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等我作甚!”刘成功心中更怒,不由笑道,“你们的豫石先生胆敢从贼,任凭他吕氏乃新安大户,岂能轻饶?尔等若是能哄得本官高兴,说不定还能替你们说项两句!”
刘标闻言不由哈哈笑道:“既然大人知道我家师座从贼,为何还敢如此胆大妄为?”
“你什么意思?”刘成功闻言一个激灵,不由酒醒了一半。
他话音刚落,门外便响起了几声惨叫。随即大门打开,迎面走进来十余位彪形大汉。
为首一人身着绿袍,手持青龙偃月刀,那刀尖上犹自滴着鲜血。他不由顾视左右问道:“哪个是刘成功?”
副总兵刘成功又惊又怒,不由喝道:“新安吕氏好大的胆子,尔其欲反乎?老子城中有精兵数千,怕不是今夜要血染新安城!”
刘标闻言不由嘿嘿两声,伸手示意道:“介绍一下,这位酒鬼便是大明副总兵官刘成功,而这位乃义军首领陈长梃,舜王义兄是也!”
刘成功闻言肝胆俱裂,哪里不知吕氏竟真个投降了贼人,内外勾结破了这新安县城。
他不由一把拉过身边的美人儿,猛地推向陈长梃。陈长梃用刀面一拨,拨开了跌撞而来的女子,用力往前一搦,正中转身欲走的刘成功后心。
刘成功出来应酬,哪里会穿着沉重的铠甲?他顿时不由惨叫一声,低头一看,只见一弯如同新月一般的刀尖正从自己前胸冒了出来。
那刀尖之上沾染的鲜血,却是比陈长梃刚进来时不可同日而语,竟然全是都是刘成功自己的心头血!
他艰难的扭过头来,瞪圆了双目,伸着手指似乎想对刘标说些什么。
可是还不等他说出一句狠话,陈长梃只把手中的大刀一抽。那刘成功不由惨叫一声,顿时如同被抽去了全身力气一般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第305章 计中计
话说五省总督洪承畴大军尽出,围住了洛阳城,死命攻打了两日。奈何一来城中士气尚可,二来洛阳城防御设施齐全,急切之间不能建功。
京师派来的传旨太监脸色愈发难看了,言辞也愈发难听了。五省总督洪承畴心中也愈发焦急了起来。
洛阳城门果然如同他所料一般,和紫微星堡类似。城门左右两面火力夹击之下,官兵一旦冲了上去,便会损失惨重。
而红夷大炮和大将军炮火力虽猛,连续射击了两日,把城门的敌台表面的包砖打了个稀碎,更是嵌满了密密麻麻的炮弹,依旧无济于事。
刚好这时候曹文诏的书信又到了,继续和他讨价还价。洪承畴不由心中一动,便起了利用曹文诏的心思。
他心道:如今贼人龟缩城中不出,虽然非兵法正道,急切之间却不能下。不若利用此贼,倒也省却了许多麻烦。
于是,洪承畴便大笔一挥,写就书信一封,命人及时送到城中。
不多时,那曹文诏得了书信,不敢自专,连忙拿着拜见张顺。张顺伸手接来一看,只见书信上的火漆犹在,未曾打开。
他不由满意的点了点头,一边请曹文诏坐下,一边自古拆开,草草的浏览了一遍。
只见上面写着“曹将军若能开门以迎王师,本督不介意为汝请命。我将上奏朝廷,声称曹将军是受我之命,故意诈降贼人,以探其虚实。不但无过,反而有功。”
张顺思索了一下,不由笑了笑,挥笔写道:“明日将军守丽景门可也!”
曹文诏亦笑,不由拜道:“文诏定不辱使命,要那洪老贼好看!”
第二日一早,那五省总督洪承畴果然收到了曹文诏的回信,不由得意的拿出来以示左右。
那传旨太监仔细看了,不由大喜道:“恭喜督师,贺喜督师,当竟此全功!”
洪承畴闻言哈哈一笑,反问道:“喜从何来?贺又从何来?”
众人闻言皆笑道:“喜从曹文诏处来,贺亦从曹文诏处来,但等此贼打开西面丽景门,我军大军杀入,定能斩草除根,尽屠此辈!”
“哈哈哈!”五省总督洪承畴闻言不由大笑起来,笑了半天,眼泪都笑了出来,这才骂道,“愚蠢!如此雕虫小技,尔等却不识得了吗?”
“那曹文诏何等样人?身为临洮总兵官,被圣上委任总督诸将的职责,这是督抚掌兵以来,多少年武将没有的荣耀啊。结果他剿匪不力,畏罪从贼,朝廷上下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者众矣。”
“那曹文诏又非三生两岁小孩,岂不知自个处境?本督三言两语,许诺一番又能值得什么?”
“那这……”众将不由大吃一惊。
“想必不过是哄骗我等入城围杀罢了!”五省总督洪承畴自信满满的应道,“如此,我便反其道而行之,一举击破此城!”
众人连忙问其计策,洪承畴怕泄密了,便故作高深道:“此事暂且不提,到时候一切就明明白白!”
众人讨了个没趣,只得依令行事,不再追问。
是夜,官兵二更埋锅做饭,三更尽起大军,人衔枚、马勒口,委蛇向洛阳城进发。
众人好容易摸到了洛阳城西门丽景门门口,依照约定命人学斑鸠叫上三声。
不多时,丽景门果然大开。官兵杀声震天、蜂拥而进,结果冲到城内,赫然发现又是一道城门当面。
官兵正要回转,只听得一声巨响,丽景门上的千斤闸轰然落下,攻入洛阳城中的官兵顿时成了瓮中之鳖。
登时,丽景门城楼上旗帜招展、伏兵四起,火光大作。曹文诏身着玄铁铠,施施然现身城楼之上,笑道:“洪承畴何在?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日,汝可知否?”
洪承畴闻言不由哈哈大笑,高声应道:“雕虫小技,何足挂齿!文诏小儿,一介莽夫,与老夫斗智,不应羞乎?”
“我早知尔等真心从贼,必不肯降。故而本督便假意约你,实在声东击西,哦,不,应该是声西击东。”
“如今尔等贼人大军齐聚于此,岂不知备左则右寡,备右则左寡的道理?既然丽景门坚不可破,专门为我而设。我何不反其道而行之,击尔等东门建春门?”
“尔等贼子本就兵少与我,如今又抽调了其他城门守兵。想必此时,东门已破矣。尔其曹文诏此时不降,更待何时?若肯归顺,犹能留个全尸,否则城池一下,尔等死无葬身之地矣!”
曹文诏闻言不由乐道:“洪督师,你老谋深算,机关算尽,难道就没有想到一个问题吗?”
“洛阳城龟缩防守已久,从无主动出击之事。为何到了今日,反倒有了动作?你既知我必不肯降,我亦知我必不肯降,既然义军危在旦夕,我又诈你这千儿八百的人马作甚?”
本来还信心十足的洪承畴闻言心中不由一惊,连忙强辩道:“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人乎?如今官兵如同泰山压顶,尔等垂死挣扎一番,也是理所应当!”
“哈哈哈哈!”曹文诏闻言不由大笑道,“我只道洪督师也是个聪明人,不曾想也是个愚昧不堪之辈!”
“岂不闻兵法曰:以饱待饥者胜,以逸待劳者胜!我等死守至今,非畏惧尔等,实乃劳其军,疲其师罢了。等尔等师老兵疲,我等再出大军破之!”
洪承畴闻言皱了皱眉头,感觉自己还有七八分胜算,不由笑道:“顺贼已死,尔其群龙无首,还敢大言诓骗与我?”
他话音刚落,只听得一阵厮杀声响起。洪承畴扭头向北望去,只见一条“火龙”自北向南蜿蜒而来。如同张开血盆大口,要将自己吞噬一般。
这“火龙”不是别个,正是义军从北旺喜门而出的大军,观其旗帜火光,怕不是有三四万人马,正欲截断官兵从西门退往营垒的道路。
洪承畴大吃一惊,只听闻曹文诏在城墙之上得意地笑道:“舜王天命在身,虽遭此劫,三日乃活。如今正生龙活虎,欲将尔等一网打尽!”
洪承畴顿时肝胆俱裂,不由大吼一声:“全军撤退!”
第306章 营垒
洪承畴虽然预料到曹文诏可能要坑自己,也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是被坑了。
原因很简单,虽然他并非十分相信张顺身死之事,但是从各个渠道都显示出了“顺贼已死”这个可能。
他嘴上虽然说着不信,其实私下里做决策的时候,已经下意识把“顺贼已死”当做了事实。
听起来很矛盾,实际上是洪承畴思维方式不够严谨的原因。他作为古人精英中的佼佼者,按理说不应该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但是一来洪承畴颇为自负,素来喜欢一言而决;二来奈何由于古代教育的问题,大多数人的思维方式没有接受过专业的训练,洪承畴亦不能免俗。
虽然博览群书的儒生们,通过各种典籍积累了一定的经验,亦能够写出具有严密逻辑思维的策论。
但是终究不像后世教育那样,能够通过数学、物理等一系列理科那样,全方位强化个人的思维能力。故而稍有懈怠,便有老虎打盹的时候。
那五省总督洪承畴原本计划自己亲率主力前往洛阳城西门,吸引义军的注意,其实早早暗派副总兵艾万年率领五千兵马直扑洛阳城东门。
他料定义军主力定然齐聚西门,那么艾万年便能趁机声东击西,拿下洛阳城东门。
只要洛阳城东门一失,官兵五千人马借助城门防守,义军顷刻之间哪能夺回?只要艾万年坚持道官兵大军一到,洛阳城便易主矣。
可是那洪承畴千算万算,终究是张顺技高一筹。他策划此事,自然与洪承畴不同。
张顺虽然思维在前世受过良好的训练,仍担心有所遗漏。所以他一方面专门将事情掰开揉碎了,写在纸张之上,从各个角度,各种可能进行分析;
另一方面,他还专门聚集起麾下的文臣武将,逐个听取大家的建议,甚至还专门让张慎言、宋献策和吕维祺等人组成一个团队,专门站在洪承畴的立场上,模拟其如何决策。
两相比较,高下立判,五省总督洪承畴倒也不冤。
所以,当洪承畴发觉中计之时,第一反应便是要撤退。这倒不仅仅是官兵实力不足以应对义军,而是官兵的处境实在是不妙。
之前洪承畴之所以率领官兵死磕洛阳城西北角,便是因为洛阳城地形易守难攻。
其三面分别被涧河、洛河和瀍河围了起来,而东北角又是义军所建的紫微星堡。如此一来,唯有洛阳城西北角较为开阔,可作官兵展开阵型之用,即便有所挫败,亦可及时撤出战场。
而如今洪承畴为了求变,突袭拿下洛阳城,便冒险率大军来到了洛阳西门。
此地南为洛河,西为涧河,东为洛阳城,唯有北门可供官兵出入。若是果然让义军切断了北面退了,他麾下这两三万官兵可就要被堵死在此地矣。
好在洪承畴做事谨慎,前往洛阳城西门之前,早已经命令临洮总兵管王承恩占据了义军遗弃在西北角的营垒,权作防御之用。
那王承恩身为宿将,听闻义军从北门尽出,欲断官兵退路,不由一边连忙下令士卒谨守营垒,一边向义军方向鸣炮,以示阻拦之意。
当义军听闻到洛阳城西北角营垒发出来的炮声的时候,顿时知道若是不能拔下此处,断然无法断绝洪承畴大军撤退之路。
好在义军有“飞骑铁炮”,火炮机动性远胜官兵。李十安一声令下,百余门火炮迅速展开,布下炮兵阵地,向义军原本的营垒进行炮击。
可怜王承恩手中只有一些弗朗机、灭虏炮、虎蹲炮之类的小型火炮,哪里是李十安手下炮兵的对手?
幸好一来有夜色掩护,火炮准头不成;二来有营垒作为防御,官兵虽然被动挨打,还能坚持一时半刻。
他想坚持倒官兵全军撤离,张顺岂会让他如愿以偿?既见官兵坚守营垒,张顺早命城中丁壮拖拽过来城中剩余火炮,一并命士卒用破布包裹了炮弹、霰弹,向城下俯射。
原来这义军丢弃的营垒,在建造之初便考虑过万一被官兵攻破,如果对敌的问题。
所以这三营营垒,面朝城外方向固然是固若金汤,但是背朝洛阳城方向,却是被动挨打的设计。
这里一面是夯土垒石,一面是木板帐幕,岂是防守之处?
那临洮总兵管王承恩率领五千官兵,黑灯瞎火的摸了进去,如何知晓其中虚实?
他本道占了义军营垒,自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之地矣。义军纵有千军万马,一时三刻也难突破自己的防御。
可他万万没想到,营垒背后居然有破绽,而且还是那么大的破绽?
占据义军营垒的官兵为了防止暴露目标,很少点燃灯火,以免为义军火炮所趁。
结果城上的义军根本也不管有没有灯火,只管往营垒中军大帐位置开炮。
只听得一阵炮响,不知多少实心弹、霰弹打碎了中军大帐背后的木板,飞射到大帐之中,将其中的桌椅灯具打了个稀巴烂。
幸好临洮总兵管王承恩命大,刚巧躲在一处角落里。他虽然挨了几发霰弹,幸好有铠甲阻挡,倒无大碍。
王承恩擦了一把冷汗,连忙趁着义军火炮射击的间隙,连忙连滚带爬爬出来中军大帐,好容易捡回了一条性命。
结果,还未等他重新恢复指挥,便听到营外杀声四起。原来义军竟然趁着官兵黑灯瞎火,又被义军火炮吸引了注意力的机会,早身披双铠摸到了营垒跟前。
为首之人不是别人,真是沉寂了许久的蒋禾。此人所领刀盾兵却是一绝,手中的盾牌换作添加了两层老棉的藤牌以后,可以抵御大多数铅弹。
所以,这一次为了快速解决王承恩部,张顺便再度放出了这张王牌。
好在双方本就黑灯瞎火,视线不清,官兵只放了一轮火铳、火炮便被蒋禾率刀盾手摸到了跟前。
蒋禾不由一跃而起,一刀砍翻了一名炮手,高声喝道:“官兵已中计矣,此时不降更待何时?”
第307章 夜战八方
且说蒋禾率领刀盾兵与官兵短兵相接,由于野战视线不好,官兵也无法列阵而战,只得一阵混战。
刀盾兵本来就颇为擅长捉对厮杀,官兵手中长枪大戟施展不开,一时间被义军打的节节败退。
张顺在城上看了片刻,不由摇了摇头,急命城中丁壮寻了些柴草、破布团作一团,沾了油料,点了投掷下去。
这些燃烧物伤害倒没有什么伤害,但是一旦沾染到营垒背后的木板、帐幕等物便燃烧了起来。
这一烧不要紧,顿时把城下的营垒照的通明。原本怕误伤了自己人的城上炮兵,等到蒋禾与官兵短兵相接的时候便停止了炮击。
如今城下如同白昼一般,城上炮兵哪里还不知道张顺的意图?连忙将早已经装填好的火炮推了出现,俯击城下官兵。
官兵腹背受敌,哪里抵挡得住?左右不由拉着王承恩的衣服大哭道:“总兵赶快下令撤退,稍迟我等皆死矣!”
王承恩闻言扭头往西看了看正在撤退的官兵主力,不由掷长刀于地,破口骂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等既为官兵,有死无生矣!如今大军未曾撤退完毕,有再敢言退者,立斩无赦!”
左右闻之骇然,只得抓起武器,硬着头皮迎向蒋禾的刀盾兵。在王承恩的鼓舞之下,一时间倒也打的难解难分,张顺度不能急下此营垒,连忙命羽林营遮蔽此地,其余官兵腰击洪承畴撤退大军。
洪承畴此次除却攻打东门的副总兵艾万年五千人,留守营地的白广恩五千人,以及防御义军营垒的王承恩部五千人以外,尚有两万大军正在洛阳城西门。
这两万人马行动起来岂是一时半刻能够完成之事?更何况官兵遇袭,人心惶惶,到处人慌马惊,相互之间不添乱就算不错了。
洪承畴只好让大军一字排开,以左光先为首,柴时华为腰,贺人龙为尾,呈一字长蛇阵沿河向北面逃窜而去。
而义军再度列为棱形阵杀来。其首为萧擒虎麾下猛虎营,左侧为李信率领的“乱世营”,右侧为高一功率领的“高营”,河南总兵王绍禹则率领手下的卫所兵在后面呐喊助威。
你道当时那洪承畴如何看到义军有三四万人马?原来一则靠义军多张旗帜、多点火把;二则靠王绍禹在后面带领四五千卫所兵滥竽充数,大张旗鼓。
竟在夜幕遮蔽之下,万余人马生生被张顺使出了三四万人马的气势。
而那洪承畴数度中计,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焉能细查?只知如今天时不在自己,地利不在自己,那人和亦不在自己,迟则全军覆没矣,只好慌忙而逃。
他这一逃不要紧,刚好被萧擒虎率领猛虎营击中在“腰”中柴时华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