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贝勒顿时傻眼了。
别看他手里有百十个牛录,其实每个牛录大概下辖三百个丁壮,大概类似于汉地三百户的概念。
不过汉地是以户为单位收租,而后金按照牛录抽丁罢了。
大贝勒代善手里百十个牛录,大概可以类比为汉地的三万户。
当然,由于女真实行奴隶制,其实牛录里面还包含大量不计入统计的汉、蒙、朝鲜及野人女真奴隶,实际丁壮是要超出三万户不少。
但是,无论超出三万户多少,整个后金汗国男丁加在一起肯定没有陕西三边四镇人口众多。
“就这还没计算‘顺贼’占据的河南等地!”皇太极一脸沉重道,“据我粗略估计,其治下怕不是有近千万丁口,男丁不下二百万!”
“这……这……”大贝勒代善手都抖了起来,“这……这么多?”
人家丁壮比你人口总数都多,这仗怎么打?
大明坐拥数千万人口,后金兵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那是因为大明是菜鸡。
若是指望刚刚兴起的“顺贼”同样是菜鸡,后金汗皇太极和大贝勒代善两人可以买块豆腐撞死拉倒。
“所以我准备派遣使者,劝说他和我一同出兵伐明,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你看怎么样?”皇太极笑道。
“他若不应,该怎么办?”大贝勒代善都有几分心里发毛。
“不应,咱们就逼他应!”皇太极闻言不由冷笑道,“他坐拥三边四镇之地,有人比咱们害怕他多了!”
“他想老老实实搁那种地,怕大明朝中的衮衮诸公早坐不住了!”
“遣使者放出风声,就说咱们有向大明议和之心,先看看大明和‘顺贼’什么反应!”
“这……这谁还敢啊?”前面死了个袁崇焕,大明朝廷里哪还有敢提议和之人?
“不敢?就逼他敢!”皇太极手里却偷偷死死攥着多尔衮前不久送来的“传国玉玺”,目光逐渐变得锐利起来。
“顺贼”啊,“顺贼”,你若不死,孤心难安呐!
为了你,本汗计划多年的称帝之事,亦只得暂时作罢。
本汗的心中的痛苦你可晓得?
虎墩兔憨的大福晋囊囊太后你想要,本汗就让给你!
虎墩兔憨的腹遗子阿布鼐你想要,本汗也可以让给你。
囊囊太后麾下的一千五百户你想要,本汗也可以全让给你!
但是,这万里花花江山若你想要,就得拿命来换!
第3章 秦王的困境
“回禀秦王殿下,这是陕西各地前来参加科举的士子花名册以及我和郑长吏挑选出来的文章,请您过目!”张伯鲸怀抱着一大摞策论试卷匆匆忙忙走进来道。
“好,你先放那里,稍等我一下!”张顺正低着头在那里画画,闻言头也不抬地说道。
高桂英见状,连忙的就要给张伯鲸倒茶,直吓得他差点把手里的花名册和文章全掉在地上。
“好了,好了,来我这里你客气什么!”张顺无奈的将手中的笔一掷,把手伸进旁边的水盆里洗起来手上的墨汁。
“上下有序,尊卑有别……”张伯鲸闻言不由连忙道。
“行了,行了,你放在心里就行了!”张顺随意地在高桂英递过来的干毛巾上擦一擦,示意张伯鲸坐下说话。
原来跟随在张顺左右的高桂英,现在已经被封为了正妃,算是张顺对延绥出身的义军一个交代。
只是如此以来,张顺身边居然少了及能伺候左右之人,又能够充当护卫之人,十分不便。
而高桂英本就喜欢跟在张顺左右,正好手底下没有丫鬟,又偷偷搬过来住了。
只是如此以来,倒苦了前来拜见张顺之人,张伯鲸正是其中的受害者之一。
张顺无奈地摇了摇头,也没有一点办法。
他只好拿起面前的花名册看了看,结果发现一个眼熟的也没有,只得作罢。
张顺便向正恭恭敬敬喝茶的张伯鲸问道:“先生和丁长吏、郑长吏三人以为这次都有哪些人才?”
张伯鲸闻言不由面带难色道:“这……这其中有这几人文章还算通顺!”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中挑选出来三四份文章,递给张顺查看。
张顺现在对文言文文章倒也能看懂个七七八八,认真翻开了一番,不由眉头只皱:“这是最好的了?”
“你看这些,连语句都不通顺,还不如这几个入眼呢!”张伯鲸苦笑一声,不由连忙又随便抽了几份递过来道。
张顺接过来简单翻了翻,顿时哭笑不得。
原来在这个时代,脱产读书本就是非一般家庭所能做到之事。
然而,要在这个脱产读书的基础上更进一步,更是难上加难。
其实提出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和严谨的逻辑思维这些前世最基本的训练,对这些人来说除了研读别人的文章以外,几乎没有其他任何途径。
所以原本“出色”的那几篇文章在张顺看起来已经够“粗糙”了,但是和这些逻辑不通,东拉西扯的文章比起来那真是算得上“花团锦簇”了。
“难道参加科举的读书人,水平都这么差吗?”张顺不由奇怪道。
“不……话也不能这么说,主要……主要是这次比较差!”张伯鲸闻言吞吞吐吐道。
原来由于义军刚刚占据陕西,人心未附,许多“有才华之士”不屑与“贼”为伍,故而根本就没来参与。
虽然这些“有才华之士”未必多有才华,好歹文章也要比这些人好看一些啊。
张顺这下明白,上次通过吕维祺的关系勾连河洛大户招纳的那些人才多么难得。
那些人大多数稍作训练,且不管实际能力怎么样,至少公文往来和基本公务流程还算明白,完全足以担任一地县令。
而现在这些人,能担任一处文吏都未必够格。
“就这样吧!”张顺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招进来以后,先发放公文模板让他们模仿,再教以加减乘除,然后派遣到诸县听用吧!”
“这……这能成吗?”张伯鲸闻言不由迟疑道。
“不行也得行,总比什么都没有好!”张顺摇了摇头道,“实话给你说吧,张公!”
“如今义军出来表面上占据州府以外,其实往县一下人手严重不足。”
“一不能进行及时征税,二不能维持当地秩序,三不能提供相关情报。”
“不少强人占山为王,为祸一方,义军不能制。”
“长此以往,不仅百姓遭难,义军亦如无根之萍!”
“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以恢复各地秩序为第一要务!”
张伯鲸闻言一愣,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
原来义军不过搭了河南府一地的架子,至于后来占据的南阳、汝州,其实也基本上处于军管状态。
如果按照正常流程,估计过个一年半载,义军稳固住这两处的形势以后,也能正常选拔派遣官吏管理。
结果谁都没想到张顺突然“蛇吞象”,一口气吃下了陕西三边四镇。
除了以军事目的为主的边镇以外,陕西布政使司整整有八个府二州。
仅凭张顺带来的那些人手莫说分布到县一级,但把这八府二州能管辖起了,就算他好本事。
实际上也正如张伯鲸所料,张顺麾下唯有吕维祺借助带来的张履旋、董笃行,李际期、师佐、温廷枟以及张师樊等人之力,这才勉强控制住了山西府。
至于其他几个府,只能任由义军将领率兵暂且监守起来。
两人正搁这说着话,刚巧高桂英前来禀报道:“吕先生来了!”
“哦?”张顺闻言不由连忙应道,“快快请他进来!”
张顺话音刚落,不多时吕维祺便急急忙忙地赶了进来。
“舜王……”那吕维祺急急忙忙喊了一声,结果看到张伯鲸正在旁边,不由连忙闭口不言。
“没事儿,张先生不是外人,吕先生有话但说无妨!”
“回禀舜王,这次西安府我等费尽心思,刚刚征收了二十余万石粮食,远远不足义军之用!”吕维祺闻言迟疑了一下,最终决定实话实说道。
“二十余万石?”张顺不由一愣道,“怎生这么少?”
“一来天灾人祸,陕西苦之久矣;二来,人手不足,征收粮食远低于以往。”
“三来,这陕西税赋本就不高,夏粮不过七十万石而已。而其中亦以西安府为主,其他府为辅……”
吕维祺越说声音越小,不过好在张顺已经听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感情是陕西一省税赋在百万石左右,大概夏粮七十万石,秋粮三十多万石。
而西安府作为陕西的核心,税赋差不多有三十多万石。
结果因为义军人手不足,现在能收上来二十万石就算不错了。
可是就这点粮草,这哪里够用?
从最低保障来说,大明三边四镇差不多有二三十万人领饷,义军驻扎在陕西的兵马亦有数万之多。
两厢合计按照三十万人计算,光口粮一项一年就近百万石,每个月都需要七八万石。
这二十万石亦不过三个月之数,哪里足用?
而如今延绥、甘肃、宁夏、固原、临洮等镇新降,一个个都嗷嗷待哺,准备等着吃自家大米呢。
这可怎办?
第4章 亏本的陕西(上)
“敢问陕西钱粮如何?”当得知陕西处于如此困难的形势,张顺便连忙使人招过来洪承畴、丁启睿、郑崇俭以及自己的老丈人王世钦等人。
那洪承畴曾担任过三边总督,对此倒如数家珍。
于是他便连忙介绍道:“陕西布政使司实际粮额一百九十八万八千石,其中西安府八十六万五千石,延安府四十二万石。”
“除却汉中府三万石,临洮府四万四千石以外,其余诸府皆十余万石不等。”
“等等!”张顺刚听到这里,不由扭头向吕维祺问道,“你刚才不是说陕西额粮不过百万石吗?怎生这就翻了一番?”
“舜王容禀!”吕维祺闻言不由连忙解释道,“这一百九十八万八千石乃是本色。”
“其中又有百万石折色为银、草料、布匹等一干物资,故而实际征粮不过百万石。”
原来当初老朱起兵之初和现在的张顺一般无二,一切皆以吃得饱为准,所以赋税以粮为本。
只是随着后来形势逐渐稳定,银两、布匹、草料等生活物资大增,便将部分粮赋折算成其他物资进行征收。
“咱们不要折色,只征粮草!”张顺闻言哪里还不明白怎么回事,不由大手一挥道。
“徐全手下有五千丁壮,稍做训练即可作士卒使用。正好如今大军已回,一发调拨与你,协助征粮!”
开玩笑,吃都吃不饱了,还管什么布匹、银两?
西安府居然有八十六万五千石可以征收,几乎占陕西粮赋半数,这张顺哪里还忍得住?
“征不得,征不得!”结果张顺话音刚落,郑崇俭不由劝阻道,“虽然定额原本如此,但是至少近十年从未征全过。”
“若是秦王果然按次数征收,定然会激起民变!”
“这是为何?”张顺倒也不恼,只是奇怪地问道。
长吏郑崇俭苦笑着拿出鱼鳞册,对张顺笑道:“这玩意儿从大明国初抄到现在,还愈抄愈少,早已经名不副实矣!”
“及张阁老清点以后,形势稍好,可距今又四五十年,岂有不变之理也?”
这就是有降官的好处了,一切数据都能给你拎的清清楚楚,一切问题都能给你剖析的明明白白。
这玩意儿不就是土地兼并吗?
张顺前世教科书早就提点了一百万遍,他哪里还不明白?
张顺不由冷笑道:“如此甚好,正好一发清理干净!”
“民田姑且勿论,宜先以清理王府地亩、官田和卫所屯田起手。”
“有胆敢侵占、诡寄者,若是如数奉还,既往不咎,姑且不论。”
“若是百般推脱,强行反抗者,以律惩之。若胆敢造反者,诛其头领,男女发配边镇屯田!”
“好,臣这就领命行事!”其实那吕维祺在征粮过程中早憋了一肚子火了。
只是当时义军战事正紧,他不敢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