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吧!”张顺笑了笑,指着孙可望道,“我麾下的一个小子,去年年底去日本国走了一遭,如今刚好转回。”
“他听闻了你的大名,非要见见你不可。刚好你正在宁波,我便喊你过来见上一见!”
“这位是?”郑芝龙闻言望去,只见对面坐了一个半大小子,不由疑惑地问道。
“我原是殿下的徒弟,后来不幸丧了父,便被殿下收为了养子!”孙可望连忙笑道,“我本家姓孙,将军喊我可望就行。”
“啊,原来是孙将军,失敬失敬!”那郑芝龙何等人物,只听他只言片语对他便不由刮目相待。
原来这郑芝龙白手起家,身段极为柔软,为人也极为圆滑。
他见孙可望小小年纪,就能够脸不红心不跳的认年龄仅比自个大上几岁的年轻人做爹,顿时也肃然起敬。
其实,也就是没有机会,不然他认干爹比孙可望认的还要快。
两人客套完毕,张顺这才问起海贸之事。
只是张顺没想到他才一开口,郑芝龙不由脸色一变。
你道为何?
原来这郑芝龙起家之初,也不过数股走私海商海盗集团中的一股罢了。
直到后来他投了大明,借助朝廷之力先后击败了许心素、李魁奇和刘香等海盗,然后又和明军水师合力击败荷兰殖民集团,至此郑芝龙终于成为了东亚海上霸主,彻底垄断了东南沿海的贸易。
先前郑芝龙吃下了张顺画下的大饼,还道是两人一文一武,一个充当白脸玩刀剑,一个充当红脸玩账簿。
他万万没想到张顺回头就找了一个懂得海贸之人,给自己来了个下马威。
好在他也明白,既然张顺掌握了刀剑,那么以后吃独食却是不能了。
他只好尴笑道:“若说海贸这块儿,我这里倒是有两条线路。一条是前往日本,另外一条则前往吕宋、苏门答腊等地。”
“其中日本这条,中线走宁波、长崎,殿下已尽知矣。另外一条走琉球,其实却是南洋贸易的支线,大体从蚝镜、泉州,然后绕道琉球那霸,再折往长崎。”
“而南洋贸易,亦分东西两线。西线沿岸而行,至苏门答腊;东线则跨过重洋,前往吕宋。”
“其中苏门答腊盛产香料,而吕宋则盛产白银……”
“白银?”张顺一听这话,顿时就有点怀疑。
后世的菲律宾以盛产女佣出名,他从未听说该国还富藏银矿。
“其实则白银来自以西把你亚,据闻由大帆船漂洋过海数月运来,也不知真假。”郑芝龙不由解释道。
“哦?”张顺一听郑芝龙这话,顿时明白了七八分。
原来张顺前世,曾在教科书上学过西班牙殖民了美洲,获得了大量的金银贵金属。
如今既然这西班牙把贸易中转站设在菲律宾,想必其手中必然掌握着一条从美洲穿过太平洋,然后抵达菲律宾的航线。
不过,此事暂时和自己等人无关,姑且记下不提。
第698章 海贸大会
“总统天下兵马钱粮司法民政等一切事宜舜王谕:时维四月,信风来潮,一路顺风顺水,正是出海日本之时。”杭州城中,正有一儒生大声朗读着城门口附近的榜文。
“舜王念天下民生艰苦,故而下令开海,贸易通商。”
“凡出海商船,出海绵布、丝绸、茶叶、瓷器、漆器等货商,速来宁波洽谈。”
“一并给予勘合凭证,由水师护送前往,过期不候!”
“啊,这是又要开海了?”围观百姓不由纷纷嚷嚷道。
“禁了开,开了禁,净是官家的事儿!”早有一个老者冷笑道,“就是没有勘合凭证,每年走私的又有多少条大船?”
“老人家,今时不同往日咯!”有年轻人闻言笑道,“以前朝廷管不得事儿,海船出海需经郑一官等大小海盗允许,方可出行。”
“如今郑氏水师兵败,郑芝龙又投靠了那舜王,海外诸岛为其所据,若想再如先前那般,恐怕却是不能了!”
“这倒也是!”有识之人,闻言不由纷纷点头道。
出海贸易,利润何止十倍,这也是为何朝廷屡禁不止的根本原因。
只是以前明廷控制能力太弱,地方势力盘根错节。
其中有海商,有坐商,有海盗,有官商,又有佛郎机、红毛蕃以及倭人等势力插手,这些商人却也苦不堪言。
如今诸势力几乎被张顺一扫而光,又声称开海,并派遣水师护送,顿时让众人眼睛一亮。
“成不成,且去看看再说!”早有精明之人不由起哄道,“今年绣庄关门不少,我家生丝正愁每处卖!”
他这一起哄不要紧,顿时又有人接话道:“哎,你还别说,我家茶庄也积压了不少茶叶,说不得也能去碰一碰运气去!”
且不说这些人如何反应,且说消息传到了江苏太仓,顾氏族长听到了这个消息,不由笑着向顾梦麟问道:“我考考你,你说说,殿下这到底是打得什么主意?”
“这……这莫不是对江浙大户失去耕田的补偿?”顾梦麟皱了皱眉头,不由猜测道。
“错了!”顾氏族长道,“不要局限于自家利害,要设身处地的替殿下想一想!”
“缺……缺粮?”顾梦麟有几分不确定地问道。
“准确来说,是缺少钱粮!”顾氏族长这才笑道,“我当着家主这许多年,你知道我每天琢磨的是什么吗?是钱!”
“我苏州大族虽多,大体不过耕读传家和商读传家两类。我顾氏则是且耕且商,才有了今日之盛。”
“你不要看到我顾氏诗书传家,人才辈出,那是靠的你们一个两个的本事吗?那是靠整个家族的银子喂出来的!”
“一个两个一天到晚不干活不说,还要花钱请先生,到处游学、结社,结交士子官吏,哪一宗不要钱?”
“家族如此,国家亦是如此。”
“自舜王起兵以来,无日不战,所需粮饷,难以数计。”
“其间,又千里用兵,深入不毛,攻取辽东,绝其种类。此诚千难万难,最难还属钱粮二字。”
“至于上下俸禄,天灾人祸,更是消耗钱粮数以百万计。”
“若是易地而处,你又当如何?”
“这……那……”顾梦麟闻言顿时脑门冒汗,“若是易地而处,恐怕……恐怕我只能纵兵……纵兵劫掠了!”
“没错,就是这四个字!”顾氏族长闻言冷笑道,“但凡殿下冷血一些,这一次就不会带领千余亲卫南下,而是带领二十万大军南下。”
“到时候江南繁华之地尽数化为白骨,富贵温柔之乡尽数浸入血水!”
“不过,好在殿下仁慈,并未赶尽杀绝,反倒给大伙一个出路,你说我顾氏又如何?”
“我们应该主动助他一臂之力!”顾梦麟闻言顿时恍然大悟道。
人家有刀枪,又有大义在手,江南士绅在人家眼中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若是再不识相,恐怕这刀枪就要落下了。
“说得没错!”顾氏族长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一会儿你去通知徐、陆、张、王等大家,一同前来商议,如何做这一笔买卖!”
“好的,我这就去!”顾梦麟连忙应了,转身就走。
“对了,别忘了给你启姬那丫头留一份儿!”突然顾氏族长好像想起来什么,又嘱咐道。
“家里给她备的嫁妆虽然不多,也有一两千两银子。”
“若是能再翻上几番,也差不多足用了!”
“哦,晓得了!”顾梦麟闻言点了点头,连忙又应了。
就在外面议论纷纷之际,宁波府城内也是一片热闹。
“宁波乌氏,负责人乌有虑,出海丝绸六百匹,每匹核价六两,该纳银一两五钱,合计纳银九百两!”一个官吏熟练的计算出税额道。
“啊,这么高?”那乌有虑闻言大吃一惊。
“高?这算什么高!”那官吏不由冷笑道,“往日你们交给海盗的买路钱,上下打点的银子,以及被人勒索的银子,恐怕不止这么点吧?”
“再说了,如今信风海潮将至,过了这村就没这店。要是错过了这次机会,恐怕只能等下一年了!”
原来这海上对日往来,全靠季风和洋流。
从日本到宁波,一般选择三四五月和九十月两个时间点。
而从宁波去日本,一般选择四月中旬到七月初间,这个时间点不但顺风而且顺水。
原来这个时间点海面是会吹起西南风,而日本暖流,也就是所谓的“黑潮”会向西推移到东海海内。
这个时候出海极为遂顺,甚至只需要三日功夫便能赶到长崎。
而从这个时间点出发,抵达日本长崎,在数月之内把货物卖完,又可以趁着东南季风再度折回宁波。
故而这两三个月份,乃是江浙商人出海的最佳时间。
“呃……算了算了,我认了,认了还不成吗?”那人被这么一问,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好了,这是你的纳银凭证,你可以去那边和船商商谈运费了!”那官吏清点了银两,把凭证递给他道。
“好,好的!”那人闻言一愣,万万没有想到这么方便,不由有几分意外的回答道。
“大人,我有大船一条,不知如何加入这一趟生意!”前面那人刚走,后面又有一人上来了问道。
“多少料?太小我们可不要!”那官吏不由连忙问道。
“两千料,两千料大船!”那人闻言连忙回答道。
“哦?这船倒不小啊!”那官吏不由为他指点道,“看到那边了没有,你去那边,经过勘验,纳了银子就能跟随船队出海!”
就在这些人熙熙攘攘之时,突然只见一个人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众人见了那为首之人,眼中不由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原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张顺。
“殿下,你这一手可真是绝了!”就在这时,他身边的郑芝龙忍不住开口道,“咱们这一次,内接船货,外接护卫,俱为一体。高,实在是高!”
“到了长崎以后,咱们又可以共同进退,同价出售,无被人压价之虞!”
“这就叫做‘一条龙’服务!”张顺闻言不由笑了,“从进货,到运货,再到出货,由朝廷搭建平台,让大家拧成一股绳,一同做好买卖。”
“这世上什么买卖最好做?当然是垄断的买卖。只要大家齐心协力,不愁咱们的丝绸、瓷器茶叶没处卖。”
“当然话又说回来了,若是独一人得利,其他人连喝汤都喝不到,恐怕这生意也做不长久。”
“依着本王的心思,最好有钱大家一起赚。朝廷赚其税赋,商贾赚其利差,船商赚其利润,大家各得其所,各得其利,如此生意才能长长久久!”
“如此,朝廷有钱养船,为大家保驾护航,大家这钱财也赚得安心,不虞为海盗之流所趁。”
“好,殿下真的说到我们心里去了!”有一人忍不住大声叫嚷道,“若得殿下如此,天下何愁不定,百姓何愁不富,我等商户何愁不发?”
其他人受到这人鼓动,顿时也纷纷齐声叫起好来。
原本因为“义军”征收重税而不满的商家,听了心里也舒畅了许多。
甚至有些精明之人,会想得更多。
这一切才是开始,若是日后发展壮大,恐怕众人会在朝廷的带领下,彻底压制住日本、佛郎机、红毛蕃的势力,完成对整个东亚、东南亚地区贸易的垄断。
到时候,莫说这几个钱,恐怕整个海贸都会落入朝廷的控制之下。
第699章 海贸
“殿下,这几日算的明白!”孙可望兴高采烈的向张顺汇报道。
“大船每艘征税两千两,实际征银五万六千两;丝绸每匹征银一两五钱,合计征银两千二百五十两;生丝每斤征银七千五分,合计征银六万两;其他茶叶、瓷器、漆器、白糖、药材、书籍、松江布、燃料等货物,合计征银两万三千六百两,共计一十四万一千八百五十两。”
“又囤积生丝、茶叶、瓷器倒卖,获利九千两。准备运往日本国发卖的生丝、茶叶、瓷器、丝绸等,价值两万余两,预计获利五六万之数。”
“哦?总共才二十万两,这数有点少啊?”张顺闻言皱了皱眉头。
郑芝龙不是说对日贸易,每年盈利一百多万吗!
自己这一次费尽心思,才征收、获利二十万两?
“这还少?”孙可望闻言都懵了,“殿下,须知这浙江一年赋税,尚不足一百一十五万之数,其中起运七层,剩余三层留底,实际运往京师不过八十万两。”
“而就这八十万之数,还不能如数缴纳。对了,全浙夏税才十五万余两,秋水九十九万两,殿下只这一场,却是胜过夏税全额!”
孙可望话音刚落,郑芝龙又连忙接话道:“殿下若是嫌少,我那里却是有运费十万两,自愿全部孝敬给殿下!”
“这倒不必了!”不意张顺听了这话,却笑着摇了摇头道,“本来这些船费,本该落入你的口袋中。”
“如今你一心为公,让与朝廷,本王已经亏欠你太多,焉能再奢求其他?”
“这样吧,我听闻你的长子郑森十三四岁,颇为机灵,不如跟我几年,算是对你的补偿吧!”
“啊?那罪臣现就谢过殿下了!”郑芝龙闻言一愣,随即大喜。
原来这郑芝龙这些年自然没少挣,但是实际落入自己口袋中的也不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