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中——
麻德跪伏在地，脸几乎贴在了地板上，连呼吸都变得谨小慎微，生怕崩断了东方孝心中那根弦。
“我那八弟几乎没什么反应，就答应了，并且还亲手操办嫁妆？连日子都订好了，就在两天后？”
东方孝脸上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话语中的寒意却森森入骨，听得站在一边的冯公公都忍不住身子微颤，腰背弯得更加厉害。
“陛下！老臣所言句句属实，八王爷的确只纠结片刻，便直接接过了圣旨，并无其他任何过激反应，冯公公当时也在场，老臣若有一句假话，必遭天打雷劈……”
“行了！”
东方孝不耐烦地打断了麻德话，阴沉着脸左右跺了数步，忽然拿起桌案上的奏折砸在麻德头上，劈头盖脸地骂道：“没用的东西，给朕滚出去！”
麻德顿时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后退一边说着，“陛下息怒，老臣这就滚，这就滚……”
此刻他内心却狠狠松了口气，陛下还愿意骂他，那就代表接下来他麻家完全可以从事态漩涡中抽身而退，不会再受到责罚。
他跟在东方孝身边多年，对此人的性子不说完全了解，但起码能摸清七成的意思，别看这时候东方孝表现得极怒，实际上陛下自己也明白，这次是他的决策……错了！
凌离，不过是他顺着陛下的意思选出来的人，可眼下圣旨一出，睿王府非但没有反抗，反而欢天喜地地置办嫁妆了。
如此发展，几乎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皇室的水越来越浑，不好淌啊……”
心中带着这个念头，麻德不知不觉已走到宫门外，他回头看了一眼威严壮观的皇宫正门，忍不住摇头一叹，举步走远。
而与此同时，皇宫御书房中依旧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东方孝转步间坐在桌案前，轻轻拿起一卷厚厚的卷宗，上面写得皆是东方睿举兵造反后的应对之策，他原本觉得颇为出彩。
现在，全都成了废纸！
“八弟啊八弟，你藏得可真够深的，就连兄长我也小瞧了你。”
看着手中东方睿的情报，东方孝冷冷一笑，“所有人都以为你爱女如命，可真到了紧要关头，你倒是毫不犹豫地将女儿卖了，真是让为兄难做啊……”
“陛下，气大伤身，保重龙体要紧……”
冯公公话未说完，便被东方孝挥手制止，不疾不徐地说道：“放心，朕还没那么脆弱，既然机会已经错过，那便在找其他机会。八弟和凌家联姻，弱者相加依旧是弱者，不足为虑！倒是这场婚宴……”
东方孝眯起眼睛，“若不亲眼去看看，朕如何甘心？冯贤！”
冯公公立马上前两步，“老奴在！”
“早些年凌离曾犯过一次打错，他偷看的是哪家的丫头来着？”
“回陛下，是吴将军府的千金，吴秀秀。”
“宣她入宫！”
“是！”
……
翌日，距离大婚之日只剩下一天。
睿王府和凌府的仆人们都忙疯了，几天的精心准备下来，凌府和睿王府都换上大红色的装饰，到处皆是红艳艳一片，喜庆非凡，其中东院的装饰更为隆重，除了书房密地，其他所有地方的家具和装饰几乎都换成了新的。
屋内，凌离着一身大红色的喜袍坐在轮椅上，静静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在其背后亲自为他束发的仇梦不禁一眼瞥见凌离双手捏的发白，不由心中失笑。
这小子……头一次看到他如此紧张。
这么多年过去了，凌离放荡形骸，流连于女色，她甚至以为到最后凌离会娶那么十个八个花魁回家当夫人，谁曾想命运如此神奇，这个傻小子不仅遇到了心上人，还能幸运地将她娶回家。
她这个做娘的，有时候想想也不禁怀疑是否身在梦中，儿子真是太有福气了！
如此想着，仇梦指尖抚过凌离一缕黑发，看着镜中冷峻认真的面孔，她微感讶然，看惯了歪头斜脑的小混蛋，怎么一直都没发现离儿……竟长得如此俊逸？！比起那些云京城中自诩美公子的小子们帅气不知多少倍。
“若是光论相貌，苏漓那丫头也不算吃亏。”
仇梦暗暗想着，感叹道：“为娘这是最后一次给你束发了，以后啊这个活儿，就要交到苏漓手中了，你可要好好善待人家，万万不可辜负，知道么？”
“知道了，娘。”
凌离答应一声，心中苦笑。虽然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这其中定然有猫腻。
当初在桂花林苏月的坟前，她分明都已划清界限，不找上门报仇都算好的，怎么可能会答应嫁给自己？
这一切的一切，很有可能只是苏漓在做戏。
可即便只是做戏，即便……都是镜花水月，自欺欺人，他也愿意配合苏漓，演下去！
新郎官的装扮极其繁琐，凌离一坐就是小半天，到了下午，一身戎装的凌平回到了凌府中，见到凌离后立刻忍不住打趣道：
“离弟，你这身扮相端是一表人才，可你这表情却不太对啊，怎么紧张成这样？别人看着还以为你要去上战场呢？”
凌离闻言苦笑一声：“二哥，你就不要再编排我了，小弟已经够紧张了。”
“诶？这话离弟你可说得不对！”凌平挥手正色道：“你可是我凌家儿郎，不论在任何时候都不能露出畏怯……”
“平儿！”
凌平话未完，仇梦就已经走了进来，白了一眼他道：“少来拿你弟弟开玩笑，有本事自己也找一个回来，为娘倒要看看你要如何从容自若。”
亲娘发话，凌平立刻就怂了，缩了缩脖子不敢多言。
凌离看到这一幕，沉重的心思总算轻松一分，勉强露出一丝笑容，这般模样却是看得凌平眉头微皱。
等到仇梦又出去张罗，屋内只剩下凌离和凌平兄弟二人，凌离看了一眼屋外走远的娘，脱下一声铠甲，蹲下身子视线和凌离平齐，认真道：
“离弟，我看你神色不对劲，你实话跟哥说，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凌离怔了怔，瞒着二哥的事……太多了，他一时间不知道凌平说的是哪一个，自然也不好做出回应。
凌平见状还以为凌离自卑，不由暗叹一声，轻轻拍了拍盖在凌离腿上的毛毯：“放心，哥哥也算是阅人无数，苏漓姑娘性情至真至纯，既然她愿意嫁给你，便不会嫌弃你一分一毫。”
凌离恍然，心中一时间不知是何滋味。
这双腿，他瞒了家中十年，以后还要瞒多少年，谁也不知道。
“二哥，我理会的。”
凌离低低应了一声，凌平见状不由无奈，但也没有继续劝解下去，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离弟双腿残废了这么多年，若是还能维持自信那才是真的古怪。
见完了弟弟，凌平回到屋中换了一身便服，立刻出来帮仇梦一起布置，他回来的目的有两个，一自然是为了给弟弟充当门面，二嘛……
“南疆边境又在蠢蠢欲动，说不定等离弟成亲后我就得立刻出征。此事……还是等离弟完婚后再告知家中吧。”
凌平摇头散去杂念，上战场他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现在弟弟成亲最为重要，其他事情都不在他考虑范围。
入夜——
凌离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根本睡不着。
时至半夜，整个凌府中的人都陷入了沉睡，凌离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打开衣橱下方的暗格，一套黑衫映入眼帘，可他还未来得及脱下喜袍，就被一双手制止动作。
“少爷，夫人千叮咛，万嘱咐，成亲之前最好不要去见新娘，不吉利。”
凌陌黑着眼眶，一脸无奈地说道，“再者说，夫人花费整整一天打扮你，甚至让你今夜和衣而眠。你就这么脱了，明天肯定会露出破绽。”
凌离目光一沉，迟疑片刻，终究还是放开了黑衫，也不知到底是前一句还是后一句打动了他。
看到凌离放弃，凌陌不由松了口气，立刻将黑衫收起来。
“凌陌，你说苏漓她，真的想嫁给我吗？”
“少爷，这个问题，你问错人了，若想知道，明日你亲自问少夫人岂不是更好？”
“少夫人？”
凌离自嘲地笑了笑，转身躺下闭上双眼。不管他睡不睡，这一夜总归是要过去的。
……
这一日，三月初五，宜婚嫁！
整个云京城一早便热闹了起来，凌府前的街道挤了个水泄不通，若不是有官府维持秩序，怕是连迎亲的轿子都出不去。
街头巷尾，到处都能听到议论声，人人都知道，今天，云京城第一美人就要嫁给云京城第一纨绔了！
当初圣旨刚刚下达后，云京城的青年才俊们几乎个个捶胸顿足，气得咬牙切齿，几欲升天，恨不得上凌府去把那废物给宰了！
可圣旨赐婚，皇威在上，就算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破坏此次婚宴。
经过数日的酝酿后，睿王府和凌家的联姻已是成了整个云京城茶余饭后的谈资，到了成亲当日造成万人空巷的景象，也就不奇怪了。
就在如此隆重的关注之下，一身大红袍的凌离总算是坐上特制的迎亲座驾，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