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客套一番,请张顺坐了主座,李自成和罗汝才分定左右坐下。
李自成这才问道:“不知舜王从何而来,所为何事?”
张顺一听,这话儿有几分不欢迎之意,不由冷笑道:“两位何意?若是不欢迎本王,我这就走便是!”
如今张顺身为一方雄主,养气移体,早非昔日吴下阿蒙,岂能惯着他们?
那“活曹操”罗汝才闻言连忙对李自成使了个眼色,笑道:“李老弟素来口拙,舜王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如今我和李老弟无能,虎落平阳,还劳烦舜王解救,真是让您笑话了!”
罗汝才一句“李老弟”把“闯将”李自成也贬损了一番,让他也不由恨得牙痒。
只是形势比人强,哪怕李自成心中再不服气,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他只好致歉道:“舜王大仁大义,前来解救我等,是李某失言了,还请舜王见谅!”
“自家兄弟,不必如此!”张顺语气亲热的好像和他们是没出五服的兄弟一般,“唯有贼不杀贼,同心协力,咱们才有今日之盛。”
“不然,你我早不知被饿死、杀死哪个干水沟里去了!”
“如今朱大典、傅宗龙二贼追杀两位弟兄若此,若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岂不是让人小觑了义军?”
张顺一席话说的是义正词严,哪怕这二人知道这是场面话,也不由觉得心里暖暖的。
由于古代生存条件恶劣,没有人帮扶的情况下,抵御风险的能力低下。
所以世世代代的生存经验形成了古人重情重义的一面。
莫看这些义军到处流窜,对他人手段凶残,其实也有思乡、思友的一面。
无论李自成也好,罗汝才也罢,在外地流浪,心中多少也有些孤寂落寞和没有归属感。
若是张顺在给他们来一句“流浪的人走遍天涯,又是一个冬夏”,估计这二人也会有热泪盈眶之感。
不管怎么说,张顺身为河南人,多次有恩与他们,如今又下次救他们于危难之间,难免有些感动和愧疚。
“舜王的意思是要合营?”“活曹操”闻言不由连忙问道。
“确实有这种想法!”张顺点了点头。
“谁为主,谁为辅?”张顺话音刚落,一个身着儒服的中年男子上前问道。
“这是?”张顺一愣,见其面生,不由奇怪地看向李自成和罗汝才。
“退下!我们和舜王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地儿?”罗汝才脸色一肃,厉声呵斥道。
随即,他又连忙点头哈腰道:“此乃我新近收罗的一个书生,没有大小,反倒冲撞了舜王!”
呵,好话歹话都让你自己说了!
张顺心里一声冷笑,嘴上却笑道:“原来是阁下的谋主,既然你们问了,我也不好不答!”
“两位若是有意担当我情愿辅之,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那李自成和罗汝才闻言不由脸色大变,连忙施礼道:“舜王乃是义军盟主,又兵强马壮,我等哪里敢觊觎主位?”
“更何况我等都是落难之人,多亏了舜王营救,才有今日,岂敢对舜王不敬?”
好家伙,你们这是口服心不服啊!来来回回强调“兵强马壮”和“营救之恩”什么意思?
张顺懒得和他们勾心斗角,直接单刀直入道:“我的为人,二位也算知晓的。合则来,不合则去!”
“两位若是愿意助我一臂之力,辎重粮草在战斗结束之前,照例由我提供!”
“若是二位不愿,则大道朝天,各走一边!”
如今张顺兵多将广,又有河洛作为根基,哪里是李自成和罗汝才能够得罪的起的?
“活曹操”罗汝才连忙陪笑道:“舜王误会了,非是我二人不愿,实在是本小力薄,不堪苦战。”
“如今既然舜王都说出这般话了,我等岂有不允之理?只要能杀了朱大典和傅宗龙二贼,我等情愿唯舜王马首是瞻!”
第79章 进攻
其实张顺对李自成和罗汝才是否唯他马首是瞻,不是特别感兴趣。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大年三十打只兔子,有它过年,没有它也过年!
当然,单看这两人如此落魄之下,尚且不愿归属张顺,便知其非久居人下之辈。
相对于他们这些“外来”势力,如今的张顺更喜欢在自己麾下培养和提拔人才。
一来忠诚度有保证,二来用起来更得心应手。
当然,若是他们诚心诚意的归属张顺,张顺也不会将他们拒之门外。
自己培养的将领和外来将领各有优缺点。
外来投靠的将领多是一军之主,虽然单项能力未必比得过自己培养提拔的人才,胜在能力更为全面,自主性更强。
如果忠诚度没有问题,单独委任一方,更能让人省心、放心。
那中年儒士见罗汝才答应了张顺,不由死命的给他使眼色,罗汝才只当做没看见。
这儒士不是别人,正是罗汝才新收的谋士王玄珪。
依着他的心思,罗汝才身为一方之雄,岂能屈居于他人之下?
可是罗汝才自家人知自家事儿。如今张顺势大难制,非其他义军联手所能抵御。
若是果真惹怒了此人,说不得今日他火并了他们二人,他们又能如何反抗?
见这二人愿意暂时臣服自己,张顺也懒得和他们计较是非。
他直接说道:“如今我麾下人马已经突破了官兵防线,分别攻下了禹州、新郑和许州,唯有左良玉从禹州败退长葛,尚未探到虚实。”
“既然我等欲与官兵会战,一来当及时攻下长葛县城,以免防线出现疏漏;二来应及时寻出败退的左良玉,将其驱赶出去,以免节外生枝!”
李自成和罗汝才等人闻言皆是一惊,这禹州等地本是当初他们东出路过的地方,也颇知晓其地理位置。
仅仅数月之间,张顺竟然把地盘推到这里来了吗?
两人相视一眼,心中骇然,不由压下其他心思,老老实实地问道:“谨遵舜王号令,不知下一当步如何行事!”
“义军之中常言‘闯将’善攻,‘曹操’善战,我意将攻打长葛县城之事交给李兄,搜寻驱赶左良玉之事交给罗兄,不知二位意下如何?”张顺见他们服软,不由笑眯眯地问道。
那李自成和罗汝才细思量一番,其实这就等于张顺将整个长葛县防务托付给他们二人了,看起来倒没有什么别样心思。
两人相视一眼,点了点头,这才应道:“如此也好,只是万一长葛城坚,还得请舜王助我们一臂之力!”
“好说,好说!”张顺连声应了,双方合营之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正事已毕,张顺颇不耐烦和他们叙旧,虚应了几句,这才笑道:“大战将起,军中事务繁多,我就不打扰二位用兵了。回头核准了人数,我命人先送点粮草过来!”
那李自成和罗汝才闻言不由一喜,颇为感激地看了张顺一眼,连忙谢道:“舜王高义,我等一路溃败而来,确实山穷水尽,急需吃食!”
且不说两人如何千恩万谢,张顺施施然出了罗李二人营地,见左没有外人,牛金星这才连忙全道:“不过两部流寇罢了,舜王何以如此重视?”
“若是其麾下人马堪用,何不伺机火并了他们,杀其首领,夺其人马,亦不失一条妙计!”
好家伙,张顺看了这厮一眼,心道:你倒是心狠手辣!
身为义军之主,张顺也渐渐意识到单纯“谈道德”是一件愚蠢的事情。
所以张顺便笑道:“同为义军兄弟,我又是其盟主,当秉天下大义,吞之不义!”
牛金星一听,你这不是宋襄公嘛,平时没见过自家主公这么傻啊?
果然,他听张顺又说道:“更何况此二人奸诈死硬,又是陕人。其麾下多死忠亡命之徒,留之无用,杀之可惜,非正人君子所能为也!”
“我欲多将士,自可选良将,练士卒,三月而后成,岂非堂堂正正之道耶?”
牛金星本就是机警之人,一听便明白张顺别有打算了。
这两人小肚鸡肠,百般耍滑,却不曾想张顺已经看不上他们的部伍。
就像张顺离开洛阳之前,下令编练的三营人马,如今业已堪战,分别由赵鲤子、王绍禹和刘成率领。
假以时日,只要张顺足食、足信,兵马便会源源不断的训练出来,将领便会如同雨后春笋一般磨炼出来。
自己怀揣金银珠宝,又何必觑视他人砖石瓦块耶?
“那事情就这么着了?”牛金星有几分郁闷地问道。
“就这么着吧,仓促之间,人手不足,一切等先破了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和河南巡抚傅宗龙再说!”事有轻重缓急,那李自成和罗汝才虽然在历史上也算得上号人物,可是如今在自面前也不过是有几分野心的贼寇罢了,又何惧哉?
“那爹爹终究打算如何部署?”有些话牛金星不太适合问,高桂英适时插了句话问道。
张顺看了看左右没有外人,这才爽朗地笑道:“此次义军大胆穿插,破了官兵的防线,要的就是以快打慢!”
“官兵新败,地点又靠近开封,定然人心惶惶。我断定那傅宗龙会急招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前来助阵!”
“我岂能老老实实摆开架子,和他们你来我往大战三百回合,然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哉?”
“如今我军以新郑、长葛、许州三城组成一道新的战线;其后密县、禹州、襄城成为纵深;更有登封、郏县、宝丰及汝州为之后援,庶几可战矣!”
“我欲招贺人龙、白广恩及张一川三营随我东进,一个右勾拳,猛的捶在通许,我不信傅宗龙和朱大典能够来得及部署新的防线!”
“那通许县正位于运河之上,朱仙镇之南。一旦为我所得,便可借助水运之利,获取物资以觑陈留、朱仙镇,进而威胁开封。”
“若是官兵果然无备,定然惊慌失措,到时候开封可取则取之,不可取则义军趁机攻下洧川、尉氏等地。”
“若是开封犹不可攻,我亦可南下汝颖,复觑凤阳、漕运。此时朱大典正在河南,岂能坐视南直糜烂耶?”
第80章 朱大典
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身着绯袍,头戴乌纱,坐在太师椅上,一脸难看地看着手中的书信。
信是河南巡抚傅宗龙亲手所写,蝇头小楷,洋洋洒洒近千言,不外乎说了一件事儿罢了。
信中有言,前线突然遭遇“贼人”主力突袭,官兵不敌,傅宗龙只好率领麾下标营和辽东铁骑祖宽、李重镇二营退守洧川。
洧川县后面便是尉氏县,尉氏后面正是开封重镇朱仙镇;朱仙镇以北即是开封城,那朱大典如何不晓得其中厉害?
虽然听起来层层叠叠还有好几层,其实皆是一马平川之地,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气势如虹的贼寇一鼓作气打穿。
他之前和李自成、罗汝才多番交手,对他们的水准也心知肚明。
不过三四千朝不保夕的老革罢了,即便能战,又如何对付得如此多官兵?
这也是为什么朱大典能够率众撵着李自成、罗汝才满地跑的原因之一。
甚至有时候不须步卒出力,只需李重镇率领三千铁骑一冲,那“闯贼”、“曹贼”便不得不走。
如今李自成和罗汝才突然大败官兵,其中必有缘故。
那河南巡抚傅宗龙这会儿也回过神来,料到必是“顺贼”东出。而那朱大典也与他英雄所见略同,持同样看法。
“顺贼”奸诈凶狠,非一人所能敌,此傅宗龙所以招朱大典故也。
既然贼寇已经合兵,那官兵没有不合兵之理。
那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此次西征,带领万余人马。
刨除已经和河南巡抚傅宗龙合兵一处的李重镇辽东铁骑以外,朱大典麾下尚有总兵倪宠的京营,副总兵牟文绶的施州兵和他麾下千余标兵七八千人。
得到河南巡抚傅宗龙的求援以后,朱大典便下令左右道:“速与我整顿人马,前往洧川与傅抚军合兵一处!”
为了怕影响士气,他便隐瞒了官兵初战已败的消息。
如今朱大典率领倪宠、牟文绶正在陈留休整,既然开封已经有山西总兵官虎大威驻守,朱大典便安心率领士卒前往洧川。
别人怕“顺贼”,他朱大典却视之如土鸡瓦狗一般。
他已经历经万历、天启和崇祯三朝,算得上元老重臣。
朱大典不但和阉党斗法,还担任过福建按察副使,抵御过“红毛番”。
后来又担任过山东巡抚,率众平定了一度横扫全鲁的山东登莱之乱。
什么样的敌人他没见过?什么样的对手他没有交手过?还怕什么“鸟顺贼”?
陈留至洧川仅有一百二十里,朱大典等人快马加鞭,只用了一日半功夫就赶到了洧川。
两人见了面,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连忙问军情如何。
傅宗龙扼腕叹息道:“吾赴任操之过急,不知中州形势竟如此恶劣!”
“前任身死,河洛之地已非国家所有。更有‘闯贼’‘献贼’‘曹贼’等来回流窜,兵力实在是捉襟见肘、不敷使用。”
“吾先与贼人相持与郑州、禹州、襄城等地。朝夕望眼欲穿,以待湖广巡抚唐晖北上,与我夹击贼人,奈何我百般催促,皆是无用。”
“及你我合兵阻拦‘闯贼’‘曹贼’之时,不意‘顺贼’突然大举进攻,防线遂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