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军既破郏县,北上可觑禹州,顺流而下可困襄城。
更兼李际遇占据密县,曹变蛟、赵鲤子围困郑州,河南防线岌岌可危矣。
河南巡抚傅宗龙兵力不足,不由左支右绌,疲于应付。
他只好命令祖宽到了辽东铁骑稍却,退守密县和禹州以东的新郑。
既可以起到防御作用,又可以随时支援诸城,威慑义军。
官兵形势稍稳,不待傅宗龙心情稍松,南面又传来汝宁为贼所破,崇王阖府上下为贼所杀的消息。
傅宗龙闻言大吃一惊,几欲昏厥。
虽然此事本该和他无关,奈何自己为了建功,轻兵急行,以至于有今日之祸。
傅宗龙遂不复当初意气风发之意。
他不由苦着眉头,在营中喃喃自语道:“如今湖广巡抚唐晖怯懦,坐拥重兵而不肯进,做视汝宁陷落,局势一发不可收拾。而我麾下人马不足,捉襟见肘,为之奈何?”
“若欲与贼人决战,其关窍犹在郏县。郏县在我,则可据河而守,西觑汝州;郏县在彼,则汝河天险不在,而贼人北驰南突,尽心随意!”
“如今山西巡抚吴甡命副总兵虎大威率领一营人马助我,我麾下犹有标营一部。到底是要压上所有奇兵,一赌定输赢,还是收缩兵力,弃置州县,以待胜机?”
按到道理来说,“集中兵力,各个击破”乃是兵法正理。
但是“弃置州县”乃是政治败笔,一旦军事上稍微受挫,那河南巡抚傅宗龙就可以自刭以谢天下了。也难怪傅宗龙犹豫不定。
正当他犹豫不决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外一阵嘈杂,传来一句话道:“报,三百里加急!”
“什么?”傅宗龙心中一惊,连忙喊道:“呈上来!”
一般三百里加急,传递的都是紧急军情,莫非哪里又有了变故不成?
等到信使进来,呈上书信。傅宗龙查验过火漆以后,打开一看,不由哈哈大笑道:“真是天助我也!”
原来这书信正是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传来的关于“闯将”李自成、“活曹操”罗汝才率众流窜入归德府的书信。
朱大典判断李自成和罗汝才将会向西流窜,准备和豫西的“顺贼”合营。
朱大典希望河南巡抚傅宗龙能够阻拦一番,而他自己将亲率万余兵马进入河南,尾随其后,准备前后夹击大破“贼人”。
河南巡抚傅宗龙之喜,当然不是因为贼人纵横河南,残破诸县。
而是一来他有了借口“弃置州县”,二来有了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的援助,傅宗龙终于解决了官兵兵力不足的问题。
于是,傅宗龙思量许久,终于下定决心与义军发起最终决战。
他不由喊来传令兵,下令道:“一、传令参将陈永福,务必死守郑州,谨防贼人东进,威胁开府府。”
“二、传令副总兵虎大威,不必前来与我汇合,专心守御开封,不得有失。准他调动开封府守军,征召开封衙役!”
“三、通告湖广巡抚唐晖,让他万务拖住‘顺贼’兵马,待我和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破了‘闯贼’、‘曹贼’,再合力收复汝宁、南阳诸地,到时候将功补过,强似两人争功诿过。”
“四、命祖宽、左良玉和猛如虎三人做好准备,一旦接到命令,随时准备弃城而走!”
河南巡抚傅宗龙计议已定,心中稍松一口气。
而此时夺取了郏县以后,张三百亦在犹豫不决。
郏县的作用,张三百亦心知肚明。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义军占据郏县以后,官兵没有丝毫动作。
无论是北面的傅宗龙还是南面的湖广巡抚唐晖都没有反应,此事绝对不正常。
义军攻陷汝宁,俘虏崇藩诸王是消息已经送达到张三百帐中,那么明显河南巡抚傅宗龙和湖广巡抚唐晖都应该同样知晓才是,为何没有一点动静?
由于信息迟滞的问题,无论是河南巡抚傅宗龙还是张三百都不知道。
如今张顺已经深入南阳府境内,引得湖广巡抚唐晖率主力南下,离开了裕州。
张三百只觉得无论北面的傅宗龙还是南面的唐晖都“十分虚弱”,好像一推既倒一般。
他不由拉来总兵官柴时华,和他商议道:“如今舜王夺取了汝宁,而李信和白广恩夺取了郏县,无论北面的傅宗龙,还是南面的唐晖义军都有一战之力。”
“如此,不知南下裕州为好,还是北上禹州为佳?”
张三百年纪轻轻,又不像张顺那般战功赫赫,威望不足。
那柴时华闻言不由笑道:“舜王临行之前,要我们谨慎为要。万一失了兵马城池,又如何向舜王交代呢?”
第65章 张顺的决断
天色未亮,张文秀借着夜色的掩护,偷偷摸摸从唐王府溜了出来。
高桂英一直看到他消逝在夜幕之中,这才转身汇报道:“爹爹,文秀走了!”
当负责金鼓卫的李信转职将领以后,张顺便把他手中的情报系统收回到手中。
只是张顺事多,无暇处理日常事务。他见高桂英机警,又是自己身边人,便让她代自己处理。
“嗯!”张顺点了点头,随即口述道,“根据刚才张奇能和张文秀先后汇报。第一,可以确定张献忠确实有‘祸水东引’的想法!”
“第二,张献忠试图下江南计策有可能乃是张可望所处,可见此人蛇鼠两端,却还有几分本事!”
“第三,张文秀这个人也不得了。他居然根据有限的信息,推测出李自成、罗汝才两营应该是前去攻打徐州去了,并认为他们肯定会大败而归!”
高桂英闻言连忙挥毫一一记下。
等到好容易写完,整理归档以后,她这才好奇是问道:“爹爹是如何看待此事?”
张顺闻言指着桌案上的图纸,笑道:“你看这个,从凤阳至徐州三百里,徐州至襄城七百里,总计千里而已。”
“而从凤阳至庐州二百五六十里,庐州至汝宁六百里,汝宁至南阳四百里,总计一千三百里脚程。”
“李罗二营距离距离义军和傅宗龙对峙前线,比张献忠距离我们还要近三百里。更不要说,张献忠这一路颇多山路,而李自成、罗汝才所过之处几乎一马平川,皆是平原。”
“实际上,事情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糟糕。不排除李自成、罗汝才二营引导着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提前张献忠一步到达的可能性。”
“爹爹!”高桂英闻言不由一惊,有几分惊慌地看着张顺。
“慌什么?”张顺摇了摇头道,“该发生的话,早发生了;不该发生就没发生!慌慌张张解决不了问题,反倒影响自己的判断!”
“那怎么办?”见张顺面不改色,高桂英心中稍松了一口气。
“今天咱们就回去。如果张献忠和张一川肯跟随咱们,就一起回去;如果不肯,咱们自己回去!”
“爹爹是信不过张三百吗?”高桂英心中有几分窃喜。
你有哥哥,我有弟弟,足相抵也。
“不,我是信不过贺人龙、白广恩和柴时华三人。张三百年轻气盛,又威望不足,我担心这三人阳奉阴违,不肯尽全力。”
“呃……”原来事情不是自己想的那样,高桂英暗自笑着摇了摇头,看了看张顺比张三百还要年轻几岁到了脸。
她不由心道:“你是怎么有脸老气横秋的,说人家年轻气盛呢?”
不过,如今张顺身为一方雄主,说出这种话来。反倒让人下意识忽略他的年龄问题,觉得此言理所当然。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外面传来了几声鸡叫。
高桂英这才意思到,从昨晚吃酒以来,张顺几乎一夜未阖眼了。
她不由连忙劝道:“天快亮了,要不要喊来你的小美人,陪你一会儿?”
张顺这才感到脑袋昏昏沉沉的,又睡眠不足的缘故,亦有酒劲过后的后遗症。
他想了一下,靠在椅背上,说道:“让雨柔进来,给我按摩一下头部。你去传令王锦衣,把萧擒虎、任继荣、任光荣和老胡替我请过来吧!”
高桂英连忙领命去了。不多时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张顺没有睁眼,曾雨柔轻手轻脚的走到背后,替他轻轻地按着太阳穴。
片刻,张顺低声说道:“我要走了!”
“不带我们吗?”曾雨柔手中的动作一顿,不动声色地问道。
“会骑马吗?”张顺反问道。
“不太会!”曾雨柔也听说了黄氏和朱氏之事,她身为一个书香门第的小姐,哪里学过这个?
“军情紧急,我不得不走了!”张顺叹了口气。他想许诺些什么,好像空口白牙,也没啥意思。
“如果我能回来,我还会回来接你们!”张顺伸手捉住正在按摩自己头部的柔荑,继续说道,“如果回不来,想必你们很快就会听到我的下场了!”
“那我们怎么办?”曾雨柔五味陈杂。作为失贞之人,当官兵杀回来以后,她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张顺正要张口作答,不意高桂英推门而入,汇报道:“爹爹,萧总兵和两位任司长到了。只是那老胡酒醉,不能应事,不曾前来。”
“知道了,让他们都进来吧!”张顺摆了摆手,示意曾雨柔且躲入身后的屏风处。
不多时,三人鱼贯而入。他们分别见过礼了,分定主次坐下。
张顺看着他们一脸疲惫的样子,致歉道:“情况紧急,辛苦大家了!”
“我意尽量返回叶县,指挥与官兵的会战之事,此地全权托付给三位,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什么?”萧擒虎、任光荣、任继荣三人不由一惊。
昨晚喝酒的时候,不都还好好的吗?难道突然发生什么事情了?
张顺当然不会告诉他们,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测。
他笑道:“此次南征目的便是此城。如今此城已下,是时候执行下一步计划了!”
任光荣和任继荣闻面面相觑,他们级别太低,自然不知道张顺说的是什么计划。
而萧擒虎皱了皱眉头,到没拆穿他。
所谓的“南征”自然是指消灭敌人的反扑力量,建立相应的防御体系,才称得上成功。
如今不过仅仅占据南阳一座孤城罢了,湖广巡抚唐晖虽败,犹自虎视眈眈。
而南阳以北的鲁阳关和裕州犹在官兵手中,可谓绝地矣。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值得张顺这么着急回去?
不过,萧擒虎什么也没问,只是躬身道:“臣,遵命!”
任继荣、任光荣见萧擒虎都应了,自然无话可说。
等到任氏兄弟退下以后,张顺这才对萧擒虎说道:“麻烦义兄深入龙潭虎穴,为不得已。”
“如今根据我的猜测,李自成、罗汝才引着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的兵往汝州附近来了,说不定义军已经战败也未为可知。是以,我着急返回汝州。”
“如果事情真到了那个地步,我倒还能逃出生天,恐怕义兄就要被团团围住了!”
“如果事情还有转机,我会在击退官兵以后,重新打通道路,救出兄长!”
“其间是非对错,非顺所能断言。还是等我离去以后,一切任凭兄长决断。”
萧擒虎这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他沉默了片刻,这才拱手道:“我信得过三弟,定然死守南阳城,不死不休!”
第66章 南阳城里的安排
其实张顺的意思是让萧擒虎见机行事,可战则战,不可战则守,不可守则走。
只是如此一来南阳局势就处于混沌状态。
以这个时代通信条件,根本无法实现有效的通信。
那么对身为统帅的张顺来说,他将会面临着汝州、南阳和汝宁三个战役要点都处于混沌状态的囧地。
兵法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
张顺除了自己有“李自成、罗汝才吸引朱大典从东而来”的判断以外,对当前形势几乎一无所知,可谓“不知彼,不知己”矣,这仗怎么打?
萧擒虎这是准备以身作饵,牺牲自己,保全大局了。
一旦张顺率主力无法击退官兵,他只有活活困死在南阳城里;或者城破,亦只有兵败身死的下场。
“二哥!”张顺万分感动,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所谓“陈大哥”、“萧二哥”不过是他虚拟血缘,拉拢这两人的手段罢了。
往日里虽然和他们两家有些行走,亦多是李三娘和红娘子备些薄礼,替张顺聊表心意而已。
他万万没想到,关键时候还是“自家兄弟”站了出来。
那萧擒虎见张顺神情,不由哈哈一笑道:“自家兄弟,说客套话,那就见外了。”
“自愚兄结识你一来,收入房里的女人不曾见你弃置过一个。如今那黄氏、朱氏和曾氏都被你留在南阳,也要率众北归,足见事情紧急之状况!”
“呃……”,张顺闻言不由有几分尴尬。
他身为后世之人,按照后世标准也算不得什么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