松快了不少,随口占道:
“索经不觉日色斜,便引青衿出田家。”
陶承安一听,只消稍稍遣词,立刻对上了眼前的事物:
“笑语喧扬惊飞鹭,芒鞋踊跃隐鸣蛙。”
啊,原先只想做个绝句,他这一个对账联说出来,并没有结句的意思,看来是要凑起一首律诗来了。
李琼望着互相泼水打闹的孩子们,又有了两句:
“靥畔霞浅碎珠撩,石上苔浓浮光踏。”
陶承安几乎不暇思索:
“才庸难识功与禄,偏安方寸桃李花。”
两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孩子们还没交诗文,咱们两个倒做起了功课。”
“应时对句,也算不得功课啦。”李琼正说着,眼看一个小学童只顾着低头追水里的小鱼或是螃蟹,已经离开了伙伴们,她吓了一跳,急忙喊:
“小豆娘!”
那小女孩抬起眼来回应:“真真老师!”
“你跑远了,快回去!”
“哦!”
小豆娘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目标丢失的方向,乖乖回到了伙伴当中。
陶承安道:“她名字好奇怪。”
“小名嘛。”李琼笑道,“豆娘是一种飞虫,翅膀很好看的。山野农户,起名字都很有趣,她们这些小名的来历,在村里都找得到。”
“还有些什么?”
李琼指着小学童:“山狸子,桃儿,喜鹊,柳枝儿,谷子……”
陶承安听得笑了半天。
“仔细想想,李老师你的小名,是‘画中美人’的意思,对文人来说,也是指着常见之物命名,和这群花鸟虫鱼学生的来历也差不多。”
李琼不满:“突忽尔金宁,不许取笑我的名字。”
“我才没有取笑。真真,听起来就很可爱呀。”陶承安笑道,“小豆娘刚才都叫你真真老师了,我都听见了。为什么只有我必须叫李老师?我也想叫你真真。”
“我跟你才认识几个时辰?你就想叫我的小名?”
“小名也不过是称呼而已,难道还要什么资历吗?大不了,你也叫我的小名啊。”
“那你叫什么?”李琼问,“不许乱说一个糊弄我。”
“怎么是乱说?我也是被人捧在手心里娇养大的,当然有小名了。”陶承安道,“我在家的时候,长辈和朋友们都叫我宁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