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自个是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这河南地界出了事儿,也是由督师杨嗣昌和河南巡抚吴甡扛着,自个又何必吃力不讨好,出什么风头呢?
原武距离新乡、修武皆百里,那杨嗣昌、朱大典等人登岸以后,连忙率军倍道兼行,只用了一日一夜,赶到了修武县城外。
那督师杨嗣昌一路奔波,疲惫不堪,正要入城休息。
早有前哨派遣士卒汇报道:“督师,前面有十余人声称乃是你的故人,口口声声却要见你!”
“不见,不见!”杨嗣昌闻言备感荒谬,自己乃湖广人氏,又无亲友在此地任职,哪来的故人?
“督师,他……他说你见到此物,就知道他是谁了。”那士卒迟疑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件玉佩递了过来道。
“什么?”杨嗣昌闻言一愣,接过了看了一眼,不由脸色大变道。
“他在哪里?速速请来……不,你前面领路,让本督亲自前往拜会!”
那朱大典乜斜了一眼,也不是脸色难看。
原来这所谓的玉佩,却是一件玉璜。
璜是一种半璧形玉,两端各有穿孔。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个时代很少有人单独佩戴玉璜,而是和玉珩、玉琚、玉瑀、玉冲牙等不同形状玉件,用彩线加玉珠穿组,合成一串,系挂腰间和颈项,谓之“组玉佩”。
这玩意走起来玉器相碰,声音清脆,非不事生产的王公贵族不能佩戴。
而在这修武城中,又有哪家王公贵族有闲心知会一方督抚?
那士卒哪里明白其中的关窍?但见杨嗣昌反应激烈,顿时吓了一跳。
原本他看那玉佩雕琢精美,原本想私下里吞了,只是又畏惧被督师杨嗣昌发现,一念之差这才吐露出来。
他万万没想到此人竟值得兵部尚书兼右督师杨嗣昌,屈尊纡贵前去拜会。
“督师,这边请!”那士卒连忙慌乱的带着杨嗣昌一路向前行去。
不多时,众人赶到修武县城东门门口。
杨嗣昌抬头一看,正见一位气宇轩昂之人在众人簇拥之下立在那里。
“见过郑王殿下!”杨嗣昌连忙疾行几步,上前拜道。
“督师辛苦了,不必多礼!”那郑王见状连忙将杨嗣昌扶起,心中的惊慌稍却。
“殿下,怀庆怎么样了?”杨嗣昌不由焦急问道。
“唉!”郑王朱载壐闻言不由长叹一声道,“那日听闻贼人占据孟县以后,怀庆知府一边派遣士卒知会督师,一边征集士卒壮士守城。”
“不意城中竟然藏有内应,突然打开城门,杀将进来。”
“官兵如何是对手?顿时被打的节节败退。”
“怀庆知州不幸战死,本王幸得护卫拼死抵抗,这才从怀庆城北门逃了出来。”
“殿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杨嗣昌不由拍了拍胸口,有几分后怕道。
“城丢了可以再夺回,田宅没了,可以再向朝廷讨要,唯有王爷身家性命,贵于千金,不可轻掷。”
“可是……可是我那世子朱翊钟犹陷在城里,为之奈何?”郑王不朱载壐由哭诉道。
不是,你自己能保得性命已经是万幸,难道你还想让我去救世子殿下?
杨嗣昌无论吐槽,只好又问道:“不知怀庆府有多少贼人,战力如何?”
那郑王朱载壐哪里知道?
他只是哭道:“我只听说贼人凶狠如狼似虎,早上听闻占了孟县,晌午就夺了怀庆府城。”
“至于究竟如何,还需督师派人探查才是。”
“好吧!”督师杨嗣昌看了朱大典一眼,不由下令道。
“来人呐,给我广布斥候,探查怀庆府周围敌情,但有贼人踪迹,尽快报于我听。”
“其他人早早布置了防御,且入修武城修整一番再说!”
“这……杨督师,您这是?”郑王朱载壐不由疑惑道。
“如今士卒倍道兼行,士卒疲惫,又敌情不明,如何能战?”杨嗣昌不由解释道。
他也知道趁贼立足未稳之际,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乃是上策。
只是如今士卒连夜急行军,又饿又累,如何堪战?
一切且等斥候探查明白,再作打算不迟。
第160章 断其归路
卷甲而趋,日夜不处,倍道兼行,百里而争利,则擒三将军——《孙子兵法》
“主帅,果然杨嗣昌来了!”怀庆府城中,王定兴奋道。
原来就在义军以李信、拓养坤为先导渡过黄河以后,南路军主帅洪承畴也率领主力紧随其后,到达了刚刚占据的怀庆府城。
原本那洪承畴在被义军擒获以后,标营尽丧,后来投靠张顺以后,又充任幕僚长之职。
是以这一次充任平东将军的时候,其麾下并无标营亲信可用。
而刚巧张顺麾下由榆林将门亲信家丁组成的榆林营,其中多有能识金鼓旗号、传达军令之人,又有能骑马射箭、探查敌情精锐。
故而张顺便把榆林营划拨给洪承畴,充当标营之用。
所以颇识兵法的王定等人不但跟随洪承畴来到了怀庆府,有时候还能充任幕僚之用。
“不急!”平东将军洪承畴闻言微微一笑,自信道“既然他来了,那就别想走了。”
“传令魏知友等将领,加快渡河速度;传令右帅曹变蛟,准备断其归路,传令黄守才沿黄河布置水师,使其不得南渡。”
没错,这就是一个计划。
一个推演了很久,做了七八个预备方案的计划。
一个可以“声东击西”,“引蛇出洞”的计划。
目的就是为了歼灭官兵部署在豫东、豫北的有生力量,彻底打开义军东进的大门。
杨嗣昌一切举止都如义军事先所料那般,让老谋深算的洪承畴都有点提不起争斗的兴致。
见过傻的,没见过这么傻的,哪怕你反抗两下,让我启动一下备用方案也算是有点意思啊!
洪承畴想了想,不由又问道:“左帅李信和拓养坤的进展怎么样了?”
“哪能那么快啊?”王定、萧偲、杜弘域、张虎等人不由笑道。
“左帅那块主帅勿须担心,温县乃是陈将军、李将军故乡,哪有拿不下来的道理?”
“只是碗子城那里有点凶险,若是敌人有了警惕,凭险据守,恐怕不好攻!”
这几人曾经都是榆林镇地头蛇,自然对地头蛇的能量有所了解。
“哪里都不用担心。”眼见洪承畴和一干幕僚忧心攻取碗子城之事,史文焕不由哈哈笑道。
“舜王殿下的仁名,人尽皆知,几位怕不知道他在本地的声望如何!”
“我敢这么说,就在这怀庆府以及泽潞两地,单凭舜王的名声。”
“可谓是: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空口白牙,说降城池。”
原来当年张顺刚加入义军的时候,陕山义军杀戮劫掠极重。
在泽潞和怀庆等地,基本上都是令百姓咬牙切齿、恨之入骨,迎风臭十里的存在。
故而等地义军一去,各地士绅百姓,纷纷牵头出面。
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建堡设寨,一时间整个地区几乎完全实现了堡垒化。
然而,就在这些臭名昭著的义军之中,“擎天柱”、“黄衣之王”以其良好的军纪和不劫不掠的作风,赢得了当地士绅百姓的认可。
自古以来,“贼来如梳,兵来如篦,官来如剃”,似张顺这般不虐不杀,乃是极为罕见的事情。
这也是当初义军能够被孟县士绅迎入城中的原因,更是在赵鱼头、李信等人带领下,能够轻取孟县、怀庆府城的原因。
张顺自起兵以来,养望四年,宽仁待人,终于迎来了丰厚的汇报。
“哦?”洪承畴闻言一愣,不由慎重道,“史老先生,不知你心中有几分把握?”
“李帅取温县,我有十成把握;拓总兵取碗子城,我有八成把握!”史文焕斩钉截铁道。
“这么高?”众人闻言一愣,不由讶然。
“差不多,舜王名声在泽州、潞安府和怀庆府极好,应当没有问题。”赵鱼头见洪承畴还有几分犹豫,不由强调道。
“好,既然有二位做保,那我可就要下令‘包饺子’了!”洪承畴不由笑道。
“这……”史文焕哪里想得还有这种变化,倒有几分迟疑。
反倒他两个儿子史应选、史应聘刚刚投靠义军,虽然尚有开门之功,犹嫌不足。
这二人不由接话道:“将军只管下令,若李帅和拓总兵二位进展不顺,我们兄弟俩情愿再走一遭,说得这两处倒戈来降!”
“好,既然你们都有如此信心,那我就吃了一颗‘定心丸’。这一次,我倒要看看那兵部尚书杨嗣昌往哪里逃!”洪承畴见这二人如此打包票,不由哈哈大笑道。
话说随着洪承畴军令一下,顿时有人快马加鞭前往温县渡口,通知在那里等待已久的船夫。
那船夫得了军令,立刻划船渡过滚滚黄河,通知停留在汜水境内伊洛河和黄河交口的水师。
“提督,洪将军下令封河!”早有船夫得了命令,连忙通知等待已久的黄守才。
原来跟随张三百在丹水运输粮食的“河神”黄守才也被张顺调回到了偃师,任命为水师提督,带领由黄河上的渔夫、船夫组成的水师参加这场决定天下归属的大战。
“好!”面目依旧黝黑的黄守才得了命令,不由连忙下令道。
“着各渡口船夫撤回南岸,等待义军将士渡河。等到义军调动完毕以外,没有命令,所有人一律不须载人渡河!”
“另外,让各处渔夫打鱼之时,用心警戒,若是发现官兵动向,赶快汇报于我,不得有误。”
“凡发现官兵动向者,一旦核实便赏银十两。若有虚报、谎报,误了军情,休怪本提督不留情面!”
黄守才这边领了军令,如果行动不提,那边送信的船夫马不停蹄,依旧顺流直下,直驱郑州以北的荥泽县。
“洪将军军令,命令右帅按照计划渡河!”船夫靠了岸边,连忙高喊道。
“好的,晓得了!”那船夫话音刚落,有一人在众人簇拥下,不由上前应道。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名义上归右帅曹变蛟管辖,却一直没有露面的高一功。
原来曹变蛟等人在和督师杨嗣昌、漕运总督朱大典和河南巡抚吴甡等人鏖战许久,一直没有派遣他上场,却是命他偷偷的占据了不甚重要的荥泽县。
这荥泽县正在荥阳以北,黄河南岸,和黄河南岸的郑州相邻,和黄河北岸的原武县相邻。
一般来说,从郑州附近北上渡河,需要走郑州以北的花园口渡口。
但是如果走条件相对简陋的荥泽黄河渡口,也并无不可。
可怜杨嗣昌刚刚到河南任职,只知附近有花园口可渡,还命河南巡抚吴甡派人守护监视。
可他哪里想得到原本只有破船三五只的荥泽县渡口处,早已经渡船云集,正要载义军大军渡河,断了他的归路。
第161章 攻其不备
“督师,我要见督师,谁给你们的胆子,居然敢拦着本王!”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朦朦亮,一路奔波劳苦的兵部尚书兼右督师杨嗣昌便迷迷糊糊地听到了外面争吵的声音。
“何事喧哗?”杨嗣昌一介书生,虽然身子骨还算不错,不过经过一日一夜疾行,也早累的筋骨俱疲,他不由不快的对外面喝道。
“督师,郑……郑王殿下要见您!”外面的护卫迟疑了一下,连忙应道。
“哦?”杨嗣昌闻言一惊,这才反应过来外面正是郑王的声音。
他连忙赔礼道:“殿下恕罪,且待微臣更衣以后,再行拜见!”
“好,那本王就在门口等着你!”郑王蛮横道。
“恕罪,恕罪!”别看杨嗣昌如今唯唯诺诺,其实依照他的身份地位,但凡抓住郑王朱载壐个把柄,都能整的他欲仙欲死。
只是如今因自己“剿匪不力”,被“贼人”攻陷了郑藩所在,杨嗣昌还指望郑王能替自己说两句好话,所以也只能“忍一时风平浪静”。
不多时,杨嗣昌穿戴整齐,出来房门,拜过了郑王。
郑王不等他施礼完毕,便连忙扯着他的手道:“督师已经修整一日,不知何时启程,去营救我那孩儿?”
妮玛,杨嗣昌差点想啐他一脸狗屎!
杨嗣昌、朱大典等人率领万余精锐一日一夜行进了一百余里,如今只是草草的休息了一晚,又敌情不明,哪里能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