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怀素立时明白过来,这俩人竟然是双胞胎。
众人转了目光看去,却见着的另一位身着紫衣的少女缓缓而来,虽然打扮不同,但那模样竟是与那粉衣少女生得一模一样。
杜家姐妹气结,正想挽袖子与这粉色少女理论,却听见身后响起另一道女声:“妹妹,这是怎么了?”
粉衣少女不怒反笑,一脸傲气,“官差就听我的又怎么样?你知道我是谁吗,也不怕乱说话我让人钳了你的舌头?!”
萧怀素冷冷一笑,“真是好大的口气,难不成官差都成你们家的了?当心风大闪了舌头!”
粉衣少女说着目光便在几人身上转了转,不由嗤笑道:“看你们穿着富贵,也不像是没钱的人家,怎么尽讹人呢,当心我让官差抓了你们!”
“你在说笑吧,不过一块破木头罢了,能值几个钱?”
杜延玉也急了,杜延雪拉了拉她的手,上前一步,极其认真地道:“我的船碎了,我要你赔我!”
“你……真是不可理喻!”
粉色少女轻轻笑了笑,又拿了垂在身侧的长发在指间把玩,满不在乎地说道:“我还觉得是她挡了我的道呢,我没与她计较她便该偷笑了。”
“我撞了她吗?”
杜延玉一把拉了杜延雪在身后,这粉衣少女穿戴不俗,想必也是大家闺秀,可这德行却是让人全然不敢恭维,竟是比汴京城里那些世家名门的小姐都要傲气,真是让人想不讨厌都难。
“你是哪家的小姐,不知道撞了人应该道歉吗?”
萧怀素有些诧异得看着眼前的少女,总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又一点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不禁微微皱了眉。
前面那个粉色的身影终于顿住了,半侧过身来,虽然看起来才十二三岁的年纪,却生得很是妩媚,眼尾往上挑着像桃花瓣一般,皮肤白皙,妆容精致,只是此刻唇角微微不屑地抿着,往地上扫了一眼,不以为意地道:“不就碎了个破木头,你嚷嚷个什么劲?”态度极是嚣张跋扈,似乎根本不觉得自己错在哪里。
“你是在叫我?”
杜延雪猛然抬起了头来,见前面那个粉色的身影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忍不住喝出了声来,这人撞了人连声道歉都没有还让她摔坏了最费尽心思做的船模,就算她再好脾气也忍不住发火。
“你站住!”
杜延雪惊呼一声,一双眼睛红红的,只看着地上四分五裂的船身轻轻抽泣着,这是她花了一天一夜才弄好的,还为此熬红了眼睛,没想到却……
“啊!我的船!”
杜延雪因为要捧着她的船模,最后一个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哪知还未站稳,身侧便有一道粉色的身影蹿了过去连带着将她肩膀一撞,她一个没抱稳,船模脱手跌在坚硬的地面上立时便摔了个粉碎。
王氏与刘美凤一左一右地扶着杜老夫人进了驿站,萧怀素与杜延玉倒是在马车旁站定了。
临近黄昏时车队才到达驿站,不过宁湛先遣人来传了信的,驿丞早已经备好了足够的房间,当先便客气地迎了杜老太爷并宁远他们进去。
杜延玉却是哭笑不得,一指点在她额头道:“昨儿个没睡好不成?”见萧怀素闭着眼困倦地点了点头,便也不再说话,由着她歇息。
萧怀素呵呵地笑着,又挽了杜延玉的手倒在她肩头,“这次回京怕也要走大半个月了,让我先好好歇一歇。”
“像二哥呗,他们又是一母同胞。”
杜延玉也跟着点了头,“也不知道像谁。”
不过闺阁小姐又不用出仕,杜延雪也就自己弄着玩罢了,总不会如杜延意一般也进入工部才是。
萧怀素又探头看了一眼,见杜延雪正拿着什么工具捣弄着,她手中确实有个船模,倒还真像那么回事,看来杜家确实有这方面的天分,从杜延意到杜延玉,如今连杜延雪也显露出来了。
“四妹倒是个巧手。”
杜延玉拉了萧怀素的手,附在她耳边小声道:“四妹这是着魔了,成日里捣鼓着那些小玩意,除了我喜欢的钗环,还有二哥那些会动的物件,她什么都喜欢,前儿个还说她要造条小船呢,反正我看不懂,由得她闹腾,反正不来闹我就好。”说着惬意地枕在一旁的靠枕上,闲适地抿了口水果花茶。
杜延雪却在一旁摆弄着她的小玩意,压根没加入她们的话题,萧怀素见了不由得对杜延玉挤了挤眼,又看了看杜延雪那厢,似在问她这到底是怎么了?
杜延玉听了后也不再说什么,萧家人与他们的关系也就那般,不见着也好。
“原来是这般。”
萧怀素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萧家人与她的关系都不亲近,也就萧怀畅与她能说上几句话了,再说这个二姐今后还会来汴京城的,到时候她们姐妹在京里再聚即可。
“昨儿个回门便与二姐告别了,是我让他们不来送的。”
杜延玉坐在车上,撩了帘子向城门口张望了几眼,有些迟疑道:“表妹,怎么不见萧家人来送你?”说罢轻皱了眉头。
萧怀素爽快地答应,又让代儿将自己做的几样糕点提了过来,分发到了几个车里。
“也好。”
萧怀素自然也下了马车去与杜老夫人并王氏他们打声招呼,杜延玉便拉了她一起坐上马车,“横竖表妹夫要与他们一道骑马呢,你一人在马车里也闷着,与我们搭个伴正好。”马车里还有杜延雪,而王氏与刘美凤婆媳则是侍候在杜老夫人身边。
宁远父子原本还骑着马,在城门口见着杜家人的车队立马翻身下马去与杜老太爷见礼。
而到了辰时,杜家人也在城门口等着了。
第二日要赶着回京,萧怀素一早便起了床,搁在萧家的东西倒是在昨天回门之时她便让几个丫环看着收拾好装车了,今日直接启程就是。
宁湛笑了笑,这才搂紧了萧怀素回应道:“好,都听你的!”
宁湛扯了扯唇角,面上的神色却不太自然,萧怀素是何等聪明,进而一想便也明白了什么,只搂紧了他道:“今后你有我了,我也有你,咱们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你就当我是有感而发吧。”
萧怀素应了一声,又撑坐起来看向宁湛,“你今日倒是话多,平日也不见得这般。”
“我知道了。”
不过他早已经过了需要父母的年纪,如今娶了妻子更是不用,他只要与萧怀素在一起就好,俩人相亲相爱相扶相依,他觉得这已经足够。
宁远与袁氏对他的关心在他成长的那几年可谓是无,眼下骤然要成为亲近的父子母子关系怎么可能?也就是外人表面上看着的平和罢了,实际上关系却是疏远的,这一点他自己也能感受得到。
宁湛在心里感慨了一声,其实他这样说萧怀素,何尝不是在说他自己。
“好了,你们父女之间的事情我也不多说了,横竖这辈子是亲人,下辈子还不知道是什么,若是岳父有悔过之心了,你也当酌情对他。”
若不是当初萧逸海与高邑县主染上了关系,可能杜伯姝还能活着的,是以杜家人如今并不待见这个曾经的姑爷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这样又如何呢?至少他还活着,可杜伯姝却已是长埋地底,再也见不得天日。
这次回到萧家再见到萧逸海只觉得他老了不少,还未到四十发鬓间便长出了白发,人也消瘦了不少,双眸中有些颓然之气,再不见年轻时的意气风发。
萧怀素抿了抿唇,脸色黯淡了下来,扯着唇角道:“是吗?他也会舍不得我?”说罢带着嘲讽地轻笑了几声,显然是不信的。
宁湛倒不管这些,只搂紧了萧怀素好一阵香亲,又道:“这次回京咱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来兰陵了,我看岳父很是舍不得你。”
“这也是跟着你才有的福气。”
回程的马车上,夫妻俩窝在了一处,萧怀素依在宁湛的怀抱里,轻笑着打趣,“来时骑马,回去又坐车,你倒是会享受!”
丫环笑着谢过,又说了些萧老夫人日常的事给萧怀素听,等到前院有人来请,说是萧逸海准备送宁湛出门了,萧怀素这才起身离去。
“你们做得对,”萧怀素转过头看了那丫环一眼,长得很是平常,可一双眼睛却透着精明,想必是萧夫人特意找来侍候萧老夫人的,便淡淡地说道:“好生侍候着,我大伯母自然不会亏待了你们。”说罢便让代儿给打了赏。
离开萧家前萧怀素也去看望了萧老夫人,老夫人的神智好似有些不清楚了,连她是谁都分辨不出,一双浑浊的老眼眨啊眨的便带出了几分湿润,旁边的丫环赶忙拿帕子给她擦去,又对萧怀素道:“三姑奶奶不知道,老夫人最近眼也花了,还老是流泪,奴婢们也只得小心侍候着,不敢有半分怠慢。”
可话已经说出去了是再也收不回来,多说多错,今后她只得事事小心,以此来挽回几分自己在萧怀素心目中的形象,也只期望着这位三姑奶奶会看在萧逸海的份上,今后多帮扶宝哥儿几分,她也就再无所求了。
童清莲后悔地摇了摇头,此刻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她竟是多此一举了。
其实她这么说只是想让萧怀素与她的关系更紧密一些,却没想到……
想着高邑县主与董嫣如今的惨状,童清莲便有些不寒而栗,这里面可都有萧怀素的影子,也可以说是她一手酿成的。
她是想借着这事来提醒萧怀素俩人曾经是绑在一起的,就在对付高邑县主这事上,可没想到萧怀素竟然一点也不在乎,反倒还威胁了她。
童清连却是面色紧绷,如雕塑一般地杵在了那里,一时间只觉得汗湿衣背,手中的帕子都绞出了水。
萧怀素步伐一顿,似笑非笑地看向童清莲,倒是让她心里有几分发悚,便听萧怀素淡笑着道:“我与姨娘之间会有什么事?就算是帮了你一把,也是看在你可怜罢了,我是不想宝哥儿年幼丧母如我一般,姨娘该惜福才是。”说罢深深地看了一眼童清莲,那眼神如冰山般冷冽,直看得童清莲心中打颤,这才扯了扯唇角径直向前而去。
童清莲笑着点头,心思一动,又试探道:“婢妾与三姑奶奶的事……您尽管放心,婢妾绝不会说漏一个字让老爷知晓的。”
“应该的,应该的。”
得亏之间总有一种平衡,这才是人生。
萧怀素侧头看了童清莲一眼,这不过是个双十年华的女子,生得也是貌美,而想想萧逸海也是三十往上的人了,这样的年龄差距也算有些委屈,不过做姨娘的自然也有这些自觉,而进了萧家对童清莲来说也算是一步登天了。
“今后这个家还要靠姨娘好生照看着,祖母与父亲那里也要你多操劳了。”
可如今为了要取得掌家的大权,童清莲又不得不小心行事来得到萧夫人的信任,她做得小心翼翼,自然要事事周全。
童清莲心中微定,又快步跟了上去,萧怀素如今嫁的可是武安侯宁家的嫡子,嫂嫂还是公主,自己相公也能干得秦王看重,她自然是不想与之交恶的。
“三姑奶奶大度。”
萧怀素笑了笑,手中团扇轻摇,施施然地往前走着。
“姨娘自有姨娘的考量,只要是为这个家好,我自然不会说什么的。”
童清莲一直安静地站在一边,看着萧夫人与萧怀畅母女俩挽着手走在前面,这才跟在了萧怀素身边,歉意道:“三姑奶奶,婢妾不是有心的。”这是在解释认亲见礼时没有与她如往日这般热络。
萧怀素心领神会,萧夫人最疼的就是萧怀畅,甚至比两个儿子更甚,女儿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就算是拐着弯编些理由她也会往好的方向去打算。
萧怀畅这才甜滋滋地笑了,又转身对萧怀素挤了个眼。
“是,母亲说得对。”
萧夫人倒是有些惊喜,“姑爷学问本就不错,只是一直不愿意出仕,若是你能说动他自然最好,到时候在京里大家也有个照应。”
“好啊!”
萧怀畅眼珠子一转,便笑着应了,又附声在萧夫人耳边说着话,“母亲,到时候我带着姑爷一道去京里看你们!”
想到最近萧家发生的事情,萧夫人不由就叹了口气,好在坏事都完了,如今也回到了正道,便又转身拉了童清莲上前,“以后我去京里,府中就由童姨娘管事了,先与你们说说。”转向萧怀畅道:“若是你要回娘家,也提前给童姨娘捎个信来。”
“家里的事情还多,我总要料理交待一番才敢走。”
萧怀素略微福了福身,看了一眼萧夫人身后的童清莲一眼,道:“只怕大伯母眼下不会那么快回京了吧?”
“大伯母说得是。”
萧夫人便缓了面色,唇角带笑,“二姑爷能得王爷看重是好事,你做妻子的更应该理解他,支持他才是!”
萧怀素点了点头,“六哥在京里事多,不敢久留,王爷也催着他快些回京呢。”
萧夫人这才瞪了萧怀畅一眼,一指点在她额头,又转向了萧怀素道:“三姑奶奶明日要走?”
“你这丫头!”
萧怀畅这才收了笑,只上前挽了萧夫人的手撒娇道:“我与三妹难得这般开心嘛,又知道她要走了,怕以后欺负不到她了,这才……”说着摇了摇萧夫人的胳膊,“母亲不会因为这个就怪我们吧,三妹明儿个可要走了。”
童清莲跟在萧夫人身后向萧怀素姐妹行了礼,萧怀素也跟着还了半礼。
萧夫人正与童清莲远远地走了过来,到了近前不由喝斥一声,“都嫁了人了,还以为是从前做大姑娘一般,可得收敛些了,好在这里是娘家,若是被别人看到了,怕不说咱们家都出了疯丫头!”
萧怀素捂着唇笑,但那脸色却亦发透露出我什么都知道的意思,萧怀畅的脸更是红透了,追着与她打闹了起来。
“是,二姐怎么说都有理,横竖是你们夫妻间的事。”
被萧怀素说得脸红,萧怀畅伸手便拧在她腰间,“什么妻管严,听都没听过,他这是对我好,尊重我好不好?”
“你瞎说什么呢?!”
萧怀素便促狭一笑,“看来二姐夫都是听二姐的嘛,是个妻管严啊!”
文家姑爷一直潜心学业,家里又是书香门第,早晚是要走上科考之路的,只是他没有什么名利之心,中了秀才后便一直在兰陵呆着,一直到娶了萧怀畅。
被萧怀素这一说,萧怀畅也有些心动了,“你说得也对,我回头问问他去。”
萧怀素又笑了笑,只拉了萧怀畅的手道:“二姐若是想我们了,大可以来京城里玩玩,横竖大姐也在那里呢,烨哥儿你没见过吧,这孩子虎头虎脑的,可爱得紧。”
“是要走了,再不走王爷那头该催他了。”
萧怀畅是满脸的不舍,还以为萧怀素能在兰陵多呆些时日呢,两姐妹也好常常聚聚不是。
“听说你明日就要走了?”
萧逸海又招了宁湛去外书房说话,那头文家姑爷不好对着一众女眷坐着,已经见过礼认了个脸熟便也借故去园子里走走,萧怀畅倒也由得他了,只挽了萧怀素出去说话。
虽然不清楚这俩人之间有什么交易算计,不过想想这也和她没有关系,萧怀素便转而逗起了宝哥儿,将一套金锁并项圈做了见面礼。
萧怀素目光一扫,便见萧夫人几不可见地扬了扬下颌,显然对童清莲这样的做法很是满意,既没有亲近外嫁的姑奶奶,又客气又礼,规矩上倒是没出错,这样一个姨娘才是她能掌控的。
就算以后兰陵这边的祖宅是她掌家,可若不把规矩做足了,萧夫人是不会就这样撒手就走的,为了得到萧夫人的信任,该做的还是要做。
童清莲往边上让了让,虽然萧怀素对她礼遇,可她也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这一点萧夫人可是提醒过她的。
“三姑奶奶客气了。”
不过他年纪也大了,如今丢了官职他也看淡了许多,人生无常起起落落,他只要好生将宝哥儿教养成人,这一辈子也算不愧对祖宗了。
萧逸海看在眼中自然满意地点了点头,想当初杜伯姝在时他也有好几个妾室,可自从高邑县主进了门就接二连三地将人给清理走了,如今就只剩下才迎进门的童清莲一人。
萧怀素淡淡一笑,亲手扶了童清莲起来。
“姨娘快起吧!”
萧怀素与宁湛一一给萧家人见了礼,童清莲便抱着宝哥儿上前福了福身,“宝哥儿给三姑爷、三姑奶奶见礼了。”
得到大夫的保证,萧夫人更是卯足了劲地侍候着萧老夫人,只要老夫人长命,萧逸涛的官职才能长长久久,不会半路就给人腾出位置来。
听说萧夫人给萧老夫人寻了好些珍贵的药材,这被下了金钢石粉后的身体虽然亏了些,但命大抵是保住了,若常年用老山参给吊着,只怕再活十年也没问题。
等着萧怀素夫妻到了正堂时,萧家众人早已在座,除了卧床不起的萧老夫人。
虽然萧怀畅嫁得也不算差,文家二姑爷对她也挺好,但就是这份亲近与默契却是无法与三姑奶奶夫妻相比的。
三天回门,宁湛亲自陪着萧怀素回了萧家,一路呵护倍致,下马车时还亲自上前去扶,倒是让守在萧家门口的仆从都跌了眼,心中大叹他们家三姑奶奶嫁了个好郎君,这得让多少人羡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