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清檀回到宫里没多久,就有女史来寻:“杜典药,圣人传召。”
杜清檀也不问是什么事,跟着来人就要走。
果仁小声道:“典药还没吃饭吧,要不吃点肉干垫垫底?”
杜清檀正义凛然地道:“不了,不能让圣人久候。”
其实她在给独孤不求做饭的时候已经吃过,这会儿并不饿,但不妨碍她装一装忠心懂事。
众宫人见她又得传召,真是嫉妒心都生不起来了,只剩下羡慕。
世情就是这样,大家都差不多的时候,最容易嫉妒眼红陷害相对出众的那一个。
因为会觉得,如果把对方搞下来,说不定能轮到自己。
等到对方身份地位超出自己太多,就只剩下仰望和羡慕。
若能得到对方给予和颜悦色,更会觉得对方真好。
杜清檀深谙此道,越发收起从前的张牙舞爪,待人如同春天般温暖,能给人方便处尽量予其方便。
是以这一路上,总能遇到笑眯眯地与她打招呼的人。
前来宣召的女史姓黄,不由笑道:“杜典药好人缘。”
杜清檀微笑着道:“其实是大家待我极好。”
黄女史见她目光清亮,笑容干净,便道:“那也是你会做人,难怪圣人喜欢你。”
杜清檀便知,此去当无大碍。
她本担心会遇着张氏兄弟,谁知到了留仙宫,却只女皇一人安安静静地坐着看奏本。
金守珍冲着她挤挤眼睛,让她在一旁静候。
女皇并未让她久等,很快放下御笔,笑道:“出了一趟门,积压了许多政务。朕累了,就想找个人说说话。”
“微臣荣幸之至。”杜清檀低头行礼,笑得温雅。
女皇指指面前:“坐。”
杜清檀推辞:“回圣人的话,百官能得赐坐是对社稷有功,微臣未立寸功,受之有愧。”
女皇不以为然:“不过一個座位,也值得这么计较。百官有功,朕自有赏赐。何况你在太医署授课,也是功劳。”
杜清檀心里“咯噔”一下,总觉着女皇其实是想问有关李岱的事,于是听话地坐了。
女皇见她坐得笔直,知她心中敬畏,倒也满意:“上次听你说起仙人仙境,颇为向往,想要听你再说说。”
杜清檀幸亏不是瞎编乱造,再说十次百次也不会露出破绽。
女皇安静地听着,突然道:“这世上真有长生不老么?”
这可把杜清檀问住了,女皇明显是希望能有,并希望自己能够长生不老的。
但她若是顺着回答,万一女皇给她下达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比如寻仙啥的,那咋办?
直接说没有,就更要命了,刚还在谈仙论仙呢,转眼就要否认其存在,与自打耳光也没什么区别了,那是找死。
她想了想,诚恳地道:“不敢欺瞒圣人,微臣不曾亲眼见过活人飞升,所谓仙人仙境也只梦中所见。
虽然微臣觉着此情此景真实无比,也坚信其存在,但此事终究太过飘渺,可遇而不可求。
微臣颇为思念家父,之后多次想要再见到他,以聆听慈训,可惜终是怅然而已。”
女皇点点头,表示赞同:“你说得很是,不像有些人,为了哄朕高兴,一味胡说八道。”
这一关算是过去了,杜清檀诚惶诚恐:“微臣惭愧。”
女皇微微一笑:“上次朕生病的事,你怎么看?”
又是一个致命试题。
杜清檀不知女皇目的,脑子飞速地分析着,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
“微臣愚钝,不知圣人的意思是?”
女皇淡淡地道:“朕自来体健,难得生病。为何此番一场小小的风寒,竟然缠绵病榻若干天,险些要了性命!”
杜清檀“噌”的一下站起来,斟字酌句。
“微臣听闻,身体强健、罕有生病之人,一旦生病,往往小病也会显得症状凶险。
但痊愈之后,又会强健如初,再难生病。圣人的情况,大概就是这样吧。”
女皇若有所思:“倒也有几分道理。朕年轻时偶然生病,也是这样。”
杜清檀刚松了一口气,又听女皇道:“有人检举你与人勾结,想要借着为朕做食医的机会,谋害于朕,你怎么看?”
杜清檀一口气上不来,胸闷,难受,想哭。
她深深地行礼下去,沉声道:“圣人若是要问微臣,那自然是毫无根据的污蔑和陷害。
微臣一心一意想要靠着这一手食医之术出人头地,为女子争光正名。
圣人英明,给了微臣这许多机会,微臣怎会放着康庄大道不去走,偏要自甘堕落!微臣又不是傻子!”
她说着,生起气来:“此人居心叵测,非但想让圣人失去调理饮食的好食医,还想陷圣人于昏聩之地,圣人万万不可轻饶此人!”
金守珍捏着兰花指,呵斥杜清檀:“大胆!”
“无碍。”女皇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杜清檀垂头丧气地站着,小声道:“圣人恕罪,微臣失礼了,但是真的好气。”
女皇打量她片刻,又道:“你手下姓宋的女史,怎会突发疾病?”
杜清檀没犹豫,只讲述的时候尽量避开梁王、张五郎等人,只说熏儿吃了宋大娘送去的饭食就被毒死,她不知缘由。
然后她与宋大娘、岳丽娘为此争吵,也没个结论。
回到宫里,宋大娘突然就病了,她因为生气就没去管,之后听人说,宋大娘自己用药错了,没了。
其他的事一概不提不知。
女皇道:“听说你们这批食医,都是李岱的内应,他让你们干什么,你们就要干什么?”
又是一个致命试题!
杜清檀毫不犹豫地道:“其他人,微臣不知,但说到自己,微臣可以发誓。”
她认认真真地说:“微臣是清白的!微臣也不知此事,至少琅琊王不曾与微臣提过此事。
他只与微臣说,让微臣尽忠尽力,恪守本分,不要丢他的脸,毕竟,微臣是他选送的。”
“仅仅只是选送这么一层关系吗?”女皇的声音骤然提高,怒不可遏,“你好大胆子,竟敢欺瞒于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