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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朕真的在修仙 第58章

  只见朱厚熜,朝着中央圆台的方向,拱手道:“先生有礼。”

  群臣随即反应过来,立即附和——“先生有礼!”

  王阳明一步一顿,走到大殿中央,先是对着北方一揖,随即盘坐在中央的小圆台上。

  他朗声道:“鄙人王阳明,为诸位开讲。”

  第102章 白银币之长

  华盖殿内众人围坐,朱厚熜高居北方御座,离他稍远一圈的是内阁阁臣,再外围的就是六部、都察院和五军都督府。

  王阳明开宗明义,沉声道:“今日廷问,吾论币”

  话音刚落在场众人表情不一,杨廷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费宏和蒋冕对视一眼神色凝重。

  张璁的脸上欣喜之色却是压抑不住,激动地看向了对面的杨一清。

  杨一清轻抚胡须,身姿变得更加板正。

  王阳明一挥衣袖,从他的袖子中抖落了铜钱、贝壳、白银、黄金、竹片、丝绸。

  他从容地拿起一枚秦半两,言道:“自秦之前货币繁杂,始皇帝之后黄金以镒名上币。”

  王阳明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一眼,朱厚熜笑着说道:“铜钱识曰半两,重如其文,为下币。”

  毛纪深以为然地点头,始皇帝之功,不仅车同轨,书同文,还有统一度量衡,统一币制,二者同样功在千秋。

  王阳明又拿起一小块银子,沉声道:“然始皇帝以白银为珠玉之物,不以为币,自汉武之后才有白金之币!”

  “自秦至今贵金属取代贱金属乃大势所趋也!”

  朱厚熜轻轻抚了抚龙椅,自然随意地看向众人。

  费宏摇摇头,举手示意道:“我认为此言不妥,如今我朝虽实行宝钞,但铜钱依旧在民间畅行无阻,往前横推一百年。”

  他顿了顿,继续言道:“即使是纸币大兴的元朝,铜钱依旧广为流通,又何来取代之势?”

  王阳明举起手中的钱币,反问道:“费阁老,不知我朝造铜币几何?宋朝又造铜币几何?”

  “这……”费宏沉吟片刻,脸带犹豫之色。

  王琼抢先替他答了,“我朝一百五十年所造之铜钱,尚不如宋熙宁年间,一年之铸币量。”

  王阳明笑着解释,“何谓大势?主流也!”

  “白银取代铜钱之大势,是在大处着眼,并非彻底舍去铜钱,况且我朝仍有待用币!”

  众人闻言皆是眉头一皱,张璁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朱厚熜,见他神色毫无变化。

  于是张璁言道:“江西湖广用米谷,山西陕西用皮毛,四川贵州用茴香,盐布。”

  他笑了笑,继续道:“至于云南则专用海贝”,他伸出一只手来掰着手指头数道。

  “诸位且看贝壳、米谷、皮毛、布,皆可为代用币,钱法不通也!”

  王阳明点点头,言道:“张尚书所言甚是,但我却有一问,宋时有代用币,我朝也有代用币,二者何异?”

  “信用之差!”毛经语气感慨,一脸的可惜之色。

  他言道:“宋之币盖上印信,即使是一块竹排,都可当钱使,而刚才张尚书所言代用币,却都是财物本身的稀缺性才使之为币。”

  听到这里,杨一清却不由轻笑一声,众人都将目光看向他。

  老头抬袖掩饰尴尬,随即言道:“老朽确实想到了一件趣事,云南无海不产海贝,但铜矿却颇为丰富,可当地不采矿铸币反而高价购买海贝!”

  他摇了摇头,语气古怪地模仿道:“云南自来钱法不通,骤变难矣,朝廷何必生事!”

  “哈哈哈”,众人皆是大笑,杨廷和却脸露厉色!

  他在心中思索,钱币乃国之大事,钱币不统何言国之一统,如此行为却是在藐视中枢!

  杨一清起身朝着王阳明一揖,问道“老朽我有一事不明,王夫子何言白银必能取代铜钱为主流?”

  王阳明笑而不语,转身看向上方的朱厚熜,问道:“陛下可否派人?取铜钱十贯,白银十两。”

  朱厚熜颔首同意,麦福立即派人去取,半刻的功夫,十贯钱和十两白银都摆在众人的眼前。

  王阳明起身走下来,挥手示意道:“诸位可起身一试重量。”

  离得最近的毛纪,一伸手拽起装有铜钱的袋子,左手一用力却差点摔个踉跄。

  昆曲代表作《十五贯》,讲的是娄阿鼠盗走了十五贯钱,合计差不多七十五斤重,即使娄阿鼠体壮如牛,背着也想必走不了多远。

  费宏一步跨出,轻而易举就将十两银子拿了起来,在座众人皆是若有所思。

  王阳明盘坐在圆台上,掏出一个小剪子,剪了几块碎银,笑道:“铜钱价贱体重,白银体小价高,更重要的是白银能够准确辨别成色如何。”

  王阳明笑了笑,言道“王某曾走访京城各大钱庄,一个寻常百姓当上三年学徒,银子的成色可八九不离十地辨别。”

  “王某不才,学了一月,倒也对辨银胸有成竹!”

  但随即他话锋一转,正色道:“白银在民间大行其道,我朝发行宝钞至今却形如废纸!”

  他的眉毛微皱,长叹道:“自我来京之后,买米倒也成了难题,每石米四五十贯者有之,六七十贯者有之,二十贯宝钞难买半斤米。”

  众人神色凛然,有人偷偷地看向了上方的朱厚熜,心中也暗自感慨,王阳明的大胆。

  费宏对王阳明所言感同身受,想当年他初到京城,领到了人生的第一笔“奉帖”,但由于种种原因只能卖掉,价值十多两“奉帖”,只卖了二两银子。

  大明宝钞,是让大明皇帝都绕不过的一个痛。

  朱厚熜却神色淡淡,朗声道:“连太祖实录中都承认铜钱之劣势,白银在民间流通也是必然!”

  “大明宝钞的弊端,诸位皆是有目共睹,朕也不想做掩耳盗铃之人。”

  说完他缓缓落座,目光扫视众人。

  气氛一时有些沉重,王阳明沉声打破了寂静。

  “大明开国至今,钞壅不行,金贵而不可小用,米贱而不便大用,宝钞更是诸多缺点,白银可称币之长也!”

  杨一清神情严肃反问道:“依王尚书所言,白银当真成为天下主流?”

  毛纪闻言下意识地就想要回答,但王阳明的声音比他更快。

  “一时之俊杰,又怎能称得上千古风流?白银眼下虽为币长,却不利于我大明之未来!”

  王阳明掷地有声,浑厚的声音响彻华盖殿。

  第103章 论白银

  “白银崛起已成事实,但与我华夏主流却有背离之处!”

  “啊”张璁嘴巴微张,一脸不可思议。

  蒋冕却目光闪烁了几下,心中隐约有些担心,看向王阳明的眼神充满了审视。

  王阳明大袖一挥,言道“我华夏自古,先王造币,君主掌币权显国之权威,之利权!”

  朱厚熜点头表示赞同,自然随意地看了众人一眼。

  廷问,他和王阳明已经有过沟通,以此为易钞契机。

  而他将借易钞,唤来大明这艘巨轮转向的东风。

  蒋冕言道:“白银为货币主流,依王尚书之言,当是有迹可循,在宋时便有明显趋势,历经金元发展,最终在我朝稳固!”

  他看向左侧的都察院左都御史,对方立即轻咳一声。

  拱手言道:“我朝赋役财政,皆以折银为法,若白银不成主流,贡赋体何谈运作。”

  刑部尚书也随即开口道:“海外蛮夷虽不可取,却为我朝带来大量白银,源源不断的快来白银的存在,就是白银成为主流的前提。”

  两人话音刚落,众人目光却都看在左都御史身上。

  蒋冕眉头皱得很紧,他实在想不出来平日老成持重的左都御史,如今会如此冒失,将心照不宣的东西摆上台面。

  杨廷和也是神色微变,但立刻就恢复了正常。

  王琼笑了笑,略有些可惜地摇了摇头。

  朱厚熜高居御座,冷眼看着众人的反应。

  他神思之力外放,察觉到华盖殿上空的庞大气运,隐隐约约和众人的气运相勾连,不经意间影响着他们的言行。

  随即朱厚熜的思绪飘远了一些,想起周天仪上所示,正在逐渐断裂的龙脉,心情不由沉重了几分。

  龙脉的断裂是天灾人祸并举,人祸有挽救的机会,天灾却避无可避。

  但想到《太平升仙道》中各类建筑的妙用,他的心也就略微放下了几分。

  似乎也是感应到了朱厚熜的注视,华盖殿上方的圆形宝顶,轻微地震颤了几下。

  这宝顶上的金珠被朱厚熜祭炼过,可以汇聚气运,并使之发挥作用。

  在华盖殿内,大明气运眷顾的一方,思绪越发敏捷,陈年旧疾也会逐渐好转,最重要的是,会使人获得冥冥中的灵感。

  而气运所厌恶的一方,思绪会变得逐渐不受控制,气运逐渐衰弱,如果待得足够久,人憎鬼厌不在话下。

  这也是朱厚熜,会选择在华盖殿廷问的一个原因。

  都察院左督御史彭泽,说完才自知失言,本就有些病白的脸,一下子更是半点血色都看不到了。

  大明推行宝钞,但无奈宝钞贬值“势不可挡”,虽然后来有几次大规模的救钞运动,但都以失败而告终。

  宝钞贬值贬得厉害,以此为官俸的官员,那就更加苦不堪言。

  底层的官吏们,无法再忍受心如刀绞般的利益损失,悄然进行着折银,借此不仅挽回了损失,还尝到了甜头。

  折银逐渐成为默认的做法,大家也都心照不宣,可如果摆上明面,就是直接和国策相对!

  朱厚熜轻笑一声,“史御史见解独到,想必是亲身实践过才有感而发!”

  “陛下!臣……”

  朱厚熜站起身,神思之力猛然压了过去,史彭泽感觉自己此刻就是那落水的婴儿,双脚不停地抽动,但窒息的感觉却一刻比一刻加重。

  “砰”

  他猛地跪了下去,以头重重叩地,“臣一时失言,请陛下责罚!”

  朱厚熜一阵龙袍,言道:“君前失言,卿可知何罪?”

  华盖殿内一片寂静,心跳声也就越发明显,众人都在等待。

  但随即朱厚熜看了看众人,饱含深意的说道:“廷问之时,诸位可畅所欲言,若非叛逆之举,朕不加责罚。”

  朱厚熜轻轻一抬手,史鼓泽立马会意做了回去,虽然右手还在抖个不停,但好歹做得稳当。

  右督御史心中暗道,“叛逆之举,什么是叛逆还不是你说了算,就算现在不罚,难道就不会有秋后算账吗?”

  武将们互相看了一眼,脸上却有兴奋之色,郭勋更是精神一振。

  本来他们通过气不打算在廷问时说话,怕说错了话,就再也说不了话。

  但现在……

  郭勋思及此处,开口道:“陛下,臣以为用银子交易太麻烦了,哪家不得多备杆秤,哪个都要留心自己的眼睛。”

  他砸砸嘴笑道:“臣就分不清楚,这银子是钱还是货,说它是钱吧可以用铜钱去买,说他是货吧又能买到东西。”

  王阳明点头,总结道:“自古以来经济如一张大网贯通整个天下,将所有人联系在一起仿若人体经络,而这钱币就如血液一般。”

  他神情变得严肃,沉声道:“但这白银崛起却是自下而上”

  锐利的眼神扫过四周,王阳明言道:“以白银为币实际操纵的权利,却在中层势力手中!”

  “换而言之,上层难以干涉!”

  杨廷和长叹一口气,看向王阳明的眼神中,有钦佩,有害怕,有惋惜,种种情感杂糅在一起,却好像秋天枯叶落下的寂静。

  刑部尚书拱手问道:“敢问王尚书,这白银为币始于汉,起于唐,显于两宋,盛于金元,在我朝之大成,可否认为如草木生长,循序渐进?”

  王阳明摇了摇头,反问道:“人若腹中饥饿,去寻食否?天气寒冷,大雁南飞否?凛冬将至,万物萧索否?”

  “嗯,王尚书的意思是?”

  王阳明的眼睛亮得出奇,笑道“此皆本性也!”

  “饥饿则寻食人之本性,为生存而迁移动物之本性,万物枯荣道之本性。”他解释说。

  朱厚熜笑了笑,言道:“先生的意思,如果上层未能提供有效币种,民间就会存在自发解决的方式。”

  众人面面相觑,听到朱厚熜的称呼,心中对王阳明也越发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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