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这完颜叶臣办的都是什么事儿!”阿巴泰不高兴的抱怨了一句,便连忙命令左右帮自己披上铠甲。
主动偷袭不成,反而被人打的大败,溃败而归,这种事情对士卒的士气影响很大,也难怪阿巴泰如此抱怨。
“你们干什么?我们是自己人,不要啊,啊……”随着阿巴泰一声令下,好容易逃出生天的后金溃兵,才出狼穴又入虎口,当场被守军射杀了数人。
“饶余贝勒有令,无论敌我,不许入营,有违令者,格杀勿论!”守军望着营外乱糟糟的人群,冷酷的警告道。
“什么?我们是自己啊,贝勒爷怎么能这样!”溃兵闻言大吃一惊,不由惊慌失措道。
“这是要断绝我们的生路,想逼死我们啊!”
就在众人吵吵嚷嚷之际,沉寂许久的马蹄声又隐隐约约的从背后响彻了起来。
众溃兵惊慌的扭头一看,只见在漆黑的夜幕中出现了点点灯光,若隐若现,好似一双双欲择人而噬的狼群的眼睛一般。
“不好了,‘顺贼’又追杀过来了,快放我们进去,快放我们进去!”这些溃兵早肝胆俱裂,不由大声叫嚷起来。
“嚷什么嚷,嚷什么嚷?”就在溃兵在营外群情激奋之时,“饶余贝勒”阿巴泰这才姗姗来迟,披挂整齐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贝勒爷,是我,是我们呐!”众溃败一见阿巴泰不由纷纷叫屈道,“这些狗奴才居然将我们拒之营外,实在是该杀!”
阿巴泰闻言皱了皱眉头,顿觉事情有些棘手。
原来先前完颜叶臣之所以以近乎自杀的方式,向义军炮兵阵地发起冲锋,就是为了吸引义军骑兵的注意力,以免其尾随后金溃兵冲营。
结果那完颜叶臣虽然尽力了,奈何不知张顺早派出两营骑兵进行剿杀,以至于白白丢了身家性命。
完颜叶臣两腿一蹬,万事皆休,现在却给阿巴泰留下了一个难题。
如果放溃兵入营,如果“顺贼”趁机发起进攻,恐怕营垒难守。
如果不放溃兵入营,眼睁睁看着这些袍泽、亲信白白被人杀戮,又会严重影响士气,不利于后续营地防守战的展开,为之奈何?
外面的马蹄声越来越响,隐藏在夜幕之中的义军骑兵发起进攻的概率越来越高,很多溃兵都恐惧的不由战栗起来。
“贝勒爷给个话,要不然就休怪奴才们翻脸不认人,借机降了‘顺贼’!”值此关键时刻,不知何人突然大喊了一声,顿时惊醒了举棋不定的阿巴泰。
这一次出营偷袭的有两千精锐,个个都是悍勇之士。
即便与战不利,有所损失,至少外面还有一千余人。
如果自个真个坐视不理,恐怕阿山那个杀才肯定会收拢这些人,然后反过来攻打自己。
“皈依者狂热”这个词阿巴泰虽然没有听说过,但是作为一个以军事扩张征服为主要手段的后金贝勒,他当然明白“叛徒更卖力”这个特点。
如果真让这些人投靠了“顺贼”,恐怕下一个最想撕碎自己的就是他们。
想到这里,阿巴泰苦笑一声,不由下令道:“尔等姑且分列两侧,勿要阻挡了营门,且看本贝勒出营破敌!”
李卫公有云:(兵法)千章万句不出乎致人而不致于人而已。
何谓“致人而不致于人”?
致人者,多算也;致于人者,少算也。
当初阿济格率三万精锐突至,双方相持于太原城外,胜负当在五五之间。
待朱燮元部明军为王清之所说,阿济格少算一也。
李自成率兵攻占忻州,堵住石岭关,阿济格少算二也。
阿济格敌情不明,分兵深入义军腹里,以致阿巴泰、完颜叶臣身处险地,少算三也。
凡此三者,犹能勉力支撑。
不意又有阿山降顺,上下相疑,完颜叶臣不得已夜袭义军火炮阵地,少算四也。
如今完颜叶臣战死,溃兵又被驱赶在营外,阿巴泰只得硬着头皮应战,少算五也。
凡此五者,张顺信手拈来,只把阿济格、阿巴泰一干悍将枭雄玩弄于股掌之间,可谓出神入化矣!
那阿巴泰如何不知如今自己正“致于人”,奈何阳谋之法,堂堂正正,他只能硬着头皮接招。
随着阿巴泰一声令下,顿时后金营门大开,随即一队骑兵打着火把鱼贯而出,只把门外照的通亮。
“好,好个乌龟王八,终于舍得伸头出来了!”营外刚刚抵达的义军将领杨承祖见状不由一喜,不由大声笑道。
“着一旗、二旗继续追杀溃兵,着三旗、四旗骚扰东虏出营,着五旗驱赶敌人斥候。其他人等且与本将相机而动,使敌人不得轻易入营。”
“传令兵速速点燃孔明三盏灯,告知舜王东虏已经出营接战,请其早做打算,完毕。”
“诺!”传令兵闻言纷纷传令去了,独有两个传令兵拿出了三盏竹骨纸灯笼放于地上,然后插入蜡烛点了。
不多时,只见那三盏孔明灯摇摇晃晃而起,不多时便飞到了空中。
这边孔明灯一起,那边饶余贝勒阿巴泰远远见了,不由暗道一声“不好”。
原来他这一次出营作战,本指望借着夜色掩护,先把溃兵收拢入营再作计较。
万万没想到,“顺贼”“得势不饶人”,竟然想借机一口气将他吃掉。
想到此处,一层阴影不由蒙上了他的心头。
他不由连忙喊来左右奴才包衣,叮嘱道:“且把那战马、铠甲、干粮齐备,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擅动,违令者杀无赦,罪及家人!”
众奴才包衣闻言一愣,顿时明白此事万分重要,不由纷纷应了一声,早多备了战马、干粮,但穿戴整齐,等待那阿巴泰计较。
第303章 阿巴泰之死(上)
三盏红色孔明灯飘荡在漆黑静谧的夜空中,犹如三颗明亮的启明星。
“天,快亮了!”张顺远远望见了,不由自言自语了说了一句,然后扭头对左右下令道,“依照原本计划,列阵攻营!”
随着他一声令下,原本悄无声息的义军营地顿时也热闹了起来。
火炮、战马、士卒以及在人群中四处奔跑的传令兵,一时间有条不紊的行动了起来。
由于夜晚时分,天色黑暗,指挥用的金鼓倒还能正常使用,但是五色五方旗却无法使用了,故而义军早备下五色灯笼用来代替。
其中五色中的黑色,哪怕制作成灯笼,在夜晚依旧无法分辨,张顺便特意命令士卒改作了紫色,以便区分。
有了这些准备以后,虽然调集起人马来,仍难免有混乱之处,但是大体上保证了义军夜间的行军列阵。
相比较而言,准备不足的后金军,则要混乱的多。
没有提前准备的灯笼指引,宿将阿巴泰只能下令士卒多点燃火把灯笼只把营外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然而这样一来,就造成了“我明敌暗”的效果。
那杨承祖见状,一边下令让麾下的骑兵进行骚扰,一边派遣使者通知李十安。
那李十安不等接到杨承祖通知,早望见后金营外一片光亮,便下令炮手调整攻营的万斤红夷大炮的射角。
刚巧有七八门炮正好可以覆盖到后金营外的阵地,便命炮手装填了实心铁弹进行射击。
“轰轰轰!”只听得数声巨响,几枚铁弹狠狠地砸到后金军列阵之处。
拢共才打死了两个倒霉蛋,打伤了三五人,并没有取得太好的效果,结果却引发了一场不小的混乱。
“直娘贼,这是要让我们去送死啊!”不少包衣奴才早按捺不住,纷纷抱怨道。
“好胆,给老子砍几个,以儆效尤!”阿巴泰一看营外一片混乱,不由黑着脸下令道。
夜间的火炮射击不可怕,可怕的是隐藏在黑夜中的未知。
虽然后金营外照的通亮,但是终究比不得白昼,士卒在视线受限的情况下,难免产生惶恐不安的情绪。
怎么办?
凉拌!
此时此刻,阿巴泰也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如此双方你来我往,反复折腾,好容易列阵完毕,东方天色既白。
阿巴泰沉着脸,望着对面同样阵容整齐的义军大阵,最好一丝侥幸也破灭了,顿时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原来,他认为夜战最难,义军胜在兵多,其实士卒素质比不得后金军。
故而,只要自己借着夜幕掩护提前列阵,便能以多击少,率先击破义军一部,然后才能夺得一线生机。
然而,事实和他想象的截然相反,义军却在张顺指挥下也同样列好了大阵。
狭路相逢勇者胜,事已至此,没什么好说的,阿巴泰只得下令接战。
“殿下英明,那东虏果然黔鹿技穷,只得硬着头皮应战!”那高起潜远远见了后金军排出盾山,缓缓向前,并无出奇之处,不由连忙拍马道。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张顺盯着后金军阵半晌,不由摇了摇头道。
“夫列阵而战,最重两翼。故多列骑兵,以求破敌。”
“那后金又夙来以骑兵闻名,今不见其处,吾心不安。”
原来这女真部落虽曰渔猎,其实地广人稀,又靠近牧场,故而多重甲精骑。
其中毛怜河犹产良马,为海西女真乌拉部所控制。
后来老奴起兵,征服海西女真,毛怜河马场遂为女真所控制。
借此,后金组建了强大的骑兵。这些人下马为重甲步兵,上马为重甲骑士。
后金凭之东征朝鲜、南侵明地、西讨蒙古,建立了赫赫威名。
如今正是这一万后金军生死存亡之际,没道理阿巴泰将其藏而不用,其中必有因由。
“舜王明鉴!”高起潜闻言一愣,顿时也反应了过来。
后金军入寇,往往一人双马、三马,是以来去如风,使明军追之不及。
如今后金军却弃马就步,岂非怪哉?
“殿下?”高起潜想了半晌想不出缘故,不由试探的向张顺问去。
“无他,欲孤注一掷耳!”张顺胸有成竹的摇了摇头,笑道,“且看我正面如何破他,然后再做计较。”
原来此时此刻,正当后金盾车逐渐逼近之时,义军的“野战炮”也早列在阵前,正在主格“点名”。
由于火炮的射速和射击精确度问题,虽然义军连续摧毁了七八架盾车,但是依旧无法阻止后金盾车的进攻。
遂后,火炮退却,火铳手和“水铳手”先后上前,对准备舍弃盾车发起冲锋的后金精兵发起了二次打击。
二次打击过后,双方的距离已经触手可及,火铳手、水铳手早退入营中,由白杆兵适时顶上,阻止了后金重甲的冲击。
虽然出战的后金军悍不畏死,打得义军白杆兵节节后退,奈何义军退而不败。
不多时便仗着人数多的优势,将出战的后金兵团团围住,几欲歼灭于后金营外。
“贝勒爷!”此时此刻,后金营内瞭望塔上士卒早已经面如土色,不由纷纷向阿巴泰望去。
不意那阿巴泰不忧反喜,高声笑道:“就是此时此刻,诸位且随本贝勒上马出阵,大破此獠!”
原来阿济格南下以后,后金军营中只有万余人马。
而就在这万余人马之中,又被完颜叶臣“败”两千,如今只余八千之数。
就凭借这八千人马,如何抵得住义军两三万之数?
思前想后,唯有“败中求胜,死中求活”一招而已。
故而阿巴泰就是要让盾车兵出击,就是要让盾车兵深陷重围之中。
只有这样,义军在包围后金盾车兵的时候,才会把后背的破绽露出来,给隐藏在营地的后金骑兵可乘之机。
“传我号令,尽起我营中人马,破釜沉舟,一举击败‘顺贼’,成此不世之业!”阿巴泰不由高声下令道。
此战若胜,这营中留不留人驻守,都没有必要。
此战若败,这营中留不留人驻守,也都不可能守得住。
与其如此分散兵力,还不如孤注一掷,效法霸王!
随着阿巴泰一声令下,原本站在营垒各处防御的士卒纷纷走下营垒,牵出了战马向营后走去。
而就在后金营垒后面,早藏着一支三千人的精骑。
这些人个个身披双铠,携矢负矛,牵着战马三两匹,整整齐齐的列阵而待。
这些人中有精挑细选的白巴牙喇,也有悍不畏死的“死兵”,更有阿巴泰恩养在左右的包衣奴才一干人等,基本上囊括了他手底下的全部家当。
阿巴泰下得瞭望塔,来到营外一言不发的盯着他们看了片刻,这才翻身上马,从嘴里蹦出来两个字道:“出发!”
第304章 阿巴泰之死(中)
“哒哒”的马蹄声,汇聚在一起,如同正在战场上响彻的战鼓一般,让人感到紧张又振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