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只见突然有七八个士卒从阵后挤了出来,端起手中的铜质火铳,如同小儿玩耍的水铳一般,“噗嗤噗嗤”兜头向冲锋而来的后金“死兵”浇下来大量不明液体。
“这是什么?”谭泰为之一愣,下意识伸手接了点放在鼻子前嗅了嗅。
呃,好像有点香?
“这是油!”又反应快之人,不由立即断言道。
“油?”谭泰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却见水铳变火铳,突然喷出来一条条火龙来。
“不好,快,快脱了绵甲!”
只是哪里还来得及?
本来后金“死兵”这一身厚重的绵甲就极其易燃,如今义军又添加了油料,怎生躲的过去?
“这……这到底是什么妖法,为什么这些‘贼子’能够喷出火焰!”火势很快就蔓延到牛录额真舒穆禄·谭泰身上,他一边拼命的打着滚,试图熄灭火焰,一边肝胆俱裂的想到了一个可怕的问题。
第278章 水铳
“谭泰呢,谭泰呢,舒穆禄·谭泰在哪里?让他过来见我!”“饶余贝勒”阿巴泰看着面前被烟熏火燎的灰头灰脑“大清国”精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上阵前是八百精兵,退回来却只剩三百残兵败将,这谁遭得住?
原本东虏本部丁口有限,经不起长期战争损耗,故而多驱野人女真和蒙汉丁壮为兵。
蒙汉人口颇多,即便有所损伤,对东虏来说影响不大。
但是野人女真和东虏风俗相近,社会发展程度又低于东虏社会,属于可以被吸纳融合的对象。
如今这一场,伤了真鞑一二百人,“死兵”三百余人,几乎相当于打了一场不小规模的战争所造成的损失,这让阿巴泰如何不心疼?
“这……这就是主子!”众人闻言沉默了半晌,这才有个包衣怯生生的站出来,指着地上一具已经被烧的不成人形的尸体,对阿巴泰说道。
“什么!”阿巴泰闻言不由大吃一惊,连声骂道,“狗奴才休得胡说,若是让你主子听到你如此诅咒于他,仔细你的皮!”
“贝勒爷,他没说错,我家……我家主子殉国啦!”就在这时,有一个年纪较大的包衣走出来放声大哭道。
“真……真死了?”阿巴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忙上前又仔细端详了半天,从中看出来谭泰往日的一些影子,这才信了三分。
战死一个牛录额真,按理说倒也不算什么。
东虏以兵事起家,虽无大败,中低级将领战死者亦不可胜数。
但是舒穆禄·谭泰却不同,他不但是正黄旗牛录额真,而且还是额附扬古利从弟,地位非同凡响。
“来人呐,我要向英武郡王请兵,誓要为谭泰报此杀身之恨!”阿巴泰沉着脸思索了半天,不由最终下决定道。
“这……这不妥吧?”左右闻言不由劝谏道,“如今公爵正率领人马猛攻明军,彼‘顺贼’又立营垒,和太原城互为犄角,顷刻之间恐难击破。”
“若是明军再趁吾后,吾恐后果不堪设想……”
“明军?哼!”阿巴泰闻言面带不屑道,“不过冢中枯骨耳!”
“如今能与我大清国争天下者,唯有‘顺贼’而已。我若舍明而攻顺,彼辈必不敢出,又有何惧哉?”
且不说后金将领如何计较,且说双方战至天色已晚,各自鸣金收兵,返回营中。
义军将领魏知友和悟空分别带伤回来,前来拜见张顺。
“免礼,免礼!”张顺连忙扶起了魏知友和悟空,不由面带惊容道,“两位何以伤成这般?”
虽然这两人伤口已经被护士处理完毕,还是能看得出两人分别伤了腋下和大腿。
“唉,别提了!”说起此事,魏知友不由一脸晦气。
“我这刀伤是因为刺不能入,被人反手砍了一刀!除此之外,还被人强弓集火,又伤了七八处。若非又甲胄相护,吾恐再也见不得舜王了!”
“那悟空呢?”张顺仔细看了看魏知友神色,见其虽然伤势不轻,倒也不至于危及生命,倒放下心来。
“直娘贼,好犀利的箭!”悟空闻言不由骂骂咧咧的指着裙甲道,“若非我这身铠甲偷工减料,何至于此!”
“行了,行了,若非你这身铠甲,恐怕你要被人射成马蜂窝了!”悟空甲胄更重,故而除了腿上以外并无大碍,张顺不由调笑了一句道。
“啧啧!”悟空闻言倒也不恼,反倒笑道,“今日多亏了师傅的三昧真火,不然俺老孙就要交代这里了。”
“若是多备一些,明日贼人倒也不足为惧!”
悟空这话一出,顿时众人不由兴奋了起来,开口赞道:“舜王真真是妙计频出,古有武侯火烧南蛮藤甲兵,今有舜王火烧东虏‘死兵’,足相当也!”
“什么足相当也!”张顺不快的摇了摇头。
这一次义军一营人马,抵挡后金八九百精锐,若非自个巧出妙计,恐怕亦抵挡不住,如何当得众人如此夸赞?
经此一战,又伤了魏知友、悟空两员大将。
若是后金个个果真勇猛若此,其若天下何也?
“师傅何忧?”悟空第一次见张顺心情如此沉重,不由开口安慰道,“但有‘三昧真火’在此,来多少咱就烧多少,怕个鸟甚?”
“对了,师傅,那到底是个什么物件,可否让俺老孙稀罕稀罕?”
“哦?行!就让你这厮开开眼界。”也不知是不是歪打正着,张顺没想到自己这乖徒弟粗中有细的一面。
原来刚才张顺的失态,一定程度上也会影响义军的士气。
结果被悟空插浑打科,把沉重的气氛全搅乱了。
“高起潜何在,快把水铳献出来,让大家伙开开眼界。”知错就改,张顺连忙调整了心态,不由开口笑道。
“好嘞!”高起潜闻言夸张一笑,随即让士卒抬上来一物,让大家观看。
大家仔细一看,原来竟是一辆四轮木车,车上正横着一根粗长的木棒。
就在木棒中间的位置,有一根铜管从车身伸了出来,然后连接了一条软管。
那软管也不知有多长,整整齐齐的卷了一大盘,而在那软管尽头却又连了一根黄铜铸造的铳状物件。
观其外观,油光程亮,好像也是一件常用的物件。
“这……这是何物?莫非是刚才那火铳不成?”众人不由新奇的打量了一番,开口问道。
“这个不叫火铳,却叫水铳,原本是太原城内灭火的物件。”张顺不由笑道,“昨个姜襄给我说后金‘死兵’水火难侵,故而让我想起了此物。”
原来这“水铳”却是明末产生的消防器材。大体原理是通过车上横着的杠杆挤中间箱体内的两个桶的。
由于两个桶的水位差不一样,受压产生虹吸效应,就把水喷射出来了。
这玩意儿早在陕西之时,王徵便向张顺提到过。
只是当时一切以军事为先,张顺对此倒并没有十分在意。
直到前些日子,义军攻克了太原城,一不小心引燃了太原城内的火药库。
当时众人还道要遭,幸好有仓吏告知火药库中存有“水铳”,专门用来灭火,这才把偌大个火势压了下去。
后来张顺进了太原城听说了此事,还特意前去观看了一番,终于意识到此物在消防领域的重大意义,还特意祝福孙传庭多造几辆,以便扑灭突发火灾。
只是军情如火孙传庭还未来得及落实,后金兵便已经到了城外。
故而张顺想起此物以后,千叮万嘱,让孙传庭全城收刮好容易这才收集了七八辆。
又让他收集了城中的麻油、豆油、桐油、棉子油等一干液体油料,然后以油当水,喷射引燃,以焚后金绵甲,始得奇效。
“好,好,这个好!”众人闻言不由拊掌道,“舜王得此物,合该建虏挫骨扬灰,死无全尸!”
“哈哈哈哈!”张顺闻言不由一乐,其实心里依旧底气不足。
你道为何?
原来这“水铳”固然好,奈何只有七八架,暂时影响不了大局,此其一也。
其二,这时代油料最为宝贵,“水铳”所用油料,只能是食用或者燃灯的植物油,而不能用动物油替代。
如此以来,油料不足用,又能如何破敌?
第279章 盾车
“多罗英武郡王”阿济格一只手扶着油光铮亮的脑门,一只手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目光间或一轮,露出骇人的凶光出来。
“饶余贝勒!此次战败,其罪在你!”他不由沉声道,“我军精锐死兵和本部人马,竟然被你派去直接冲阵,与弃之何异,以致死伤三四百人,你今日有何要话说?”
“臣……臣知罪!”“饶余贝勒”阿巴泰有心反驳几句,但是事实如此,他又怕阿济格回头参自己一本,不得不老老实实解释道。
“不过胜败乃兵家常事,若非如此,我也不能探得贼人虚实。”
“你探得什么虚实?”阿济格闻言斜眼觑着他。
虽然按辈分来说那阿巴泰当是阿济格的叔父,但是他对他并无半分对长辈的之意。
“‘顺贼’兵马虽多,其实不甚精,其所恃者惟炮而已!”阿巴泰也不恼,反倒正色道。
“先前我‘死兵’冲阵,泰半伤亡,多由此物。其后又有纵火之法,殊为可恨,故而我兵多亡。”
“就这?”阿济格闻言皱了皱眉头,有几分不满道。
“以吾之见,这‘顺贼’之兵虽不如我大清国,但是犹胜于明。故而无盾车不能战,无御火之法不能战,战必败矣!”阿巴泰闻言暗自咬了咬牙根,只好忍着怒气道。
“哦?”阿济格闻言一愣,反问道,“这盾车我倒明白,只是这所谓‘御火之法’,又是何方法?”
身披两层甲陷阵、填壕,乃是后金兵基本战术。
如今被义军“纵火之法”烧的没有脾气,英武郡王阿济格正在为此头疼不已,闻言不由精神一振。
“此事易耳,自古以来水能克火,既然‘顺贼’施之以火,我何不克之以水?”阿巴泰闻言不由笑道。
“克之以水?当如何克之?”阿济格皱了皱眉头,又追问道。
“不若率先淋之以水,绵甲既湿,火焚不燃,铳击不透,当可无虞!”阿巴泰解释道。
“嗯!”阿济格闻言不由点了点头道,“可,如此便命士卒砍伐树木,制作盾车。但等车成,便能一举破之!”
到了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后金士卒早被军官叫了起来,前往北山伐木。
本来阿济格、阿巴泰两人还担心义军借机骚扰、挑战,故而多派士卒以备之。
结果等到日上三竿,竟不见人来,不由大为惊愕,连忙派遣斥候以探之。
这才发现,原来“顺贼”也在士卒护卫之下,前往北山砍伐竹木去了。
“我们伐木,是为了制作盾车破敌,这‘贼人’伐木却是为了什么?”阿济格皱了皱眉头,百思不得其解道。
“我军伐木,为了破炮,‘贼人’昨日既知我军悍勇,估计是为了制作战车,以避肉搏耳!”阿巴泰闻言不由笑道。
“也是!”阿济格听到这里,也笑了。
战车、火炮,乃是明军对付后金的标配。
这一次“顺贼”吃了自家这一下,早该把战车造出来了。
想到此处,阿济格心中稍安,不由自惭道:“耻辱啊,耻辱!小小一个‘顺贼’竟然逼迫得我不得不如此,日后若是提及此事,要被陛下笑话一辈子!”
“哪里,哪里,只要能够破贼,便是天大的功劳,陛下赏赐郡王还来不及,怎肯嘲笑?”阿巴泰闻言便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个马屁,顿时惹得阿济格哈哈大笑。
且不说双方如何计较,过了两三日功夫扬古利已经将明军的力量压缩到西烟镇城中,盾车也造出来二百余辆,这才重整旗鼓,邀击义军。
而义军见状也毫不客气,大军尽出列阵于营外以应后金。
“哦?好胆!”阿济格站在阵中,望了望对面军容整齐的义军,不由笑道,“绣花枕头,也敢班门弄斧!”
“‘饶余贝勒’你先上阵,待到双方杀得难解难分之时,本王再要他好看!”
“是,郡王!”阿巴泰闻言领了命令,便下令盾车出击。
后金编制:甲士百人,其中白巴牙喇十人,红巴牙喇四十人,黑营五十人。
其中红巴牙喇和黑营各装备盾车两辆,配备盾车兵十人,而白巴牙喇作为精锐,不装备盾车。
如此二百辆盾车,大约可以支持五千后金精兵作战。
每辆盾车推车十人,遮蔽甲士十人,大约能遮蔽二十五人,如此五千精兵尽数在盾车遮蔽之下。
“哟,又玩新花活啦?”张顺站在瞭望台上远远见了,不由开口笑道。
“此乃东虏盾车战法,是用来克制我军火炮之法!”高起潜伺候在身边,不由开口解释道。
“昔在辽东,明军火炮最利,虏不能挡,故而多造盾车。”
“其牌甚厚,约至五六寸。又覆一层牛皮,一层铁皮,小砖石击之不动,大砖石击之滚下,柴火掷之不焚,故为中国患。”
“嗯!”张顺闻言点了点头。
他也知道既然后金与明军鏖战多年,能够利于用盾车战术多次击败明军,想必定然有一定的门道。
只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也顾不得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