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张顺相对于其他义军吃亏的地方了,由于他不是延绥出身,很难被乡土观念很重的义军当做自己人。
当然有一弊亦有一利,乡土观念过重的其他义军,会自然而然产生排外心理,不利于吸引外来人才的加入。
这也是为何张顺能更好的吸收河洛士绅,而其他义军却被人视作仇雠的原因之一。
“其实这事儿,也未必怪人家舜王……”半晌,那“混天星”惠登相才劝说道。
“我不管,人是在他地盘出的事儿,他敢说自己能脱得开干系?”“蝎子块”拓养坤一口咬定道。
虽然拓养坤曾经是高迎祥的部下,其实随着自己实力的发展,已经另立杆子,和高迎祥早无主从之别。
若非高迎祥出了意外,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说不定还会有几分龃龉。
奈何如今“闯王”高迎祥已死,“蝎子块”拓养坤自然尽做大努力表达自己对高迎祥的忠义,以便借助高迎祥的威望,收拢其他义军。
这一战他想的挺好,一旦他能够拿下平凉,就可以借机利用胜利产生的威望,整合其他义军和张顺相抗衡。
“蝎子块”拓养坤想的挺好挺妙,奈何其麾下人马到平凉城下以后,数次进攻皆被官兵击退。
“直娘贼,这些狗娘养的,怎生龟缩在城里不肯出来!”拓养坤骂骂咧咧道。
“你手底下人太多了,打起仗来乱糟糟的,没啥大用!”惠登相闻言不由提醒道。
“韩信领兵,多多益善!你怎知我不是下一个韩信也?”“蝎子块”拓养坤眼睛一瞪,一副要吵架模样。
“韩信?韩信就这个打个城打了好几天就打不下的水平?”惠登相本也是桀骜不驯之徒,哪里惧他。
直娘贼,一个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拓养坤暗骂了一句,也知惠登相并不真心服他。
这拓养坤最喜欢裹挟百姓,以虚张声势。
虽然这一次他手下有三万人马,其实除却家眷老弱,丁壮亦不过其半,而拥有真正武器者再半之。其中真正精锐也不过三四千人罢了,其实力并不超出其他义军许多。
这“混天星”惠登相麾下不过八九千人,其实精锐能战者亦有三千之数,当然不惧他不“蝎子块”多少。
硬的不行,只好来软的。
拓养坤口气不由软了下来,问道:“兄弟,你以为此事如何?”
“这……舜王加入义军之前,素来有‘曹营善战,闯营善攻’,闯营剜城法乃是一绝,咱们何不请他前来,共商大事?”惠登相闻言笑道。
“这话也对!”拓养坤一拍脑门,心道:我怎生忘了这个兄弟?
他连忙书信数封,派遣十余骑去它出搜寻“闯将”李自成所在。
你道这平凉府为何难攻?原来这城内本设有平凉卫,下辖五个千户所。
而后来韩藩自辽东开原改藩此地以后,由于被没有参与靖难之事的恩怨,明成祖朱棣并没有对他进行削藩。
于是,朝廷便把其麾下的王府护卫“安东中护卫”也一并迁徙了过来。
这平凉正处于固原身后,同样面临一定的军事威胁,卫所中尚有堪用之兵,经过平凉知府和守备挑挑捡捡,好容易挑出来两三千敢于守城放铳之人,一时间倒也守的平凉城无忧。
不过,平凉知府、守备自家人知自家事儿,知道守不了多久。
那知府便与韩王联名书信一封,遣士卒夜缒而出,早早的向驻在固原的三边总制梁廷栋求发出了援请求。
梁廷栋一手一封书信,左看看右看看,不由掷于地道:“手心手背都是肉,这可如何是好?”
第190章 梁廷栋的决断
当新任三边总制梁廷栋得到“蝎贼”围平凉,“顺贼”围西安的时候,就知道事情要坏菜了。
后世军阀阎锡山说自己在三个鸡蛋上跳舞,其实他梁廷栋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鞑虏一个,“蝎贼”一个,再加上“顺贼”一个,甚至他面临的形势比后来的阎锡山还要严峻。
至少当时的“三个鸡蛋”只想要阎锡山的地盘,如今的“三个鸡蛋”不但要他的地盘,还想要他的命。
“看来是不打是不行咯!”梁廷栋看着面前极其简陋的地图,不由悲叹道。
无论是失陷宗藩还是失陷城池,都不是他一个三边总制能够担得起的。
如今他手中只有甘肃总兵柳绍宗和临洮总兵张应昌两人手中的两万人马。
至于其他宁夏、延绥人马只作防守鞑虏之用,不可轻动。
这梁廷栋原本担任兵部尚书之职,颇有一番见识。
他思来想去,觉得如今虽然情况险恶,并不是没有一线生机。
三者之中,鞑虏势力最强,其次顺贼,最次蝎贼。
然而三者的决心也是不一样。
鞑虏虽凶,根据远在三千里以外的沈阳,顶多劫掠一番,不能长久占据陕西。
蝎贼虽弱,却断了固原和西安的联系,实在是当前第一大患。
顺贼虽然介于两者之间,实乃第一要命之人,不可不慎也。
三者若以疾病喻之,“蝎贼”便是“君之疾在腠里,不治将恐深”;
而“顺贼”则是“君之疾在肌肤,不治将益深”;
“疾在腠理,汤熨之所及也;在肌肤,针石之所及也;在肠胃,火齐之所及也”,此三者并非不可治也。
若是假以时日,大明朝自然是“疾在骨髓,无药可医”矣!
但是,这又和他梁廷栋一个三边总制有什么关系呢?
他只能“柿子捡软的捏”,“人挑善的欺”。
于是,梁廷栋便拉着甘肃总兵柳绍宗和临洮总兵张应昌的手,声情并茂地说道:“朝廷将国家大事托付与本官,奈何本官文不成,武不就,束手无策。”
“如今贼寇汹汹,鞑虏虎视眈眈,本官所能依靠的也只有两位将军,还请你二人同心协力,忠心为国,随我一举破贼!”
话分两头说,且不说那三边总督梁廷栋如何打算,且说那“蝎子块”派遣信使寻找“闯将”李自成以后,几乎是望眼欲穿,眼巴巴等着李自成前来助自己一臂之力。
奈何这时代交通不便,信息传递效率低下,竟是过了好几天也没有个音讯。
这一日太阳刚过树梢,早有士卒前来禀报道:“掌盘子,我军……我军又败下阵来!”
“废物!都特么废物!”“蝎子块”拓养坤闻言大怒道,“你们都是吃干饭的?难道三四万人马,还奈何不了城中几千守城官兵不成?”
我们是不是吃干饭的不知道,我确定肯定以及一定,您老是吃干饭的!士卒闻言无力吐槽,不由腹谤道。
“这一次带队攻城的是谁?着他来见我!”拓养坤余怒未消,不由上前一脚蹬翻了前来报信之人,心中暗骂道:直娘贼,就是你们这些蠢货太蠢,才拖累老子成不了韩信。
那士卒连忙连滚带爬的出去了,“混天星”惠登相连忙劝道:“都是自家兄弟,值得什么?消消气吧!”
“什么自家兄弟?老弟,须知军法无情,刑罚之下,没有兄弟!”拓养坤不高兴地道。
正说着,这时候一人掀开帐帘进来,问道:“舅舅,听说你要找我?”
“老子找你作甚?我他娘的找刚才带队攻城之人!”拓养坤闻言不由破口骂道。
“别人想当我老子,虽然该杀,不过还要看我娘的意见!”来人十七八岁,闻言吊儿郎当的应道,“但是舅舅你要想当我老子,那是坚决不成!”
“直娘贼,难道你个兔崽子也嫌弃老子脸黑!”拓养坤气的抓其身边的笔架掷了过去。
惠登相连忙将他拦住,哭笑不得的解释道:“他老娘就是你姐姐,你还想咋地?”
呃……当老子没说!拓养坤悻悻坐下,这次骂不了娘了!
外甥见状,连忙讨好的凑到跟前,问道:“舅舅,这一次外甥作战不力,还请您原谅则个!”
“原谅?原谅个屁!是你小子误了我的大事?”拓养坤正气不打一处来,闻言可逮着把柄了,不由骂道,“拖出去打十军棍!”
“啊?舅舅,舅舅!我冤枉呐!”外甥哭着喊着求饶,奈何拓养坤就要拿他出气,竟是半句也不应他。
不多时,他外甥的惨叫声在外面传来进来。
拓养坤有几分懊悔,正想准备喊来士卒减免几棍,不意惠登相夸赞道:“蝎兄真是治军严整,军法无情,混某却是佩服的紧!”
经他这么一打岔,那边军棍居然就打完了。
拓养坤不由哼了一声,不快道:“哪个要你佩服?明日攻城,却是轮到混老弟了,不知你有何办法?”
“我有什么办法?这事儿看着容易做着难啊!”“混天星”惠登相苦笑道。
“我道那‘闯将’的剜城之术,也无甚出奇之处。我便让士卒分为数十队,让他们逐个上阵,但凡剜一捧土,刨一块砖,就算一功!”
“奈何这帮人闻令就乱糟糟而上,闻铳炮便乱糟糟而退,除了白白送了性命,竟然无甚建功之处。”
“若是野外浪战,兄弟们自是不用说,个个都是一顶一的好汉,那怕官兵精锐,咱们也敢掰一掰手腕,只是这攻城一项,实在是摸不到其中窍门!”
“你说,我们使诈骗开城门,成不成?”“蝎子块”拓养坤琢磨了一下,征求意见道。
“成倒是成,只是这事儿蝎兄想起来未免太晚了!”惠登相一脸难受道,“若是义军到来之前,着兄弟装扮成百姓,前去诈城,也不是不成。”
“如今双方当面锣对面鼓,已经交手十余日。那平凉城不但四门紧闭,城内官兵更是怯懦,不敢出城,又岂能哄骗的他人?”
“兄弟你这就有点迂腐了,谁说官兵警惕了,就不能骗人了?”“蝎子块”拓养坤不由笑道。
“以我之见,城内官兵怯懦不肯出城应战,固然难办,又不是不能办!”
“我等何不反其道而行之,干脆诈称官兵援军,诈开城门?”
“我料定平凉城内官兵人心惶惶,担忧援军不到,城池为我等所破。若是突闻官兵援军已至,定然喜出望外,为我所趁!”
“嘿,你还别说,你这只臭蝎子还真有办法!”“混天星”惠登相闻言一愣,不由夸赞道。
但是,其心中不由暗暗警惕,心道:我还道这厮是个憨货,不意外憨内精,我还得防着点,谨防为其所骗才是!
第191章 诈城
“蝎子块”拓养坤和“混天星”惠登相两人商议已定,两人便分了工。
由于他外甥实在是不靠谱,又遭了军法,伤了屁股,两人便议定由“蝎子块”拓养坤进行佯攻,由“混天星”惠登相假装官兵诈城。
两人计议妥当,当夜便由“混天星”惠登相率领麾下精锐偷偷摸摸离了平凉,一路向西北方向潜去。
由平凉往西北而去五十里,便是三关口。
因为此地“风吹流水,常闻弹筝之声,故名弹筝峡。峡中原有寺庙,庙内供有金佛,故名金佛峡。”
又因由此往西北而去,历经萧关、瓦亭关和六盘关三关,故而又称之为三关口。
其实这条由西安经咸阳、醴泉、乾州、永寿、邠州、长武、泾州、平凉、固原的道路便是著名的萧关古道。
那关中原号称四塞之国,究竟是哪“四塞”?
其东为扼守崤函古道的函谷关,其南为扼守武关道的武关,其北为扼守萧关道的萧关,其西为扼守陇关道的大散关。
关中正位于这四关之内,故而其地又谓之“关中”。
而这三关口便是西安西北门户,萧关古代上的重要节点,更是固原和平凉之间的重要关卡。
那“混天星”惠登相也算知兵,当他带领士卒往西北而去,第一反应就是奇袭三关口,封闭固原到平凉的通道,然后再与“蝎子块”拓养坤合力夺下平凉府。
只是这个念头刚起来,就被他一下子摁死了。
“你以为你是谁啊!”惠登相摇了摇头,自嘲道,“若是义军浑然一体,齐心协力,此策却是奇策。”
“奈何大家都是混饭吃的,又何必为他人拼命哉?”
若是自己率众在此地死命狙击前来支援道甘肃、固原和宁夏官兵,就会反倒让“蝎子块”率先入了平凉城。
到时候,这厮劫掠一番,扬长而去,岂不是白白误了弟兄们的身价性命,也落不了好?
想到此处,“混天星”惠登相便熄了心思,让士卒在平凉西北三十里往歇息一番,便派遣士卒携带伪造的文书向平凉府赶去。
这“混天星”惠登相、“蝎子块”拓养坤本就是陕西延绥边军,对军中文书、旗号、编制和流程都非常清楚,让他们去扮演官兵,几乎和官兵自己扮演自己也无甚区别。
刚巧他们在陕西流窜已久,也有许多其他地方的边军加入,那更是“如假包换”。
不多时,那士卒趁野赶到平凉城下,声称有三边总督梁廷栋命令传来。
双方对了暗号,验了真伪,这才将他用吊篮吊入平凉城中。
然后走了一大串流程,这文书才递平凉知府手中。
由于三边总督梁廷栋刚到任不久,整日忙于军务,无暇和诸巡抚、文吏扯皮,是以平凉知府虽然和驻守在固原的梁廷栋相邻,却也不知其中真伪。
他连忙喊来韩王朱亶塉,将此事与他细细说了。
那韩王养在深闺之内,长于妇人之手,又如何知晓其中厉害?
他只好又使人喊来平凉卫指挥使和安东中护卫指挥使二人前来问询。
这二人才能不过中人,有无担当之心,往日浑浑噩噩混些日子罢了,又如何能判断其中真伪?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也是毫无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