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商议已定,第二天天还未亮,三更造饭,五更出兵,三万余明军精锐浩浩荡荡出现在义军营寨之外。
而明军这边才刚刚出动,那边义军也早得到消息。
消息传到了犹自呼呼大睡的张顺耳朵里以后,他不由一跃而起,连忙匆匆忙忙穿上了衣服,召集众将议事。
“这老乌龟,估计是得到李自成出兵的消息了,这一次终于舍得伸头了!”议事之初,张顺率先开口笑道。
众将闻言不由哈哈大笑,哪里还有对大明边军精锐半分畏惧之心?
“殿下,以我浅见,不怕他出来,就怕他不出来!”“满天星”张大受率先开口道。
“我觉得这一次可以示弱于敌,引他来攻,然后派遣骑兵断其归路,然后太原可下,明军可破!”
也难怪张大受有如此自信,原来上次他在孙传庭麾下大破神枢营的时候,从神枢营左将董用文手中夺取了许多马匹降兵,如今麾下三千人马已经转换为骑兵。
如果这一战按照他的办法来打,那么最后切断明军后路的功劳自然也少不了他一份。
“这……这恐怕不太成吧?”张顺犹豫了一下,不由笑道,“虽然明军不堪,但也不至于被我同样人马围歼。”
原来如今明军方面有朱燮元标营罗向乾一营、副总兵李辅明一营六千人马,宣大总督张凤翼标营七千人马,大同巡抚叶廷桂、宣府总兵李国樑和大同总兵王世仁各五千人马,总监高起潜三千标营,外加神枢营残部千余人,拢共三万两千人马左右。
而如今张顺手底下却有张大受、魏知友、杨承祖、王忠、张如靖、徐全、卢象晋和申靖邦八营主力,如今又以降将姜襄新组建了一支降兵营。
若是仔细算来,双方实力一增一减,早已经不是那个“敌强我弱”的固有势态。
而是双方人数大体相当,实力大体相仿的局面,所以张大受才敢“口出狂言”。
“如今我军胜利在望,又何必与其争一日之长短!”听了张顺的言辞,孙传庭不由上前分析道。
“如今北路军李自成部正在晋西北连战连捷,攻略州县;潞州府之地,杨文岳遭受曹文诏、李信部夹击,也岌岌可危。”
“一旦这几处为义军所克,朱燮元坐守孤城,何足道哉?”
众将一听孙传庭这话,又觉得有理,不由纷纷赞同死守之策。
张顺皱了皱眉头,其实内心还是有些担心辽东后金的插手。
从义军三月初大举进攻开始,至今已经四十余日,完全足以让后金反应过来。
如果这时候洪太突然率领金兵主力,突然入关,那么自己面临的形势恐怕比当年一片石的李自成还要恶劣。
“姑且再守两日,遣使者催促张三百、张凤仪尽快拿下汾州;李信、曹文诏尽快拿下潞州,然后再作计较。”
至于开封和大名府这两颗钉子,虽然让义军有些难受,但是还威胁不到义军的整体战略布局,姑且放下不论。
且不说张顺一干人等如何计较,且说那朱燮元率众将出来太原城,一路向义军营地赶去。
那宣大总督张凤翼顿时坐不住了,不由开口提醒道:“‘顺贼’奸诈凶狠,难以对付。”
“上次我军与其苦战多时,奈何因其红夷大炮凶猛,不得已而退。”
“今日对敌,不知督师有何应对之法?”
上次咱们都没打赢,您要真是没有办法,何必枉送了士卒性命?
那张凤翼话音刚落,顿时叶廷桂、李国樑和王世仁一干人等脸色都不好看。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总监高起潜心下里奇怪,不由开口问询道。
“总监有所不知,这‘顺贼’用兵之法别无所长,所恃者唯炮而已。”张凤翼不由苦笑道。
“总监到来之前,我等与其战过一场,只因贼人火炮太过猛烈,我军无法应付,不得已而退。”
“哦?”总监高起潜又不是三岁小孩,当然不会认为敌我双方的差距就在几门红夷大炮。
红夷大炮这玩意儿在百余年前可能是稀罕玩意儿,在如今的大明、后金军中却也是常见之器,算不得“撒手锏”。
故而高起潜也不由好奇起来,不由开口问道:“督师,莫非这一次有什么破解之法不成?”
那朱燮元又不是“兵阴阳”出身,自然不会摆什么“阴门阵”,撒什么黑狗血。
他见就连总监高起潜都没有法子,不由笑道:“上次与‘顺贼’战,虽稍有却,却让本督觑得其中破绽。”
“顺贼火炮虽凶,奈何惧怕近战。只要我深挖沟、避其炮,其不战自败矣!”
“此话怎讲?”高起潜、张凤翼一干人等闻言一愣,不由连忙开口问道。
“且容我卖个关子,其中关窍一会儿诸位一看便知!”朱燮元闻言嘿嘿一笑,捋了捋胡须,一副高深莫测的宋献策模样。
第260章 高垒深沟
“督师,莫非这就是你所说的破炮之法?”总监高起潜一脸惊异地看着面前的士卒拼命挖掘其壕沟,不由奇怪道。
“没错!”朱燮元不由指点着面前的壕沟,向高起潜等人卖弄道。
“诸位莫看这壕沟不起眼,其实是抵挡红夷大炮的第一法门!”
“任凭贼子火炮如何犀利,只要我等将士卒藏于其中,皆能毫发无损。”
原来朱燮元吃了上次教训,返回太原城日夜琢磨破义军红夷大炮之法。
前些日子,他突然想起来当初挖掘壕沟以后,被义军红夷大炮轰击的惨状的时候,突然想起有机灵的士卒跳入壕沟之中得以幸存的场面,这才想出以壕沟破解义军火炮的法子。
“这……”高起潜沉吟了片刻,不由开口问道,“就算挖开壕沟,能够躲避贼人火炮,又能如何?”
“士卒只能避炮,又不能破炮!”
“总监有所不知。”朱燮元闻言笑道,“我这一策唤作‘以城破城,以壕破炮’。”
“先让士卒挖壕驻寨,然后再掘壕为道,以通敌营;以锹为器,以破敌城,则贼人不足破矣!”
原来朱燮元的打算很简单,算是学到了张顺利用土木工程技术作战的精髓。
就是先挖掘壕沟,堆砌夯土营寨。然后,再挖掘壕沟作为通道,一直挖掘到义军营地跟前。
最后,再用铁锹等挖掘工具,挖开义军营寨,杀入义军营中。
这种中国传统的掘壕战术,从某种程度上正是义军所筑棱堡式营寨的克星。
而后世西欧攻城大师沃邦所发明的工程法,就和朱燮元的壕沟战术有异曲同工之妙。
说白了,两者都是用土木工事降低火炮对攻城一方的杀伤,以抵消防守一方的火力和堡垒优势。
“舜王殿下,这朱燮元闹出如此大动静,结果却在两三里外安营扎寨,不知是何道理?”这个时候左督师朱燮元尚未命士卒挖掘进攻型壕沟,孙传庭一时间还未看出明军虚实。
“有可能想掘壕攻城!”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张顺站在瞭望台是看了半晌,不由皱了皱眉头,有几分怀疑道。
“掘壕攻城?”众将闻言一愣,不由大吃一惊,纷纷开口问道。
“若果然如此,我军火炮几无用武之地,为之奈何?”
先前义军和明军作战,义军多靠火炮,一定程度上也形成了路径依赖。
如今虽然说义军也不怕和明军近战,但是终究有几分底气不足。
“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朱燮元还能玩出来花儿不成?”张顺闻言自信地笑道。
“胆敢搁本王面前安营扎寨,怕不是寿星公上吊——活腻味了!”
“张大受何在?且率领麾下骑兵,前去骚扰挑战,使其不得安心掘壕、扎营!”
“末将领命!”“满天星”张大受闻言一喜,不由连忙站了出来应道。
不多时,义军营门大开,张大受率着一彪人马杀将出去。
那朱燮元一见义军出兵,也知当面扎营,“顺贼”不可能坐视不理,遂下令道:“副总兵杨国柱何在,且与我击退此贼,护佑我三军立营。”
随即,明军阵中也杀出一彪人马来,迎了上去。
“散阵袭扰!”那张大受本就是义军出身,颇为精通袭扰奔袭之法。
眼见明军骑兵迎了上来,他并不打算硬碰硬,反倒一声令下,麾下三千骑兵顿时以哨为单位各自散开,四处寻隙袭扰。
那杨国柱眼见义军四散,不由心里一个咯噔,顿时脸色大变。
原来这时代明军战力虽然不俗,其实却有两怕:
一怕敌人大规模作战;二怕敌人长途奔袭骚扰。
故而在明末明军在对付具有大规模作战能力的后金和小规模长途奔袭的农民军的时候,屡屡吃败仗。
其根本原因倒不是明军战斗力或者指挥作战能力不足,而是明军缺粮少饷,官兵不但吃士卒空饷,也吃战马的空饷。
若是小规模作战,明军犹能东拼西凑,凑出一支颇具战斗力的兵马对抗敌人。
若是唤作需要大量战马的大规模作战或者小规模奔袭骚扰,便会暴露明军战马数量少、质量差的底子来。
果然双方开始散战以后,不多时明军杨国柱部便渐渐落入了下风。
义军趁机杀入明军伐木以及正在掘壕的队伍当中,杀人放火,给明军造成了不小的混乱。
“混账!”杨国柱见状不由勃然大怒,高声大呼道,“无胆鼠辈,可敢上前一战?”
“有何不敢?”张大受闻言哈哈大笑道,“本将纵横沙场多年,还未又人能胜过我手底下这杆长枪!”
“好,纳命来!”杨国柱借着张大受回话,寻得其中军所在,连忙带领麾下家丁冲杀上去。
“来得好!”张大受眼见杨国柱杀将过来,不由大喝一声,长枪一挥。
顿时一左一右杀出来两队人马来,这些人个个不是弯弓搭箭,就是举起了火绳“嗤嗤”燃烧的火铳。
“贼子敢耳!”杨国柱这才明白自己中了这厮的鬼计,不由大骇。
“砰砰!”“唰唰!”一时间火铳箭矢俱发,杨国柱猝不及防,登时被射下马来。
左右家丁拼死抵住,好容易将其救会阵中,仔细一看,却是胳膊中了一箭,又被率折了左腿。
且不等杨国柱受伤的消息传来,那朱燮元眼见不妙,连忙下令道:“着神枢营参将黄得功出战,暂且接替杨国柱指挥作战。”
如此这般,双方从早战到晚,也不知折了多少战马士卒,好容易天色将晚,这才鸣金收兵,各自回营。
只是虽然义军百般骚扰,明军废了一日功夫,好歹把营垒初步建立了起来。
“殿下,末将幸不辱使命,搅得明贼一个天翻地覆。只可惜,那明军将领跑得快,不曾擒得前来,献于殿下!”浑身上下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的张大受,不由被人架了上来,虚脱的向张顺汇报道。
“哎呀,张将军刚刚战罢,需要多加休息,何必亲自前来!”张顺顿时吓了一跳,稍作安慰,便连忙命左右将那张大受扶到一旁休息。
“舜王殿下,如此看来这朱燮元真打算高垒深沟,与我做持久之战。若是其壕沟之法,无有破解之法,吾恐怕久则生变!”孙传庭不由开口谏言道。
“生变?”张顺闻言不由哈哈一笑道,“白谷,凡用兵之法,越到关键时刻越要沉得住气。”
“这朱老贼既出,我军赢矣!”
“区别只是小赢、中赢还是大赢!”
第261章 壕沟战
当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一条蜿蜒的战壕如同一条阴冷的毒蛇,慢慢从明军营地爬了出来,觑视着义军营地。
“舜王果然料事如神,朱燮元真的掘壕而进,以避我炮!”孙传庭皱了皱眉头,不由率先开口道。
“无妨,他以壕避炮,那我便以炮破壕!”张顺不由冷笑道。
果然世上都是聪明人,这朱燮元虽然七老八十,却也想出了应对义军火炮的办法。
只是这朱燮元虽然为人中龙凤,却不知张顺脑子里早已经积累了十余代人的智慧,岂是他一人之力可以对抗?
随着张顺一声令下,魏知友也带领麾下人马出了营堡,和明军一样开始挖掘壕沟来。
为了防止挖偏,张顺亲自站在瞭望台上指挥、纠正。
如此这般,双方齐头并进,只用了半日功夫,双方壕沟尽头相差不过里许而已。
随后,张顺命三五十鸟铳手、弓箭手,三五十刀斧长枪手护卫着五门“飞彪铳”上前。
“殿下,你这是何意?”孙传庭等人不由为之愕然,不由开口问道。
“我军‘飞彪铳’火力虽猛,奈何看不见敌人动向,如何打的中?”
张顺闻言嘿嘿一笑,下令道:“取表杆来,测距定位!”
“原来如此,我怎生忘了这个!”孙传庭不由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
原来用表杆测距是中国本土火炮测量法,只是步骤较为繁琐,后来炮手又发现火炮不用此法也能保证一定的精度,便渐渐在军中用的少了。
其基本原来便是“重差术”,也既是利用直角三角形的勾股定理,连续两次测量同一个点,然后计算出目标的距离和高度。
其计算方法来自于三国时期的数学卷刘徽的《九章算术》的《重差》一卷,后来被唐代数学家李淳风扩展为《海岛算经》,最终成为中国传统数学领域的基本定式。
不多时,一个清脆的女声汇报道:“启禀殿下,敌人方向正北偏东六分方向,距离三百五十步!”
“舜王,您这是?”孙传庭等人有点懵了,这表杆能测距不假,怎么还能测量方位?
“此乃我身边侍女侍书。”张顺指着面前身着棉甲的士卒笑道,“此女聪慧不下男子,先前在我身边多受教诲,故而精于算术、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