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代无论大明、后金还是义军,同样都出身于大明边军系统,战术战法几乎别无二致。
故而这些将门一看党守素、张汝魁的手段,顿时就判断出对方的跟脚。
“怎么办?”张虎不由望向王定道。
“我们跟上去,萧偲率一司人马绕往西面,防止他们往山中逃去。”王定冷静道,“大家都注意点节省马力。我骑他步,谅他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而正当义军发现党守素、张汝魁的同时,这伙人也发现了王定等人。
“舜王的兵马怎生来的如此之快?”党守素不由大吃一惊。
“怎么办?”张汝魁亦不由惊慌失措,“要不咱们降了吧!”
“舜王念及同属义军的旧情,想必不会为难我们。”
“你疯了!”党守素闻言:不由骂道。
“若是舜王亲自,那一切倒还好说。若是落在他人手里,怕不是变成了军功首级,难道我们还去阎王处喊冤不成?”
“先前我说要降,你还不肯,如今可是怎么办才好?”张汝魁一听无计可施,忍不住抱怨道。
“闲话少说,咱们还往北去!”党守素不由冷静道。
“先前‘黄矿主’等人还说孙传庭那厮会派遣士卒前来接应我等,若是所言不虚,估计距离此处也不远了。”
“我们麾下多驴骡马等牲畜,都注意点体力,一旦秦兵来袭,我们只管往山里逃去!”
“那……如果孙狗爽约了怎么办?”张汝魁不由担心道。
“实在不行,咱们就奔往河边沼泽里躲一躲!”党守素一咬牙道。
韩城以东的黄河沿岸有成片的沼泽,这在后世便是著名的郃阳湿地,其中遍布芦苇、湖泊和泽地。
明代生态环境比后世要好一些,沼泽面积更大,一直延伸到了韩城境内,所以党守素才出此主意。
只是这些沼泽沿黄河沿岸分布,地形狭长,躲进去容易,出来就难了。
如果义军有心尽数剿灭他们,只需派遣骑兵在外面巡逻,大军在后面压阵,他们便等于自蹈死地。
故而除非迫不得已,党守素、张汝魁两人不想进入此地。
双方一追一逃,一个追的不紧,一个逃的不慢,如此行了三五里,王定正不耐烦之际,刚巧双方斥候都发现了由北而南逶迤而来的山西总兵王忠部。
“列阵,准备作战!”王定不慌不忙的下达了军令,然后才冷笑道。
“恐怕这就是对方的后手了,不过才一营人马,值得了什么?”
“大家都小心点,不要折损太过就成!”
“杜弘域铁甲兵做好准备,关键时刻可以冲阵!”
而与此同时,山西总兵王忠也发现了义军骑兵,连忙下令道:“骑兵听令,游荡在外,遮蔽步卒。”
“步卒听令,结阵待敌!”
“王总镇,对方多少人?咱们能赢吗?”孙秀枝不由惊问道。
“不知道,仓促之间哪里探得了许多!”王忠不耐烦的应了一声,然后继续下令道。
“派遣士卒,前去联系溃败士卒,尽量请求对方整顿士卒,和我们一起对付这伙贼人!”
原本麾下老弱被汰,吃空饷之数又如实填补了进去,王忠也颇有几分信心。
“不好了,将军!”王忠话音刚落,早有斥候跑来汇报道。
“那伙溃败士卒见我等吸引了贼人,径直往西面山里跑去了,一去不回头……”
“直娘贼!”王忠大骂了一声,心道:整日打雁,结果被雁啄瞎了眼。
往日都是老子转进如风坑别人,没想到今天好容易发了点善心,就被别人坑了。
坏了,如此看了对面骑兵不会少了,不然这伙溃兵也不会跑这么快了。
不多时,果然又有斥候前来汇报道:“贼人一人三马,衣甲如雪,刀枪如霜,疑是一营贼人精锐!”
“将……将军,咱们还能行吗?”孙秀枝吓了一大跳,连忙问道。
“一人三马!”山西总兵王忠差点要哭了,他担任军官,大明精锐哪里这么奢侈过。
“打的过就打,打不过就守,怕什么!”王忠一边呵斥道,一边心里盘算怎么能保住小命了。
双方列阵完毕,不多时有数十骑打马出阵,为首一人高声问道:“不知前面是何人领兵,这兵法倒有几分眼熟!”
那王忠听了这口音不由一愣,不由嘱咐道:“孙参将暂且勿动,我去去就回,看看他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不多时,王忠亦带领三五十骑出了阵,反问道:“前面不知是何人,喊本将做些什么?”
“我乃榆林王定,乃榆林将门王氏出身,不知阁下何人?”王定闻言便笑了起来。
虽然大明、后金和义军战术战法师出同门,但是并不代表着三方好无差别。
实际上根据各自客观条件不同,不仅大明、后金和义军战术战法有些许差异,大明各地边军差异也不小。
那王定等人和王忠麾下的斥候、骑兵一交手,顿时感受出来这是典型的榆林将门打法,所以才有了上前问话之举。
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都是自己人,何必打死打声呢?
“王定?”山西王忠一愣,不由声音放低道,“我乃榆林王氏王忠!”
“啊?原来是故人!”王定一愣,万万没想到居然是王家兵将。
我们前面说到,只因那榆林将门有两家王姓,故而有“七门六姓”之称。
这王定乃是榆林王威家族族人,而王忠则是榆林王保家族族人。
王保先后担任过蓟县镇总兵、辽东总兵等职,其子嗣王学书、王学时和王学礼等人,亦先后任副总兵,颇有威名。
而这山西总兵王忠不是别人,正是王保家族第三代将领,双方如何不熟?
第116章 赔了夫人又折兵
“王总镇,外面究竟是什么情况?”孙秀枝一见山西总兵王忠返回来,不由连忙上前问道。
“没事儿,一场误会,都是自己人!”王忠摆了摆手,笑道。
“自……自己人?”孙秀枝一脸懵逼,难道陕西境内还有官兵吗?
“对,自己人!”王忠邪魅狂狷一笑道。
“我乃是榆林王氏将门之后,我们榆林七家连枝同气,自然都是自己人!”
“你……你这厮好好的山西总兵不做,却是要做反贼!”孙秀枝这才明白王忠所谓“自己人”的意思,顿时如坠冰窟,浑身冰凉。
“别说的那么难听,谁是官谁是匪,还不一定呢!”王忠温声道。
“想当年明太祖朱元璋不就是这么来的吗,怎么就不会有人学有学样呢?”
妮玛,孙秀枝暗骂了一声,心道:这一回逃,恐怕是逃不掉了,未有活捉了此人,控制住这一营人马才有一线生机。
王忠麾下这营人马本是山西巡抚孙传庭亲自逐个挑选过的,他自然也在里面安插了一些人手,如此也不是没有一线生机。
想到此处,那孙秀枝伸手夺了身边士卒的长枪,挥舞着上去,试图擒拿王忠。
只是那王忠不论个人武艺如何,但是将门出身,身边岂能少了家丁护卫?
顿时有十数人一拥而上,和孙秀枝战作了一团。
好个孙秀枝,巍然不惧。
他一手持长枪一手使腰刀,以伤换伤,以命换命,片刻之间连杀王忠麾下三员家丁。
“好小子,没想到你有这等本事!”王忠见了,不由惊讶道。
“若是你肯降我,我保你一世富贵!”
“哈哈哈,你保我?”孙秀枝指着自己鼻子笑道,“自己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孙抚军文武双全,马上能治军,马下能治民,文武双全,等到他练好兵马以后,你们都洗干净脖子等着受死吧!”
“呵呵,还挺有骨气!”王忠冷笑一声,“你们动作快一点,以免夜长梦多!”
众家丁得了王忠的命令,早乱刀乱枪戳了过去。
那孙秀枝又抵挡了片刻,不小心一个家丁一枪刺穿了小腿。
“啊!”孙秀枝惨叫一声,正待要斫断枪杆,不意又有七八杆长枪刺来。
这下子他那一身铠甲也抵挡不住了,至少有三杆枪刺穿了甲片,有一杆刺入身体三寸左右。
“再刺!”没有能够刺入的长枪收了回去,然后再度刺了过来。
“啊啊啊!”孙秀枝忍不住惨叫道,“好,好,爷爷在地下等着你!”
“什么?山西总兵王忠杀了孙传庭的亲信孙秀枝,投靠义军!”身处同州的张顺得到消息以后,不由大为震惊道。
“对,那王忠乃是榆林王氏出身,王保太师嫡孙!”王锦衣领着前来送信的士卒,不由面露惊色道。
“榆林将门,榆林将门!”张顺又念叨了两边,这才明白大明边军盘根错节的关系。
“行,一会儿你通知张胖子一声,咱们也收拾一下,前往韩城一趟!”
“这……仗都快打完了,舜王何必多此一举?”毕竟韩城靠近前线,王锦衣有心劝阻张顺。
“多此一举?哈哈!”张顺摇了摇头道,“既然那孙传庭敢乱伸手,这一次剁了他的爪子,本王岂能不去看看他的神色?”
“想必得到消息以后,他那张脸上一定会非常精彩!”
“抚军,抚军,大事不好啦!”几乎在张顺得到消息的同时,山西巡抚孙传庭也听到赞画陈继泰大呼小叫的跑了进来。
“何事惊慌?”孙传庭之所以从太原来到平阳,就是为了方便指挥、调度对韩城的作战工作。
如今陈继泰突然如此失态,令他有了不好的预感。
“听……听说山西总兵王忠降了‘顺贼’,吾恐山西无可御敌之兵矣!”陈继泰这才喘着气汇报道。
“这……这怎么可能?那王忠也是宿将,好好的官兵不当,岂有去降贼的道理?”孙传庭不敢置信道。
“可是……空穴未必来风,此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陈继泰不由提醒道。
孙传庭也是聪明人,闻言一愣,不由连忙下令道:“这样吧,你帮我草拟两封书信。”
“一封写给宣大总督张凤翼,请他带领万余精锐驻守太原;一封与那中军参将郑嘉栋,请他赶快带领一司人马前来助我!”
“这……征调郑参将倒也好说,只是请宣大总督助拳,这事儿有点过了吧?”陈继泰一愣,不由惊讶道。
“我情愿是过了!”孙传庭叹了口气道,“怕只怕张凤翼亲至,此事仍旧不能善了!”
“抚军,此话怎讲?”陈继泰不敢置信道。
“王忠这个人我是知道的!”孙传庭沉着脸道,“贪生怕死,喝兵血吃空饷样样俱全。可是唯独亦有,这厮从来不会做赔本买卖!”
“如果他遇到贼人以后,不动一刀一矢就肯降了,必然是遭遇到无法对付的贼人了!”
“而有胆招降与他之人,除了顺贼以外,世上还没有第二个人能生出来!”
陈继泰一愣,顿时不由大惧。
孙传庭猜测的没错,除了张顺以外,哪个义军将领敢自作主张,直接招降坐拥三千精锐的总兵?
虽然说这一次表面上是由王定亲自出面招降王忠,其根源正是他在张顺直接指挥之下“自由发挥”了一把而已。
如此过了三五天,好容易等到中军参将郑嘉栋率领八九百人赶到平阳,孙传庭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赞画陈继泰沉着脸再度赶来。
“什么情况?”孙传庭刚刚放下的心不由又提了起来。
“顺贼给抚军送了一份礼物,外加一封书信!”陈继泰捧着一个盒子递上来道。
“什么礼物……啊!”孙传庭一边打开盒子,一边奇怪地问道。
结果这话才问出一半,不由露出一脸奇怪的表情,其中夹杂着三分惊恐,七分愤怒。
“怎么了……可恶!”陈继泰伸头一看,只见那盒子里放了一颗双目圆睁的人头。
这人头不是别人,正是一去不复返的孙传庭族人孙秀枝。
“秀枝……”孙传庭不由老泪纵横道,“是我害了你啊!”
这孙传庭素来以“边才”自诩,如今上任短短三四个月便精心整顿了一营精锐,又编练了千余标营。
结果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一个简单的试探行动,竟然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但王忠率领了他精心挑选编练的一营人马投敌,还把他精心培养的孙氏族人给砍了。
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孙传庭仰天长叹一声,恨不能一头撞死在平阳衙门里的柱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