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宁一失,他尚可坐守孤城;义州一失,他便成了丧家之犬,欲坐守孤城而不可得。
“不成,不成,我得探一探锦州城的虚实!”孙得功沉吟了半晌,最终下定决心道。
原来随着越来越多的辽东兵投向后金,双方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故而以防守为主的明军一方被人滲透的如同筛子一般。
这锦州城作为祖大寿的驻地,固然防守颇严,但是依旧没有什么鸟用。
要不也不会出现,义军这边才刚一动身,那边代善、多铎已经得到消息的局面。
这孙得功身为明军降将,在锦州城也颇有些消息来源。
过了两人,那孙得功果然探查的明白。
早有人赶来汇报道:“祖大寿一去,城中独有‘顺贼’将领一员唤作白广恩,约莫有守军七千之数。”
“其中‘顺贼’一部,约莫有三千之数;关门步兵一部,约莫有千余人;另外还有锦州守军三千人。除此之外,别无他人。”
“哦?七千之数?”孙得功沉吟了片刻,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这七千人马,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正好让他难受的紧。
原来和实力雄厚的石氏三兄弟不同,这孙得功麾下只有七个牛录。
这七个牛录,他大概能抽调出来两千多士卒。
当然,这两千多士卒都是堪战援军,若是守城,还能多抽调出来一些人马。
但是,就这两千之数,如何对付得了锦州城中七千守军?
“如此看来,需要向喀喇沁和土默特求助了!”孙得功犹豫了半晌,不由下定决心道。
原来自明代开国之初,为了消除蒙古诸部道威胁,明太祖朱元璋曾在辽河上游一带建立大宁卫,并设藩王宁王于此。
靖难之初,朱棣一则为免后顾之忧,二则为了增强实力,故而向其“借兵”。
待到靖难成功,朱棣为免其他藩王学有学样,便将实力雄厚的宁王迁入江西南昌,剥夺了兵权,于是这大宁一带就空了下来。
后来朵颜三卫南下,这一片区域便成了朵颜三卫的驻地。
再到嘉靖年间,插汉儿部为了躲避土默特的威胁东迁于此。
等到后来洪太西征,连败插汉儿部汗王虎敦兔,迫使其西迁。
待到洪太解决虎敦兔以后,便责令已经投靠后金的蒙古部落东归,这里便成了喀喇沁左右翼和土默特左右翼的驻地。
这四部蒙古大约有六千多户,差不多能抽调五六千兵,故而常常成为孙得功一干人等的助力。
当初,祖大寿被围大凌河,其中的关键就是孙得功联合这四部蒙古兵,切断了大凌河城和锦州之间的联系。
如今他又准备故技重施,给“顺贼”点颜色瞧瞧。
那孙得功计议已定,便分别遣使向喀喇沁、土默特四部求援。
那喀喇沁左翼扎萨克色楞、右翼扎萨克固鲁思奇布、土默特左翼扎萨克善巴、右翼扎萨克温布楚唬尔四人接到孙得功的求助信以后,倒没有推迟,纷纷召集丁壮,向东进入明朝境内与孙得功汇合。
“咱们来了多少人?”孙得功一见诸札萨克,劈头便问道。
“我们一部出一千精兵,一共来了四千骑兵!”四位扎萨克不由笑道。
“六千之数?虽然比‘顺贼’少一千,大体也不差了!”孙得功根本不觉得“顺贼”的战斗力比明军能好到哪里去,心里一点都不怕。
“这倒是!”色楞、固鲁思奇布、善巴和温布楚唬尔四位扎萨克点了点头,显然也颇为赞同孙得功的观点。
有些偏见是根深蒂固的,哪怕关内一战,后金丧师十万,洪太豪格父子俱亡,仍然挡不住有些“二鬼子”们盲目的优越感。
五人计议已定,这边沿着大凌河河谷直驱锦州。
张三百和白广恩一干人等不是没有在河谷内设置岗哨、斥候,奈何四位扎萨克麾下游骑众多,全力剿杀之下,几乎无人折返。
上午还没什么,待到傍晚,白广恩就感觉到不对劲了。
他手底下这些岗哨、斥候,按照军法,每个时辰要折返一人回来汇报。
如果一处两处有人耽误了,倒也好说,可是万万没有全部耽误之理。
白广恩连忙找到山海关总兵侯拱极,向其提起自己的看法。
那侯拱极闻言大吃一惊,忍不住开口问道:“舜王军法竟如此森严?”
白广恩一听这话,更是大吃一惊:“如此重要之事,难道还能儿戏不成?”
“嘿嘿,虽然兵法上都是这么写的,但是圣人之言亦是白纸黑字,世上又有几人能够做到?”侯拱极尴尬的笑了。
“难怪你们老大败仗!”白广恩闻言顿觉无语,这才明白明军为什么老是中埋伏、被偷袭,原来基本的情报工作没做好。
他无奈地摇了摇,提醒道:“快点吧,快快把整顿了士卒,身不离甲,手不离刃,今晚定然有变!”
“这……这不能吧?咱们数万大军在前,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来咱们锦州?”侯拱极不由吃了一惊道。
“你们侯家也是将门出身,怎生如此幼稚?岂不闻‘出其不意’之语?”白广恩摇了摇头,提醒道,“若是你日后这般用兵,不如回家做个富家翁,以免枉送了身家性命!”
“哎,白将军,你怎么这么说我,我听你的还不成?”侯拱极深知这白广恩也是张顺身边的红人,连忙保证道。
“先前我虽说散漫了一些,以后我改还了不成?”
“对了,锦州城里的守军是不是也要告诉一声,以免到时候慌乱……”
“不用,免得打草惊蛇!”白广恩摇了摇头,目光愈发凌厉。
原来这张三百、白广恩接到张顺夺取广宁的命令之时,特意提醒诸将,谨防后金奸细。
这白广恩本是陕西义军出身,在遇到张顺之前,和大多数义军一样,同样经历过被官兵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生死止隔一线的局面,故而对保密之事极为重视。
若不是白广恩担心只凭自己麾下三千人马,不一定能过抵得住鞑子的攻击,甚至连榆林将门出身侯拱极他都不想通知。
两人计较已定,一边让士卒披挂整齐,随时待命,一边派遣士卒巡逻各个城门,谨防有变。
待到过了子时,夜幕渐深,仍然不见城中有任何动静,那侯拱极不由打着哈欠道:“将军刚离开锦州三五日,哪怕有人来骗来偷袭,恐怕也没有这么快,想必这一次敌人不来了。”
“不来最好,若是来了,我们都睡了,恐怕这就是要命的事儿了!”白广恩闻言笑道。
“更何况,当初义军袭城,专选寅时人困马乏,精神松懈之际,想来鞑子也差不了多少。”
“这……这不能吧?”那侯拱极闻言不由心里一惊,暗道侥幸。
原来当初朝廷调动山海关精兵前往内地“剿匪”,这侯拱极念在“匪徒”多是同乡,故而把此差事交给了尤翟文一干人等。
若是“顺贼”果然如其所言,恐怕自己去了内地,早就交代了进去。
那白广恩哪知这侯拱极的心思?
就在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之际,突然有一阵声音隐隐约约响起,然后黑夜里出现了一片火光,显然有人在偷城。
“快,快去支援!”侯拱极一见如此情形,不由连忙戴上头盔,就要领兵前去救援。
“良弼,你带领五百人过去!”白广恩不慌不忙的下达了命令,这才扭头向侯拱极笑道,“不急,至少也得等咱们确定了敌人的来路,再做计较不迟!”
第526章 孙得功之死
“到了吗?”漆黑的夜幕中,突然响起了一一个洪亮的声音。
“嘘……”孙得功闻言吓了一跳,连忙低声道,“小声点,小声点,等内应开门,别惊动了守军!”
正如先前所言,锦州城被后金滲透的厉害。
原来有手段老辣的祖大寿坐镇,还能镇得住场子。
如今祖大寿一走,在孙得功的鼓动下,顿时城中有些人就动了心思。
“能行吗?”黑暗中,一个扎萨克王忍不住开口问道。
听其声音,好像是喀喇沁左翼扎萨克色楞。
“放心吧,没问题,城里都安排完了!”孙得功自信道。
“哦?”众人闻言不在吭声,只是静静道看着高大的锦州城,默默地等待着。
也不在过了多久,突然只听见吱呀一声,随即一团火光出现在城下。
众人仔细一看,却见那本来固若金汤的锦州城城门,早被人打开了一条缝。
三五个人从门缝里挤出来,向他们招手。
“好,成了,走,杀进去!”众人见状大喜,不由纷纷抓起了手中的刀枪,嚷嚷道。
“别,别急。”还是孙得功心细,他不由提议道,“就这一座城门,咱们这许多人马,怎生挤的进去?”
“若是进不去,岂不是白瞎了这次机会?”
“不如喀喇沁两部从这里攻城,我和土默特两部绕到南门,待其主力被调到北门以后,我们再杀进去,这才万无一失。”
“好,好,果然要论狡诈狡猾,还得数你们汉人!”色楞不由拊掌笑道。
孙得功闻言一愣,有心反唇相讥,一时间却有不知从何说起,只当没有听到。
其实这几人大哥不说二哥,如果是这孙得功是汉奸,恐怕勇于反抗蒙古汗王虎敦兔,反而投向后金怀抱的喀喇沁、土默特四部也好不到哪里去。
只不过孙得功无法在这方面争执,只得打掉牙齿和血吞。
且不说这五人心思如何,且说众人计议已定。
那孙得功及土默特左右翼三部人马悄悄便向城南移去,而喀喇沁左右翼分别在扎萨克王固鲁思奇布和色楞的带领下,向城内摸去。
那城上士卒又不是瞎子,虽然有部分人被城内的内奸买通了,但是大多数士卒的家小都在城中,哪敢怠慢?
等这一干人刚一进城,顿时就被附近的守城士卒发现,双方好一通乱战。
事情果然如孙得功所料,喀喇沁左右翼人马虽多,奈何锦州城又设有吊桥、翁城,这近三千人马急切之间,如何能冲的进去?
再加上那喀喇沁部本是草原部落,固然骑兵众多,但是以汉地标准,其武器铠甲也只算是能用而已。
若是平地相交,或许同样数量的明军、义军难以招架。
但是,若是在地形复杂之处搏杀,就要了这些游牧骑兵的老命了。
那喀喇沁部左翼扎萨克色楞和右翼扎萨克固鲁思奇布两人,死命督促,攻打了半晌,只把守城的士卒打的节节败退,但是依旧突破不得。
色楞见状,不由大声呼喊道:“破城之后,劫掠三日,刀不封刃!”
只是他没想到这军令一下,固然蒙古士卒湿气肉眼可见的起来了,然而守城士卒的亦被激起了死战之心。
一时间双方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只是守城士卒少,攻城敌人多,渐渐的守城一方出现了疲态,战线不断地被喀喇沁部压了过去,眼见就要被突破了。
而就在万分危险之际,只听得一阵杀声响起,不多时众人借着火光一看,只见一大批援军赶了过来。
原来这援军不是别人,正是白广恩的儿子白良弼带来的五百精锐。
按理说,这五百精锐相对于约莫有三千之数的喀喇沁部来说,算不得什么。
奈何城门通道狭窄,而这五百精锐又装备精良。
故而,双方刚一交手顿时如同砍瓜切菜一般,登时喀喇沁部就吃了个大亏。
“给我杀,给我杀进去,抢钱抢粮抢女人!”那色楞一见前面的士卒节节败退,不由大急,连忙下令道。
“不成了,不成了,南蛮子的铠甲坚固,刀枪锋利,我们冲不动了!”早有人辩解道。
然而,就在双方在这里打的难解难分之际,那孙得功及土默特二部早快马加鞭,赶到了锦州城南门。
这锦州城正位于小凌河畔,小凌河从其南面流过,而那锦州城城墙又非正南正北走向,所以河水正好遮蔽了其南门和东门。
那孙得功为了出其不意,故意绕过东门,直奔南门。
果然南门守军正在看远观北门道热闹,根本没有想到会遭到敌人突袭顿时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南门情况和北门类似,虽然被孙得功一干人等偷袭得手,但是守军并没有一哄而散,依然借助城门进行顽抗。
“南门,有意思!”而就在孙得功等人猛攻南门之际,等待已久的白广恩不由笑了。
随后,他扭头对侯拱极道:“一会儿,你带领麾下人马从东门出,断其后路,你做到做不到?”
“这……这倒没有问题!”侯拱极点了点头,随即又有几分迟疑道问道,“那个……那个万一敌人又虚晃一枪,攻打西门怎么办?”
“再一再二不再三!”不意白广恩摇了摇头道,“若是敌人真有这么富裕的兵力,何至于冒险强攻南门?”
那侯拱极闻言一愣,顿时反应了过来。
南门地处锦州城和小凌河之间,一旦进攻不利,又被自己等人反打一波的危险。
敌人之所以选择这种地方,定然是为了“出其不意”。
既然敌人计划出其不意,那定然是兵力不足以拿下锦州城。
由此可以判断,这一次来袭之敌不会超过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