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顺贼”背锅,哪怕祖宗宗庙毁了,又能如何?
“开炮,开炮!”以孔圣人后裔的孔有德为首的“三顺王”既然得了洪太的命令,哪里顾得了许多?
只听见三人一声令下,只见十几枚铁弹猛的飞了起来,然后狠狠地砸在了黄帝祠中。
那黄帝祠中正供奉着五位古圣先贤,主祀正是五帝之首、人文初祖黄帝;陪祀分别为颛顼、帝喾、唐尧、虞舜四位先贤。
五人分塑泥像,各列牌位,中间那一处正供奉着一个书写着“轩辕黄帝万岁万万岁”的朱漆牌位。
那炮弹不偏不倚,正打得那五位先贤粉身碎骨,牌位破裂,当场碎了一地。
“混账!”张顺在瞭望台上看得真切,不由怒骂一声道,“竖子敢耳,竟然坏我祖宗先贤,是可忍孰不可忍?”
“传令李自成指挥人马,全力阻止建虏毁坏黄帝祠、阪泉水!”
那黄帝祠名声虽大,其实在中华大地至少也有几十次;
阪泉水虽然罕见,全国上下至少也有几处,倒算不得什么罕见之物。
但是,鉴于张顺的特殊身份和后金的种类,这件事更是极具挑衅意味儿!
“黄帝非我一人之祖,乃天下人之祖。后金本塞外异种,非我族类,只因大明国皇帝怜悯,方得窃据建州之地。”张顺不由怒喝道。
“不意其忘恩负义、狼子野心,今见我中国虚弱,竟妄想以夷变夏、毁我祖宗宗庙,坏我华夏衣冠!”
“是可忍,孰不可忍?凡我华夏男儿当共击之。以牙还牙,以血还血,雪此大耻以祭祖宗在天之灵!”
张顺此令一下,顿时营内营外上下激愤,纷纷主动请战。
那李自成得了张顺的军令,更是激动万分,忙令李国樑列于左,姜瓖列于右,张如靖列于中,杨承祖护住右翼,其自率中军押后,缓缓向后金一方压了过去。
“好,来得好!”那洪太见状不由冷笑一声,便下令道,“着‘三顺王’继续轰打黄帝祠,待黄帝祠坍塌以后,派遣士卒上前掩埋阪泉,绝其根基。”
“至于‘顺贼’兵马,自有我满洲对付!”
原来这一次洪太出战,自率“三顺王”及满蒙人马两万余人。
其中“三顺王”孔有德、尚可喜和耿仲明三人除了携带十余门红夷大炮以外,又各率本部一营人马出战。
而后金八旗亦分出三营人马出战,除了巴牙喇营护住洪太中军以外,亦分派两营骑兵护住大阵左右两翼。
后金自北向南而来,面朝阪泉列阵,故而阵型呈东北、西南走向。
而义军自义军营地向南而出,故而面南背北列阵,阪泉正夹在两军之间。
那张顺在瞭望塔上看了半晌,不由杀气腾腾道:“着李十安携带‘野战炮’、‘黄金炮’六十门,前往阪泉以东列阵,横向轰打后金军阵。”
“着罗象乾、罗尚文两营步卒沿阪泉水布防,誓死护住义军炮兵阵地,如若有失,提头来见!”
随着张顺一声令下,顿时营地上火炮射击的火力减弱了很多,只有十来门“擎天大将军炮”还在断断续续的往后金方向射击。
原来从营地土丘上往后金军阵射击固然万无一失,但是由于距离太远,大半炮弹都无法命中敌人,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支援。
所以,张顺眼见义军大阵已经牵制了后金主力,顿时不由蠢蠢欲动。
已知后金军阵呈东北、西南走向,只要义军炮兵阵地稳固的设在阪泉水以北、涿水以南的狭长区域内,那么只要由此从东北向西南方向射击,那么每一枚炮弹就可以轻易穿过几十乃至上百人,对敌人造成极大的杀伤。
而义军之所以能够获得如此优势,自然是祖宗积德,刚好在阪泉、阪泉水一线形成了不利于骑兵驱驰的天然阻隔,而这也正是洪太誓要毁掉黄帝祠、阪泉水的最直接原因。
原来这阪泉乃是一处自流泉,泉池呈圆形,周三十余丈,深约丈余,池水清澈见底,冬不结冰、夏不结露,泉水甘甜,自流成河,便为阪泉水。
这阪泉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本无妨碍,只因坏了后金的好事,故而被那洪太恨之入骨,欲绝之而后快。
且不说张顺如何计较,且说双方列阵完毕,李自成忍不住便催促士卒往前进攻。
义军当面正是“三顺王”的三营人马,眼看义军靠近,早把“西洋炮”“中位炮”以及部分大将军、二将军、弗朗机拿了出来,对着义军的军阵一顿猛射。
由于时值李十安炮营正从营地向阪泉以东移动的空隙,哪里有火力支援与他?
顿时,义军被射杀了不少。
那李自成皱了皱头,连忙下令士卒少却,且待义军火炮动静。
而就在李自成犹豫不定之际,突然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
待他扭头看望,只见不知屹立了多少年的黄帝祠轰然倒塌,化作了一片废墟。
原来这一片建筑本就年限已久,如今又遭炮击,哪里还抵得住?
在后金最后一轮齐射中,不知哪一枚炮弹打坏了梁柱,故而引得那黄帝祠坍塌了下来。
“噫!”李自成不由惊叫一声,忍不住懊悔万分道,“不曾想,我李自成竟成了千古罪人耶!”
第407章 绝泉
俗话说:困难像弹簧,你若他就强!
夫大争之世,当以激流勇进为上,岂可轻言退却耶?
李自成这一稍作退却不要紧,顿时那洪太得寸进尺,立即下令后金军阵再度向前压了过来。
而藏在后金军阵之中的“西洋炮”、“中位炮”也被拖拽了上来,继续向义军阵中射击。
“轰轰轰!”随着一阵阵火炮声响起,义军士卒再度纷纷倒了下来。
虽然后金炮手并不懂什么“交叉火力”,只是简单的把火炮在阵前一字摆开,密密麻麻的发射起鹅卵石大小的实心弹。
但是义军士卒终究是血肉之躯,如何抵得住,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人中弹倒下。
此时此刻,那张顺站在瞭望塔之上,纷纷倒下的士卒,不由心里一阵难受。
虽然说慈不掌兵,但是当他看到一个个好男儿战死沙场,如何没有恻隐之心?
奈何如今李自成失了计较,这才酿成如此惨剧。
张顺思量了片刻,不由摇了摇头,心道:“这李自成固然颇善用兵,奈何距离一流名将犹差了一线。”
“这一线差没差在别处,只差在一口心气儿!”
比如此战,张顺之所以派遣李自成率领人马出战,而自己却站在高高的瞭望塔上指挥,自然不是为了赢了摘取胜利果实,输了找人背锅。
而是他要把目光放在更长远处,把格局放在更广大处。
至于其中的细枝末节,只要李自成一心一意做好就成,输了由我兜底,赢了自然也由本王计较。
然而,就在这关键时刻,他居然退了。
战场之上,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就是由于他这一退,顿时被洪太压了过来,不但白白牺牲了不少义军士卒的性命,更是整个局面都处于了被动状态。
“杀,杀,杀!”洪太见状不由激动了起来,一边高声大呼,一边扭过头来兴奋地对范文程笑道。
“人都道‘顺贼’如何了得,不曾想今日竟然犯了如此低级的错误,这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绝其宗庙、毁其泉源!”
“圣人有云:‘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供之。’”那范文程闻言不由笑道,“今陛下崇德,当为天下主!”
那洪太闻言哈哈一笑,遂下令道:“着左翼骑兵尽快引开贼人右翼骑兵,着巴牙喇营伺机猛攻其右翼!”
“这……这殿下,太危险了!”那范文程闻言一愣,不由大惊失色道。
原来洪太身边只有巴牙喇甲喇章京伊尔登所率领的一营巴牙喇营充为中军,若是此营被洪太派遣了出去,那么洪太身边也就只剩下百余护卫了。
万一有义军骑兵突袭到跟前,那么“大清国皇帝”可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不妨事,那朕就调右翼骑兵前往左翼,伊尔登的巴牙喇营继续留在朕左右吧!”那洪太闻言犹豫了一下,不由下令道。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战场上瞬息万变,难得‘顺贼’露出如此破绽,朕岂能放过这绝佳的时机?”
好个金国主洪太,果然不愧是一世枭雄。
只这李自成露出了半点破绽,竟然都被他抓住,狠狠地撕成了一个大洞。
眼见义军形势愈发危急,镇朔王张维世、公爵杨国柱,外加高启潜、阿山、张凤仪一干人等纷纷主动请缨道:“殿下,义军形势危急,臣(末将)愿率领麾下人马前去救援,还请殿下恩准!”
“不妨事,不妨事,李自成这个人本王还是了解他的,不到关键时刻,倒显不出他的能耐来!”不意却张顺摇了摇头笑道。
“更何况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如果不演的像一些,又如何钓这洪太上钩呢?”
原来这李自成比作其他将领,固然少了一丝心气儿,但是却多了三分韧性。
自他自榆中起兵以来,屡屡受挫,又屡屡复起,颇有汉末刘玄德之遗风,故而性情最为坚韧。
若是别个落入下风,恐怕尚有崩溃之虞。
但是在那李自成落入下风的情况下,他定然不会轻言放弃。
果然,那李自成在见到义军火炮依旧没有能够布置完毕之后,顿时也不由发了狠。
他厉声喝道:“义军土地虽广,但是我们已经无路可退,站我们的身后站着便是舜王殿下,有再敢后退者,立杀无赦!”
言毕,竟亲自率领麾下人马支援义军薄弱之处,逐渐竟稳住了形势。
然而,就这李自成稳住形势的同时,后金主力也已经接近了阪泉。
顿时有孔有德一干人等,早派遣数百名士卒推着沉重的盾车,抵达了阪泉跟前,然后取出了铁锹、藤筐等物件,一锹一锹的挖起土来,每挖完一筐泥土,便背负着倒入到阪泉之中。
更有一些人取了坍塌的黄帝祠的砖瓦、泥土,一块一块的往阪泉中堆去,他们竟是想要把整个阪泉给填平了。
“竖子,敢耳!”那李自成见状不由大惊失色,不由大喝一声,连忙下令士卒猛攻过去。
奈何先前因为他的决策失误,义军正处于被动状态,又如何攻的过去?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三顺王”一干汉奸们联合满蒙异类,一锹锹泥土,一块块砖瓦往阪泉池中填去。
“殿下,殿下,快派人救一救黄帝祠,救一救阪泉池吧!”那宋献策和虞堡主见状大惊失色,不由连忙跪下来苦苦哀求道。
“黄帝乃殿下祖,华夏根,岂容鞑虏如此猖獗,坏我龙脉?”
不意张顺看了看正在匆匆忙忙向炮兵阵地赶去的李十安、罗象乾、罗尚文一干人等,不由摇了摇头道:“祠毁可以复建,泉堵可以复通,唯人死不能复活,亡国不可以复存!”
“黄帝乃本王祖,阪泉乃华夏根,只要本王有一息尚存,诸位炎黄子孙不曾忘本,那就会祖不可毁灭,根不可断绝。”
“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人必自灭其祖,自断其根,然后人方能灭之、断之,如是而已!”
“传本王号令,着官抚民率党守素、张如魁麾下人马八千人东进,独留党守素及三千人分守矾三堡、矾四堡和七旗村!”
“着李自成部再坚持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形势必有反转!”
第408章 上阵
一个人的命运,既要靠自己奋斗,又要考虑历史的进程。
李自成自然不知道自己前一世被推到风口浪尖上,一时间没有能够把握住,结果落了一个兵败身死的下场。
他作为一世枭雄,虽然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是并不意味着他没有自己的骄傲。
当初张顺自任秦王之后,曾经许诺他一个王爵。
在欣喜万分之余,他的内心里未必没有受之有愧的自觉。
故而,在他决定放弃争夺天下的心气儿以后,未尝没有建功立业,以求名实相符的心思。
然而,自他担任义军北路军主帅以来,虽然颇有功劳,但是功绩平平。
好容易又被张顺委任为主帅,率领五营人马前去护卫黄帝祠、阪泉水,如今又惨遭失败,那李自成早已经羞愧难当。
男子汉大丈夫,岂能食嗟来之食?
那李自成忍不住回头往义军的营地望了一眼,看了看正站在瞭望塔上观看战局的张顺,他不由心道:“当初殿下金口玉言,许诺了我‘你若为皇我为王’,若是我一无是处,不能建功立业,岂非为天下笑?”
想到此处,他不由把牙关咬紧,高声道:“鞑虏当面毁我黄帝祠,塞我阪泉水,此仇不共戴天。”
“今若不能报此仇怨,某又有何面目去见殿下,去见天下人?”
“今日无他,若不能胜,惟死而已!”
李自成麾下众将士闻言一愣,不由随即大声应曰:“今不能胜,惟死而已!”
伴随着义军连声大呼,士气稍振,又渐渐把气势汹汹的后金兵压力回去。
奈何李自成也知晓双方士卒的差距,仅凭片刻血气之勇,自然难以抵挡后金兵的进攻。
义军此战唯有凭炮破阵,然后方可胜之。
炮,火炮,义军的火炮在哪里?
想到此处,那李自成连忙向义军左翼望去。
他这一望不要紧,顿时吓了一跳。
你道为何?
原来那阪泉本就不甚深,经过后金掩埋以后,如今水流量大减,横亘在双方之间的阪泉水在肉眼可见的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