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的岳丽娘,安静得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
现在的她,却如同出鞘的剑,锋芒尽显。
杜清檀很认真地打量了她一通,缓缓说道:“我一直都很奇怪,为什么每次争斗,你都是全身而退的那一个。
明明你的食医之术不怎么出众,心眼也不是最多的,更没有什么花哨的动作。
但你总是能全身而退,留到最后,或是胜出。这不是巧合,而是一种很难得的本领。
你瞧,这次申小红和宋大娘相争,我本可以带袁春娘来,她和我关系更好。
但我偏偏选了你,放弃了她。原因是我觉着,你比她更沉稳可靠。”
岳丽娘不置可否:“典药向来心细如发,思虑周全,只是这么一点,还不足以让您相信我。”
杜清檀又道:“你身材纤细,擅长女红,瞧着是很正常的普通柔弱女子。
但是你的手太大了,远远超出了身材比例。这说明,你一直在做与你的来历、身份不合的事。
比如说习武,比如说从小干粗活笨活力气活。再有,去年的冬天,下雪,我们几个在雪地上走。
你的脚印特别轻,只留下很浅很浅的印子,熏儿虽然比你年幼身轻,脚印却也比你的深。
这说明,你曾经习过武术,并且身手不错,深藏不露的原因……”
她笑了笑,摊摊手:“谁知道是为了什么呢?总之你不曾害过人,我就不去管。”
“至于这一次,我为什么会选择相信你,而不是选择相信宋大娘。
自是因为,宋大娘在宫中的时候,就已经露了端倪。此番随驾,她又表现得太急切了些。
和从前的她相比,开始变得让人不喜欢了。还有,圣人知道张五郎要我做药膳的事,却不曾有半点责怪我的意思。
我猜,是有人在报消息的时候,帮我说了好话。以宋大娘最近的表现,我排除了她。”
圣人对于自己的东西向来看得很紧,张五郎觊觎她,虽不是她的错,她却也难免被迁怒。
但圣人丝毫未有这方面的怪罪,只能说明那個监视她的人,从始至终隐瞒了张五郎觊觎她的事。
杜清檀给岳丽娘行礼:“多谢。”
岳丽娘泰然受了她的礼,道:“还望小杜大夫保守秘密,不然便是我失职了。”
杜清檀点点头,问道:“我有一事不明,你既然知道宋大娘给我和熏儿下了毒,为什么不阻止?”
岳丽娘摇头:“您错怪我了,我事先可不知道。我受人之托,发过誓要护您周全的,怎么可能见死不救呢?”
杜清檀蹙起眉头:“谁拜托的您?”
“啊,这个就是秘密了。您别问了,问太多对您不好。”
岳丽娘一笑,看看天色,说道:“时辰不早,如果您不困,不妨穿上鞋子,与我一同把厨房收拾干净?”
杜清檀便回去穿了鞋子回来,与岳丽娘一起收拾东西。
两个人都很利索,很快就把厨房重新弄得整整齐齐。
此时其余宫人尚未醒来,还可以再休息片刻。
杜清檀拉住岳丽娘的手:“你给她服下的,真是炒蚕豆吗?”
岳丽娘神秘地笑了:“你猜。”
杜清檀摇头:“我不猜,我等着看。”
一夜过去,到第二日早晨起来,众人皆都准时出现。
宋大娘还是原来那个宋大娘,岳丽娘还是原来那个岳丽娘。
被打破的锅碗瓢盆也没人问起,昨天夜里发生的一切也仿佛从未被人听见过。
但是杜清檀和宋大娘、岳丽娘都知道不是那么简单的。
但凡宫中所用器皿,都要编号登记在册。
这么一大批东西坏掉不见了,必然会被追查。
之所以无人闻讯,自是有人掩盖过去了。
杜清檀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她猜想,应该和岳丽娘有所关联。
御驾进入洛阳城的时候,正当午后,春日温煦,暖风袭人。
百姓夹道山呼“万岁”,杜清檀骑在马上四处张望,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看到了一条瘦瘦高高的身影。
独孤不求怀里抱着一把横刀,斜斜地靠在坊墙上,和身旁一个容貌妖娆的女子说话。
女子穿着石榴红的衣裙,淡绿的衫子,酥胸半掩,乌发堆云,娇笑着往他身上靠。
他却也没有避开,继续说他的话,目光偶尔从回宫的队伍上扫过,又不在意地收回去。
淡漠,且没有生气。
杜清檀心口一抽,蹙起了眉头。
她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看到她,或者是看到了也装作没看到。
她放慢速度,和一旁的千牛卫带话。
“告诉武十一郎,让他抓紧去看独孤六郎,务必延请大夫。”
她再回头,独孤不求已经不在那里了,只剩下那个容貌妖娆的女子在那叉着腰、跳着脚地骂人。
回宫之后,程尚宫召集众人开会:“这一路大家辛苦了,但凡随驾的,都可以修整两日。”
雷燕娘、申小红很快就发现了三人之间的奇怪氛围,不免各种打听。
杜清檀一笑而已:“没什么,就是累了。”
雷燕娘明知不对劲,却也不多问,只给她领来一个小宫女:“这是尚食新分给你的,叫果仁,勤快又能干。”
干干净净的小丫头,长得有几分像熏儿。
杜清檀淡淡一笑:“你替莪把箱笼归置了罢。”
说着,她靠在床头就这么睡过去了。
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睁眼就对上果仁滴溜溜的一双圆眼睛,猫儿似的。
“典药,您醒了呀?我给您用药炉子热着饭菜呢,这就给您端来……”
杜清檀受了她的好意,问道:“可有什么事?”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的,果仁却立刻领会了:“那个宋女史生病了,痢疾,拉得特别厉害,说是要挪出宫去,以免把病气过给大家。”
痢疾?
杜清檀扯着唇角冷冷一笑,这可真是因果报应。
她低下头继续吃饭,吃完一碗又添了一碗。
袁春娘过来:“五娘,大娘病了,程尚食说是要立刻挪出去,大娘哭得厉害,想让你帮她求求情。”
杜清檀撩起薄薄的眼皮子:“我帮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