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些挤进来的纤夫,个个上有老下有小,皆是良民。
既然都是良民,欺负也就欺负了,哪里有什么胆子造反?
果然“黄管事”目光所至,这些纤夫都畏畏缩缩的低下了头,竟是比牛马还听话。
“走吧,还站着干嘛?”“黄管事”看着面前一言不发的“袁时中”,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道。
“有本事,你走啊!”
然而“黄管事”却不知道,就在他说出那句“你们若是有胆,只管往这里砍”的时候,袁时中已经开始盯上他的脖子了。
“若是有胆,只管往这里砍!”这句话如同魔咒一边,在袁时中的脑海里不断重复。
虽然说如今大明朝野钱粮两缺,但是“黄管事”也不至于如此。
然而他这一次却如此不留情面,除了杀鸡儆猴之外,还因为袁时中这几个月的“孝敬”没有呈上来。
原来袁时中作为夫头,不但有朝廷发放的执照,更是享有每日五分九厘九毫四丝的工食银。
按照常例,纤夫的工食银被管事抽成以后,夫头还要再抽一次,然后拿出来一部分作为“孝敬”讨好管事。
然而,由于这两年年景不好,袁时中带来的纤夫日子也不好过。
袁时中这人颇为讲究,为了维持手底下纤夫的生活,他不但不抽一分,反倒把自己的工食银也搭了进去,哪里有余钱与他?
原本袁时中以为,等去年九十两个月工食银发放了,再补给这“黄管事”。
不曾想如今不但那两个月没有,还又倒欠了一个多月,这让袁时中如何不怒不可遏?
“‘黄管事’,朝廷真的一点活路都不给我们吗?”袁时中不带一点情绪的又问道。
“要死,一边死去,你威胁谁呢!”“黄管事”闻言一愣,随即不高兴道。
“好!”袁时中点了点头,老老实实的退了下去。
“黄管事”不由得意一笑,吓唬谁呢?
爱干干,不干滚!
哪曾想那袁时中走到岸边,突然一手抓了一根长蒿,猛地冲了过来。
那“黄管事”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砰”的一声便被他敲在头上。
“你敢打我?”“黄管事”不敢置信,连忙下令道。
“快,快给我杀了他们,他们要造反!”
“黄管事”扣帽子扣惯了,本来还以为能吓阻袁时中。
不意他这么一喊,反倒吓得他身后七八个兵丁一大跳,哪敢上前?
袁时中本来是年轻气盛,准备教训这厮一番拉倒。
哪曾想他这么一喊,竟无退路可走。
他不由高声喊道:“这贼鸟厮竟如此狠毒,若不杀他,我等一家老小如何保全?”
其他纤夫闻言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
这厮不是个好鸟,若是这次袁时中不曾杀了他,被他诬蔑了一个“谋反”的罪名,那大家伙都不用活了。
可怜“黄管事”哪里想得到,良民固然“逆来顺受”、无端忍让。
但是一旦祸及其家小,那恐怕双方就是不死不休的结果。
第183章 中路军
“什么?”张顺再度收到洪承畴的书信的时候,不由又惊又喜。
“大名府滑县饥民起兵,攻占滑县、开州?真是天助我也!”
张顺明末历史一团稀烂,根本不知道原本历史上有个袁时中曾在滑县起兵,建立了大名鼎鼎的“小袁营”,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判断这件事对义军东征的积极意义。
“殿下,要不要让左帅带兵往东收编此人,然后顺卫漕而上,夺取大名府、临清等要地?”新任幕僚徐子渊不由提议道。
“不用,不用!”张顺开怀的笑了起来。
“恐怕你还不知道,高一功夺取了新乡,意外的在广盈仓中发现尚未来得及解运的粮食二十三万石,南路军的粮草一时间无忧矣!”
“这……这可真是承天应命,天助我也!”徐子渊闻言一愣,顿时不由大喜。
你道为何?
原来义军南路军粮草虽然由洛阳供给,但是仍然入不敷出。
为此张顺和洪承畴商议了两个方案:
一个是义军占领河内三府以后,合兵一处攻克开封府,然后让两淮商人程贾通过淮颍水系运到朱仙镇,然后再路运怀庆府。
还有一个是在明军大势一去的时候,实时顺卫漕而上,夺取四大漕运城市之一的临清,作为义军的粮草基地。
没想到如今广盈仓中尚有粮食二十余万石,限制南路军战术、战役的问题就少了很多。
“传令洪承畴,让他率领主力驱赶杨嗣昌、朱大典等人,全据卫辉府,和滑县义军连成一片!”既然义军少了后顾之忧,张顺的选择也就大胆了起来。
“尽量和滑县义军结盟,稳住卫辉府、开州附近形势,伺机而动!”
其实滑县义军无论是论资历,还是论实力,哪里有资格和义军结盟?
这只不过是张顺为了东征大军,暂时笼络他们罢了。
“是,属下领命!”徐子渊闻言连忙奋笔疾书,将张顺的军令转为文字,然后呈上来让张顺查看。
“好,就这样吧,不用啰嗦太多,洪承畴能够明白本王的意图!”张顺点了点头,然后继续道。
“着左帅李信率麾下人马北上天井关,夺取泽潞两地,不得有误。”
“着马进忠一营西进,夺取垣曲,随时准备进入河东之地。”
“这……”徐子渊闻言一愣,顿时不由激动起来。
“舜王殿下,您……您这是打算……”
“没错,晓谕全军,准备三日后渡河,全力进攻山西!”张顺不由点了点头,轻声应道。
“属……属下领命!”徐子渊激动的手都开始抖动了起来。
终于来了,终于来了,义军大举进攻的日子终于定了下来。
原来自义军占据陕西以后,张顺一直在思考一个事情,那就是进攻还是防守!
大半个陕西外加豫西豫南两府一州之地,根本无法养活义军二十多万大军。
如果义军激进一些,就要跳出陕西,在后方根基尚未完全稳定的情况下猛攻猛打,趁着官兵连战连败损失惨重之际,夺取更多的领土和民众。
如果义军保守一些,那就要裁汰老幼,尽量把手中的兵马降低到二十万以下,这才能够在陕西改革、种田。
两种战略各有利弊,第一种风险大、收益也大。
如今正是官兵连战连败,人心浮动之时。
由于这时代落后的通信技术和低下的组织能力限制,依照张顺估算,如果大明提前防备,顶多只能聚集十万精兵;
如果大明无备,恐怕五六万便是极限。
对坐拥二三十万的义军来说,绝对有一波平推的机会。
第二种看似稳妥,其实也有不足之处。
一则战乱年代,裁剪兵力,解甲归田是一件有很高风险的事情。
二则,义军在改革种田的同时,大明和后金同样会有所应对。
留给自己时间,同时也是在留给大明和后金时间。
若是另外两股势力也整军备战,统一战争延绵日久,未必不会重现汉末三国故事。
所以张顺思来想去,最终冒险扩军三十万,准备一击而定鼎天下。
这一次,张顺派遣平东将军洪承畴担任南路军主帅,大举进攻怀庆府要地,便是这个战略的第一环。
义军原本第一环的任务,先是右帅曹文诏大举进攻开封府,吸引兵力不足的大明兵力齐聚于此,然后由主帅洪承畴、左帅李信偷渡黄河,奇袭怀庆府。
怀庆府既下,威胁山西、北直隶,大明朝野上下不得不救。
义军趁机决战,歼灭大明东面主力,吸引山西、北直隶主力南移。
如今第一环计划虽然中间有一些枝节变故,但是大体仍然圆满的达成了目标,那么第二环计划就应该及时展开了。
义军第二环的计划是张顺率领义军主力十万人,分别从蒲版渡、风陵渡和禹门渡三处渡口同时渡河,向山西河东府地区推进。
为了防止推进不顺,张顺特意准备了两个后手。
第一个后手是调动南路军左帅李信麾下马进忠一营进入垣曲,随时可以向西进攻夏县、安邑,和义军大军一起夹击解州、蒲州地区的明军。
第二个后手则是进入泽潞地区的李信部万余人马,随时可以大举西进,侧击平阳府驻军。
有了这两处后手,义军夺取山西的计划才会万无一失。
“征北将军卢象升还是不愿意担任征明先锋吗?”眼见这个宏大的计划就要展开了,犹自不死心的张顺不由又问了一句。
徐子渊闻言摇了摇头道:“九台自云:身为明臣背叛故主已是十恶不赦,岂有再刀兵相向之理,还请舜王殿下责罚。”
“算了,顾念旧情,乃人之常情,本王岂有强迫之理?”张顺摇了摇头,不由叹了口气道。
“要不……要不,调镇西将军陈长梃担此重任?”徐子渊犹豫了一下,不由建议道。
“不必了,阵前换将,乃兵家大忌,昭武将军曹文诏足以担此重任!”张顺闻言摇了摇头,一口回绝了徐子渊。
其实张顺不是没考虑过带领自家义兄陈长梃出征,只是陕西、豫西乃义军根本,除了陈长梃、萧擒虎两人以外,张顺实在信不过别人。
第184章 蒲坂津
农历的二月总是十分短暂,从义军南路军攻入怀庆府起,到大破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
再到大名府滑县袁时中率领饥民起兵,一直到洪承畴攻克卫辉府城,将杨嗣昌、朱大典驱赶至彰德府止,时间终于来到了三月。
明崇祯九年三月初二,蒲坂渡春风和煦、翠柳碧波相映成趣,到处一副春机盎然景象。
然而,驻守在此地的参将郑嘉栋望着如此良辰美景,心中却没有半分旖旎之情。
往日热闹非凡的蒲坂津,如今却是门可罗雀,只有寥寥几叶扁舟漂沉浮在浪涛之间。
蒲坂津,又称蒲津关、大庆关,地处蒲州西门外四里,与陕西隔河相对。
自古天下有事,争雄于河、山之会者,未有不以河东为噤喉者也。
河东乃陕山之噤喉,而蒲坂乃河东之噤喉。
故而此地对于东征的义军来说,乃是兵家必争之地;而对驻守山西的明军来说,则是扼其险要之处。
在历史上,黄河东岸谓之蒲坂津,黄河西岸谓之夏阳津。
后来黄河西岸陕西境内的夏阳津改称作临晋关,大庆关。
原本这两地渡口之间,设有浮桥供人通行。
结果在宋嘉佑五年河涨桥坏,遂不能用,只能用船摆渡。
而到了万历二十六年,河溃岸西徙,原来的河关竟留在河东,以至于陕西不得不新立河关,重新恢复河运。
不过,也因此导致了陕西同州朝邑县有一块飞地,遗留在黄河东岸。
而如今的参将郑嘉栋,正站在这块遗留飞地沿岸,望着滚滚黄河发愁。
“将军,最近半个月,贼人境内粮草、兵马频繁调动,恐怕这几日便要有大动作!”早有探子急急忙忙的汇报道。
“知道了!”郑嘉栋沉着脸,点了点头,多余的废话一句也没有说。
这个时代虽然通信技术落后,但是并不代表交战双方都是聋子瞎子。
任何一个成熟的政权,都在敌方境内设有间谍收集情报,一旦一方有所异动,另一方便能早做准备。
当初义军刚开始动员的时候,诈称“欲伐汉中”,多少迷也惑了山西上下的判断。
但是随着距离义军举动越来越肆无忌惮,规模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义军就是准备大举进攻山西,哪里还哄得了人?
如今蒲坂渡守军也只有千余人,如何抵挡这些如狼似虎的义军?
“将军,要不要……要不要上报给新任巡抚?”左右早已经肝胆俱裂,忍不住建议道。
“早已经报过了,不用费事了。估计不等个十天八天,根本不会有结果!”郑嘉栋苦笑着摇了摇头道。
这个时代调动、动员兵马的速度十分缓慢,且不说腐朽的大明如何,就连义军策划此次出征,前后也准备了三四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