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武,山雨欲来风满楼啊!”钦差镇守宣府地方太监王坤站在高大的宣府城里上,望着城外呼啸的风沙,不由心生感慨道。
“中使勿忧,但凡属下有一口气在,定然保得中使无恙!”董用武看了看半点下雨迹象也没有的天象,不由连忙表态道。
“倾巢之下,安有完卵?”不意那王坤闻言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
“除非先把准备‘倾巢’之人一举除去,然后才有一线生机!”
原来这宣府太监王坤并不知张维世、吴惟华和王清之一干人勾搭。
但是凭借他在宣府多年经营的经验,他明显感觉到下面暗流涌动,酝酿着什么阴谋诡计。
若是换作其他镇守太监,可能只能坐以待毙,但是他宣府太监王坤不同。
他和其他督抚、总兵一样,麾下有一营人马充任标营。
而刚下和他说话的董用武不是别人,正是他麾下的标营总兵。
他麾下这一标人马虽然人数不多,不过千余之数。若是用来作战,尚略显不足。
但是若是用来威慑那些宵小之辈,却完全够用了。这也是镇守太监王坤区别于大同镇守太监刘文忠之处。
“那……那我这就派人把巡抚喊来?”董用武闻言犹豫了一下,不由试探着问道。
“蠢货,巡抚权重,杂家岂有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道理?”王坤闻言不由笑骂道。
“那……那咱们去寻他?不对,这样若是一个万一,岂不等于咱们自投罗网了?”董用武不由迟疑道。
“亏难你还知道自投罗网这个词!”王坤闻言笑道,“你不用费那心思,这宣府巡抚张维世早晚还得过来见杂家,你只要把刀斧手给杂家备好了就成。”
“若是说的好,那一切休提。若是说不好,那就一刀两断一了百了!”
“这……是,属下领命!”董用武犹豫了一下,最终施了一礼道。
别看这王坤和董用武两人说得轻巧,其实这他们身为朝廷官员,天然受制于制度约束。
那张维世如今乃是宣府、昌平两镇巡抚,地位非同小可,这王坤虽然胆大妄为,但是袁崇焕前车之鉴,若无十足证据,哪个敢动他?
如此等了两日,那张维世果然按捺不住,连忙使人送上拜帖求见。
那王坤如何不应?
不多时,只见那宣府兼昌平巡抚张维世带了几个护卫奴仆,施施然走了进来。
双方见过了,分定主客坐下,王坤这才笑道:“如今东虏西寇,贼情汹汹,抚军不去巡视布防,如何有闲心到我这里来?”
“兹事体大,不敢独专!”张维世何等心思,顿时听出了那王坤的话味儿来,只是他不知道这厮究竟如何态度,不由试探道。
“如今东虏、西寇,贼势甚大,我宣府兵少,又分散在各处,难以征伐,为之奈何?”
“以杂家之见,既然抚军左右为难,何不择一而从之,庶几无愧矣!”王坤笑靥盈盈道。
“啊?中使说笑了!”那张维世闻言心头一震,连忙义正词严拒绝道,“张某本太康布衣,幸得神宗皇帝恩典,这才得以紫袍加身。”
“张某即便是粉身碎骨,亦不足以报陛下于万一,岂有他想哉?”
“只是……只是现在人心浮动,心思各异,我等二人犹如坐在火药库中,早晚粉身碎骨,还是要早做打算方是正经!”
“哦?那依照抚军的心思,我等如何打算,才是正经?”前面一席话让王坤听得甚是满意,只是张维世最后一句转折,倒转的他疑神疑鬼起来。
那张维世何等人物?一听太监王坤这话,顿时也心有所疑,不由暗自警惕。
他不由笑道:“东虏西寇,东狼西虎,这两我大明国都惹不得。既然如此,何不使一着‘驱虎吞狼’之计?”
“哦?计将安出?”王坤闻言一愣,惊疑不定道。
“东虏居于东,威胁京师;西寇居于西,虎视太原,既然如此,我等何不向两方诈称归降,引起大军来袭。”
“待其双方大军一至,我等便禁闭城门,声称担心为另外一方所趁,坐山成败即可。”
“待双方战的筋疲力尽,我再趁机一网打尽!”
“这……这能行吗?”太监王坤闻言不由不确定道。
张维世这所谓的“驱虎吞狼”之计,看似简单易行,其实有极大的风险。
这一次借机把“东虏西寇”大军吸引过来,一个不小心便是玉石俱焚的下场,难免让他心中惴惴不安。
“做大事,岂可惜身哉?”那张维世不由慷慨激昂道,“为了天下安危,即便我粉身碎骨,即便我宣府披灾,又何足道哉?”
眼见张维世竟然如此奋不顾身,那王坤也不由对其观感大为改观。
他不由为之感染,兴奋道:“若此,安天下者,必张公也。杂家虽然不肖,也当当仁不让!”
“抚军但请为之,无论胜败,某必代天下人为公向陛下请封!”
于是,两人越说越入巷,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得天色已晚,那张维世这才依依不舍的辞别了镇守太监王坤。
只是等到那张维世带领一干人等离开了镇守府,行至偏僻之处,突然有一奴仆上前问道:“莫非抚军真打算火中取栗?”
“不如此,如何瞒得住那王坤!”张维世嘿嘿笑道。
“惟华,须知后金近,而西寇远,但等后金大军一到,恐怕就由不得他了!”
原来那奴仆正是由吴惟华假扮,他眼见张维世突然改了口风,还以为又生变故。
“那就好,军门须知‘大清国’兵锋之胜,岂是草寇所能比拟。千万别丢了西瓜捡芝麻,因小失大!”吴惟华不咸不淡的威胁了一句道。
没想到这厮心眼太多,他突然感觉自己有点拿捏不住他了。
“哦?”张维世闻言,不由冷笑道,“是非轻重,吾自知之。只是惟华你知与不知,那老夫就不知道了!”
“你……”吴惟华闻言大怒,不由暗骂了一句“老匹夫!”
只是如今形势比人强,对方手中还掌管着宣大两镇,他不得不忍这口气。
然而,就在张维世和吴惟华两人闹的不痛快之时,太监王坤手里正拿着一封书信在仔细观看。
“形势万分危急,请中使速遣使者持我号令,招昌平总兵巢丕昌入围?”镇守太监王坤不由念出声来。
“这……这其中莫非有诈?”那董用武觉得自家脑子简直不够用了,这到底是什么和什么呀。
“事情有点不对劲!”王坤不由神情肃然道,“有什么话这张维世居然不肯当面说,反倒私下里遗留书信一封,其中莫非有什么变故不成?”
“莫非……莫非城中有奸细?”董用武猜测道。
“或许如此!”王坤摇了摇头道,“只是昌平镇乃是为了守卫皇陵而设,若是因此被东虏趁虚毁坏了皇陵……或者说,有什么事儿比毁坏皇陵还要重要?”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或许东虏西寇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们宣府镇?”那董用武百思不得其解,不由顺口猜测道。
“不能,不能,如今东虏的目的是为了劫掠,西寇的目标乃是山西太原。”王坤摇了摇头道。
“我宣府镇位置虽然重要,但是还没有重要到这种地步吧?”
第296章 变化
“大张旗鼓?”张顺看着手中的书信,下意识沉吟起来。
“殿下,这其中莫非有什么不妥不成?”徐子渊不由奇怪道。
“怎么不妥?妥!妥的很!”张顺摇了摇头道,“只是其中关节,错综复杂,本王一时吃不准其中变化而已。”
说实话,宋献策直接造成既定事实的这一手,非常高明。
本来按照张顺的计划,以围困阿济格部三万人为诱饵,逼迫洪太在战略被动的情况下和义军决战。
然而,这个计划最大的漏洞就是占据了盂县的朱燮元部三万明军。
如果这三万明军撤出盂县,或者和后金联手,那么张顺的计划不攻自破。
所以张顺及时下令,调动曹文诏部占据盂县东南的平定州,以防万一。
孰料关键时刻,王清之的出现,彻底打乱了张顺的部署。
随后朱燮元、张凤翼二人身死,叶廷桂率领王世仁、李国樑及杨国柱等三万明军归降,形势朝有利于义军方向发展,这才有了张顺趁机招降宣大的计划。
然而,由于这一次事发突然,张顺又是突发奇想,实际上他的招降计划十分粗糙、不成熟,是有极大可能失败的。
幸好有宋献策查缺补漏,这才干脆利索的拿下了两镇之一的大同镇。
当然,其实这个时候的张顺还没得到叶廷桂“夺取”大同镇的情报,但是根据目前双方部署情况和当前形势推断,他很容易就得出了“宣府镇是关键”的结论。
然而就在张顺意识到“宣府镇是关键”的同时,他也发现自己陷入到一个不利的境地。
如果义军按照原计划,以北面大同为防御节点,然后把宣府“让”给后金,那么洪太会在关内找到了立足点。
这样,当义军解决了太原城外的阿济格部的时候,那么后金也应当已经占据了宣府城。
如果出现这个局面,那就意味着义军因为围困阿济格部所获得的先手,便会荡然无存。
反而因为宣府乃京师门户,可能会出现后金大明两国联手,共同抵御义军进攻的局面。
“张维世何许人也?王坤又何许人也?”张顺沉吟了半晌,举棋不定,不由扭头向旁边沉默了良久的高启潜问道。
“张维世,庸才也;王坤,又一庸才也!”高启潜闻言一愣,不由行了一礼道。
“若是寻常时节,那张维世也算有才干,先后历任平阳知府、山西按察使、右参政等职。但是与用兵一道,不甚精通,不足畏惧。”
“而王坤虽然被明帝依为肱骨之臣,其实不过忠心耿耿,甘为耳目而已,无甚出奇之处!”
“比之叶廷桂,何如?”张顺皱了皱眉头,不由又问询道。
“不如叶廷桂远矣!”高启潜摇了摇头道。
“这……”张顺闻言顿时也傻了眼,不由暗骂了一句:这两个坑货!
本来他还指望这两个人能牵制洪太一下,等到义军剿灭阿济格部,自己再亲自率大军前去营救。
不曾想,若论治才,这两个人倒算得上合格;若论边才,这两个人竟然皆为平庸之辈。
既然如此,两害相权取其轻,那只能含泪先拿下阿济格部了。
想到此处,张顺不由当机立断道:“晓谕全军上下,明天……不,今晚就调用‘擎天大将军炮’轰打后金营地。”
“明天一早,猛攻阿济格部,争取用一到三天,全歼其兵马,不得有误!”
“是……”众将闻言下意识应了一声,随即这才反应过来张顺是什么意思。
“舜王,如今阿济格部虽然偶遭小挫,其实力犹在。何不等上几日,待到其水涸粮尽,再伐之不迟?”众人不由纷纷劝谏道。
这本就是张顺当初自己制定的计划,好容易才把众将说服了,不曾想今日反倒他先自食其言。
“时异则事异!”不意张顺竟果决道,“如今战机已现,听我号令,不得有误!”
“这……”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反倒是昭德将军张凤仪笑道,“既然舜王军令一下,我等但凡领命便是。”
“自舜王起兵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如同天马行空,岂是我等所能揣度?”
众将闻言一愣,顿时纷纷领命去了。
且不说义军营中如何变化,且说那阿济格、阿巴泰、扬古利和完颜叶臣等人被义军围困在太原城外,早已经士气低落,心情沉重。
“王爷、贝勒爷,还有额驸,如今我们吃食实在是不多了!”完颜叶臣不由上前请示道。
“有不少士卒私下里都开始杀掉随行的骡马牲畜,若再不早作打算,恐怕到时候我们想走都走不了了!”
“打算?我又能怎么打算?”阿济格闻言不由大怒道。
“太原以北的城镇、村落已经被我们收刮了个遍,如今恐怕连老鼠都收刮不到了,这‘顺贼’明显是打算活活饿死我们呀,我能有什么办法?”
原来义军虽然将后金阿济格部围困在太原城外,其实并未围死,而是大致围困在石岭关以南,天门关以东,盂县以西,太原城以北的区域之内。
由于当初张顺的“粮食战”战略,导致北方边地和辽东后金治下雪上加霜,粮食愈发短缺。
故而后金军这次南下,一心指望多掠夺些粮草财货,其实本身所携带辎重并不多。
而就在这些并不多的辎重之中,又因为阿济格为了出其不意,抛弃了一部分粗笨的辎重,导致后金营中粮草愈发少了。
所以,当义军稳住形势之后,本来气势汹汹的后金军便面临着断粮的大问题。
“不行,咱们还得想办法突围!”阿巴泰摇了摇头,下定决心道。
“陛下有陛下的难处,我们不能老指望他!”
“这……这倒也是!”其他三人闻言不由点了点头,同意了阿巴泰的看法。
原来这几日他们固守在太原城外,一直等待洪太带领大军前来解救自己。
只是这许久不见动静,他们心中难免开始动摇了。
有句话阿巴泰没说,其他人也不敢说,但是大家心知肚明。
后金实行“贵族统治”,这些王爷、贝勒虽然名义上听从洪太指挥,其实他们麾下的人马多是自己旗下的兵马。
他们这些人和洪太既有合作,也有斗争。
当年“己巳之役”,后金军在金国汗洪太带领下入关,曾攻克关内永平、滦州、迁安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