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出笼了,散发着一股奇异的香味儿。乳娘拿起一个包子,放在鼻子跟前嗅了一下,想到那薄薄面皮后面特殊的包子皮以及特殊的包子馅儿,忙得将手中的包子放下。
这包子,若非心狠之人,吃不得。吃了是要遭报应的。
乳娘将包子一个个摆放好,端着它们上了小楼。
“小姐,包子蒸好了。”
“嗯!”
杨小姐轻轻嗯了声,坐到了桌子跟前,随手拿起一个包子问:“这是什么馅儿的?”
“回小姐,酱肉馅儿的。”
“今日包得不错,样子倒是比前几日更好看了些。”
“谢小姐夸奖!”乳娘退到了一旁:“老奴今日用了新鲜的羊肠做线,经过高温蒸煮,那皮和线都已经融入了包子的馅儿里。小姐尝尝,看是否合您的胃口。”
“难怪我闻着今日这包子的味道有些特别,原来乳娘是花了心思的。”
杨小姐捏着包子,仔仔细细的看着。突然,她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就连表情也都僵在了脸上。乳娘低头,只用眼角的余光瞧着,见到小姐如此模样,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杨小姐张口,用力咬了那包子一口,仿佛咬着的不是包子,而是她的仇人。
待将整个包子吞入腹中,杨小姐的表情才稍稍缓和了一些。她看着乳娘,指了指那盘子中的包子,问:“乳娘你说,我的病,可曾好些了?”
乳娘思量着,不敢随意回话。
“娘亲说,我这病是天生的,此生绝无痊愈的可能,但我不信。我相信,人定胜天,我自出生,便没有做什么大的恶事,老天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惩罚我。既然是惩罚,那我索性就坏一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是嘛。”
“小姐没有错,错的是老天爷,是老天给小姐安排下的不公平的命运。”
“命运?”杨小姐看着自己的掌心:“那个算命先生告诉我,人的命运,都在这掌心之内,可我怎么就瞧不出,我的命运是如此的呢?”
“这算命先生的话,小姐也不可尽信。这些人,就靠着一张嘴讨生活,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小姐只听自己乐意听的就是。”
“乳娘你活得倒是比我明白。”杨小姐又捏起了一个包子,放在嘴边轻轻咬了一口:“当初,为了我的病,我爹娘也没少为我请大夫,可他们一个两个说的都差不多。后来,娘亲病了,爹爹也就没了心思再管我的事情,我只能自己操心自己。我求神,我拜佛,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不愿意放弃。因为我明白,我的病,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再后来的事情,乳娘你都知道了。我遇见了那个算命先生,他给我说了这个方子。刚听到的时候,我自己都觉得吃惊,觉得恶心,我觉得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残忍的方子。居然要用未成形的孩子做包子馅儿。可后来,我认命了,我也想明白了,这世上谁的命都没有我的命重要。”
“小姐。”乳娘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乳娘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可怕,我居然会吃这些用小孩子做成的包子。可你知道吗?我虽然吃了不少的包子,但这些被做成包子馅儿的孩子,却都不是我害的。我只是吩咐绿枝,帮我到乡下寻一寻,看一看有没有那种早夭的孩子,或者哪家农妇怀上了孩子却不想要的,我出高价给买下来。
原本我以为,根本不会有父母将自己的孩子送到我的手里。结果,我想错了,那些人比我更可怕。”
“老奴也是乡下来的,这乡下孩子难生难养,那些做父母的只怕也有自己的难处。”
“你说的没错,所以我很乐意帮他们。我接纳了他们早夭的孩子,给了他们需要的银子,我们各取所需,我不认为我的做法有什么错,有什么值得老天爷苛责的。这是买卖,很公平的买卖,不是吗?”
“小姐说的是。”乳娘的头低了下去:“老奴心中有个疑惑,不知道该不该问?”
“乳娘是想问那些包子皮吧?”
“老奴不该多嘴。”
“无妨。你是我身边的人,也是我最信任的人,这些事情,告诉你也没什么。用人皮包包子,不是我的主意。倘若是我自己想的,我宁愿选那些细皮嫩肉的姑娘,而不是那些腥臭的男人。乳娘你是没有尝过这包子的味道,咬到嘴里的时候,满满地都是那些臭男人的味道,即便乳娘你已经将那些皮清洗的很干净了,可那种味道依然存在。”
“是绿枝给小姐出的主意?”
“算是吧。一日,她神神秘秘的给我说,她得了一个更好的方子,可以让我的病快点儿好。我也没细问,就让她办去了。等到她拿回来那些东西的时候,我才知道,那些是什么。不过,无所谓了,我都已经这个样子了,多吃一张人皮又算得了什么呢。”
杨小姐说着,站了起来:“今夜就到此吧,我困了,乳娘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那剩下的这些包子……”
“撤下去吧。方才说了那么多,说的我都没胃口了。”
杨小姐挥挥手,乳娘看了看那桌上的包子,将其端了下去。
当房门被掩上的那一刹那,烛火也跟着熄灭了。月光透过窗棂,悄悄地溜到了卧房里,在杨小姐的身后,出现了无数重叠着的影子。
她倏地转身,看着地上的那团暗影,嘴角向上,发出一声狞笑。
“活着,你们是废物。死了,也只能做我的包子皮,让我吞入腹中。这样无能的你们,又能做什么?还是你们觉得,我会害怕你们什么?”
那些影子慢慢的重叠,最后都融入到了杨小姐的影子里。杨小姐打了个瞌睡,步上床榻,轻轻合上了眼睛。房间里,传出了婴儿低低的哭声,她翻了个身,用手轻轻打了下肚皮。说:“安静!”
“她入了魔!”
对面的房檐上,刑如意与狐狸并肩坐着。
“是入了心魔,她本不是坏人,只不过受了旁人的蛊惑。”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方才说得也没错。只不过,她不该相信那个算命先生的混蛋言语,用什么未出生的孩子做包子馅儿。”
“这大概就是你们凡人所说的病急乱投医了吧!”
刑如意点点头,忽然转向狐狸,问了句:“你觉不觉得这杨家小姐是被人给算计了?”
“你的意思是――缨娘?”
刑如意点了点头。
“算算时间,绿枝也应该到了,要不咱们再去杨府门口凑凑热闹?”
狐狸没有应答,而是直接将手臂圈在了刑如意的腰间,在起身时,就已经飞入了半空中。刑如意心满意足地抱着狐狸,只可惜,这样浪漫的双人飞行仅仅持续了几秒钟。待落到杨府门前的那块空地上时,刑如意失望的叹了声,却仍挂在狐狸身上不愿松开。
阴风卷着黑云快速袭来,瞬间就遮住了他们头顶的月光。刑如意用手肘轻轻碰了碰狐狸,指了指杨府门前靠近那对儿石狮子的地方,说了句:“绿枝来了!”
一阵飞沙走石之后,绿枝出现了,还是之前在小树林时的那个模样。只有头颅和四肢,余下的部分都是白骨。此时,若是打更的人路过这里,只怕要生生的给吓死。
愤怒的绿枝,浑身散发着强烈的怨气,只是当那股怨气冲击杨府的朱红大门时,却被挡了回来。
“俗话说的好,为富则不仁,看来这杨家已故的杨老爷生前也没做什么好事,要不然,怎么会想起来在这正门上悬挂一面驱鬼的八卦镜。”
“这你都看出来了?”
“当然。”
刑如意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狐狸这才发现,她的眼睛也改了颜色。原来,早在绿枝出现的那一刻,她就驱动了自身的鬼术。她现在生的是一双鬼眼,自然能够穿透杨府的那块门匾,看见挂在后面的那块八卦镜。
由八卦镜中射出来的黄色光束,直接罩住了绿枝。绿枝一边愤怒的咆哮着,一边则用半是骷髅的手臂挡住了自己的脸。她想要挣脱那面八卦镜的束缚,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缨娘也出现了,也是之前的打扮。她轻飘飘落在绿枝旁边,问她:“想要进去杨府吗?想要报仇吗?”
绿枝看着她,没有回话。
“绿枝,你要明白,害死你的人不是我。我和你一样,都是被杨家所害的,我们有着共同的仇恨和敌人。现在,只要你点头,我就可以帮你打破这面八卦镜,让你回到杨府,讨回你应得的一切。但,我也不是无偿帮你的,我要你帮我杀光杨府的每一个人!”
“为什么?”
绿枝反问,同时在极力的抵抗着八卦镜的蚕食。
“我刚刚说了,我们有着共同的仇恨和敌人。杨府,取走了你的性命,拿走了你的孩子,他们同样也取走了我的性命,拿走了我的孩子。”缨娘的眼睛变成了红色,她看着绿枝,用催眠一般的口吻说着:“答应我,杀光他们,杀光杨府的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