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澜欣然接受,修长的手指又朝一旁的西瓜随意指了指。
我抿了抿唇,缓慢答道:“陛下,我想出宫。”
他停下动作。
葡萄的汁水从他的指缝四溢。
我心生害怕,忙接着道:“听闻过几日便是北国的不眠节,热闹得很,我……我想去看看。”
他的脸色这才和缓,道:“晞儿,我断不会放你一个人出宫。”
“啊……”我失望地拉长了音调,满脸希望落空后的沉闷。
他却好整以暇地接着开口:“除非我同你一起去。”
我立刻又欣喜起来,抬眼瞥见他唇角的笑意,才知道方才他分明是有意戏弄我。
于是我气鼓鼓地道:“陛下日理万机,这种事还是不必劳烦了,我不去了便是!”
苏澜的脸沉下来:“不行。”
我:!!!
他轻笑一声:“我这几日便将这些奏折处理了,陪你去。”
“陛下若是自己想去,便自己去,我不用你陪。”我板着脸,义正辞严道,“我在宫里留下就很好。”
原以为他又会戏弄我,捉弄我的字里行间词意,没想到闻言他却一怔。
我愣愣地看着他。
从他复杂的眼神中,我感受到一种极为久远的哀痛。
许久传来他的声音,有些沉闷:
“我不会再将你留下。”
我愈发觉得,苏澜有要成为昏君的势头了。
天子英明神武,怎么能随随便便不理朝政?
若是叫那几个文官传出去,定要骂我是什么祸国殃民的狐狸精了。
更何况他是四国之君,纵然有眼疾,这几年倒也治理得井井有序。
如此,他断然不能因为我,成了昏君。
只是……
近几日,苏澜不知从哪里弄来许多书册,叫人送进殿去。
北地的书浩如烟海,古籍典册汗牛充栋。
我站在殿外广庭中,见那些侍卫陆陆续续抬了一些书进殿。
角落里,几个老学究怅恨地望着那边的景况,窃窃私语,不慎被我听见。话里话外,尽是蔑视和鄙夷:
“一个瞎子,要这么多孤本做什么?!”
“这书真是可惜了。也不知他是从哪里搜来的,老夫还没能睹上一睹呢!”
“可笑!瞎子看书,传出去还不叫人贻笑大方。”
“装也好歹寻个像样的由头,白白糟蹋了这等好东西。”
我的喉头一哽,竟有些想替苏澜说话的冲动,最终还是按捺下来。
我心里明白,要是同苏澜告状,他定会将他们杀掉。可这样的污言秽语,也势必会让他听见。这对他未免太过不公,我实在有些不忍心。
这几日,我思了又想,觉得苏澜应当是个好人。
毕竟他待我不薄。也并没有打算吃掉我。
只是我的住处快被这些送进宫的书卷淹没了。为了给自己腾出个睡觉的地方,我只得抱起它们,急急地送去苏澜面前。
苏澜正在榻上侧卧着,手里握着一卷书,见我进来,讶异地抬了头:“晞儿,怎么了?”
我问:“为何要将这些书送去我那里?我都快没地方住了!”
他将手里的书搁了,长眉一挑,唇角微微勾起:“这些是送给你的。”
我更加懵懂地“啊”了一声,不解其意。
他湛黑幽深的眼瞳盯着我,似是等着我的反应。只是见我许久没有说话,他终于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微微皱了眉。
我踟蹰一会儿,才敢犹犹豫豫地试探道:“……陛下不必费心,其实我……不识字。”
苏澜的脸色精彩万分,最终阴沉得令我害怕。
我的心更是提到嗓子眼:陈怀安已嫌弃过我不识字了,莫非他也要将我数落一顿?
想到这里,我有些憋屈:好端端的,非要叫我看书做什么。难不成饱读诗书的活人骨尝起来会比较好吃?
趁他脸色暗沉地僵在原地,久久无言,我抿了抿唇,草草敷衍道:“唔……还是陛下留着看吧,我先回去了。”
说罢,我便仓促地溜之大吉。
而此时,靖远侯府上,陈怀安解了婚约,心里正亮堂着,当夜便叫人将景次踢出了府。
倒是宁王,两位女儿都被人退过了婚,一时传为都中的笑柄。
前几日,陈怀安曾派人四处打探宁王的下落,总算从景次的身边人嘴里套出一点信息。
听说宁王一直在燕招募兵马,且就驻扎在卫泱那三座城池附近。
简而概之,他已被包围了。
陈怀安眯着眼,啧啧地感叹。
接下来,宁王定会将他的地盘一口吞掉。可怜卫泱,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他靖远侯向来都是睚眦必报。卫泱抢了他的人,他定要以眼还眼,也就理所当然地对此事置之不理。
更多有关卫泱的消息陆陆续续传到他的耳朵里。
听闻卫泱一即位,便下令封城。
那三座城内不少百姓想逃出来,投向苏澜的统治。
卫泱的手段一点也不比苏澜心慈手软,他将那些试图逃出去的人,统统砍了脑袋,挂在城墙上示众。
如今那三城已是座死城了,百姓虽然不少,却没有人气儿。
周围的居民更是闻风丧胆,谈卫色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