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窦氏是他妻子出身的氏族,可他的妻子已经亡故,他的舅子们也死的死,亡的亡,只留下的几个丁点大的孩子在支撑家业。
剩下的全是一些旁系。
相比起这些旁系来,儿子们显然跟他更亲嘛。
所以在有所偏向的情况下,肯定得偏向儿子。
这就叫做帮亲不帮理。
虽然有些不讲道理,可他身为大唐的皇帝,有这个不讲理的资格,他一向也是这么干的。
在这种情况下,他所能做的就是退一步,保一保妻子出身的那一支的那几个丁点大的孩子,再保一保窦轨那个对他有功的臣子。
剩下的人就会交给两个儿子撒气。
如果窦轨不够灵醒,敢冲他两个儿子呲牙的话,他也会放弃窦轨。
他绝对不会因为窦轨对他、对大唐有功,就放任窦轨这个可能会伤害到他儿子的人存在的。
那样的话,他也就不叫李渊了,也就不是儿子奴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凌敬才会说李世民是怕李元吉临阵退缩。
也正是因为如此,李元吉才会说离了他,李世民对付不了窦氏。
不是李世民没那个实力,也不是李世民没那个能耐,而是没有他支持,李渊不允许。
至于李建成允不允许……
谁又在乎呢?
没有兵权的大哥,就只是个大哥。
听弟弟们的,还能活着,不听弟弟们的,弟弟们会毫不犹豫的把他放在供桌上,做一个躺着的好大哥。
他和李世民之间的斗争,其实在他对李世民下杀手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
李世民随时随地能发动一场政变送走他。
之所以没这么做,纯粹是因为他背后还有李渊。
李世民的对手,也在他下杀手的那一刻,从他变成了李渊。
李渊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才不得不走到台前,彻底的支持起了他。
这也是为何李元吉在他对李世民下了杀手以后,对他无能狂怒般的遥遥喊话,置若罔闻的原因。
他能否得偿所愿,已经不再取决于他了。
而是取决于李渊能否在李元吉和李世民各有谋划的情况下,成功的将他送上帝位。
就目前事情的进程看,李渊能将他送上帝位的可能性不大。
“既然秦王殿下已经答应了,而且看架势比您更想覆灭窦氏,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凌敬笑容灿烂的问。
李元吉沉吟了一下,看向凌敬笑道:“你去找李孝恭,问问他帮我做的那件事是什么,然后再隐去李孝恭,将那件事原原本本的告诉我二哥。
然后再告诉他,该做的我已经做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看他的手段了。
他要是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可以随时派人递话过来,我们可以帮他。”
凌敬一愣,脸上的笑容一廉,道:“殿下的意思是,将此事交给了秦王殿下以后,我们就袖手旁观,顶多再助助拳?”
李元吉笑着点头。
凌敬赶忙道:“这么做能行吗?秦王殿下要是有意见该怎么办?”
李元吉笑着道:“他麾下从者如云,我麾下就你们几个,在这种事情上,他难道不应该承担更多吗?”
凌敬苦笑着道:“可他不是还有更紧要的事情要做吗?要是因为这件事给耽误了,他能不怨您?”
李元吉不以为然的道:“这两者之间又不冲突。”
凌敬又是一愣,自言自语道:“不冲突吗?”
不等李元吉搭话,凌敬就拱手道:“那臣明白了,臣会照着殿下的吩咐去做的。”
李元吉点点头,准备让凌敬去做事,只是话到了嘴边,又想起了一件事,当即又道:“派个人去跟宇文宝说说,让他将函谷关里的那些闲人能清理了就清理了。”
凌敬若有所思的道:“殿下这是要将函谷关全换上咱们自己的人?”
李元吉点了一下头。
凌敬拱手道:“那就请殿下亲自派人去传话吧。”
李元吉愣了一下。
凌敬哭笑不得的解释道:“宇文侯只听您的,也只愿意听您的。臣要是派人去给他传话,只怕没等到把话说完,就会被他丢出来。
所以还是殿下您亲自派人去传话吧。”
李元吉明白了其中的原由,失笑道:“你说的倒也对,那个憨货确实只听我的。你派人去给他传话,确实讨不到好。”
凌敬苦笑着道:“这都是您惯的。”
李元吉淡然笑道:“我之所以惯着他,也是因为他对我足够忠心。你要是对我足够忠心,我也惯着你。”
凌敬干巴巴的道:“臣自然对殿下忠心耿耿。”
李元吉似笑非笑的道:“是吗?若非窦婠在我府上,你会投入到我门下?”
凌敬一脸尴尬,没有再说话。
李元吉也没有再跟凌敬讨论这个问题,只是摆了摆手,让凌敬下去做事。
凌敬起身,躬身一礼后,退出了殿内。
李元吉则在凌敬走后,写了一封长信,派人送去了函谷关,给宇文宝。
李建成和李世民之间的斗争已经到了快要角逐出胜负的时候了,以李世民的性子,想来已经开始做起了各种准备。
陕东道各地的总管、都畿道各地的总管,恐怕明里暗里已经得到了授意,已经开始有动作了。
所以必须让宇文宝也跟着准备起来,必须确保函谷关这个关键的关口在关键的时候完完全全的握在自己手里。
唯有如此,才能应对李世民在长安城以外安排的各种手段。
其实相比起李世民在长安城内安排的各种手段,李世民在长安城外安排的各种手段明显更厉害。
虽然历史上李世民没有用得上,但现在就难说了。
所以必须谨慎对待。
在李元吉派遣凌敬将自己的意思传达给李世民没多久,李世民二话没说就派了个人骂娘来了。
来的还是李元吉的熟人,殷峤。
由于屈突通此前在李元吉面前失了分,已经不怎么受李元吉待见了,所以现在负责帮李世民传话的人就变成了勉强还算受李元吉待见的殷峤了。
殷峤到九道宫的时候,刚好是个下午。
李元吉正在跟李承业、李承乾爬在树上摘杏花。
多是李元吉在摘,李承乾在捡,李承业在祸祸。
还是骑在树上疯狂的摇着树干那种祸祸,似乎要将一树的杏花全给摇下来。
守在树下的侍婢们,看着在树上东摇西晃,似乎随时都会掉下来的李承业,心都在打颤。
一个个张着双臂,拉着厚厚的羊毛绒,随着李承业不断的爬动,神情紧张的跟着移动。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场面,纯粹是因为李元吉在陪着李承业和李承乾玩游戏的时候,看到了那从墙外伸进来的红杏,突然有感而发说了一句‘人啊,尤其是男人,就得有钱有势有权,这样的话,红杏都会主动送上门来,而不是往出跑’。
此话一出,顿时引起了李承业和李承乾浓厚的兴趣。
李承业说什么也要父亲为他摘一个红杏尝尝。
李承乾虽然知道杏花还没谢,不可能有杏子的,但经过了近一段日子王叔所拿出的层出不穷的游戏的洗礼,已经逐渐的觉得王叔无所不能了。
所以也希望王叔能帮他摘一些红杏,他好拿回去孝敬父亲和母亲。
虽然父亲和母亲待他远没有王叔好,但兴许是在九龙潭山待久了,许久没见到父亲和母亲了,他就格外的想念父亲和母亲,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最先想到的也不是自己吃、自己玩,而是孝敬给父亲和母亲。
李元吉哪敢告诉他们,红杏只是一个比喻,其实说的是女人。
就好似很多古人的诗里、文章里,将少女比作豆蔻一般。
没见过豆蔻的人,又或者见识浅薄的人,很难明白古人为何把豆蔻比作女人,等有了见识,并且见识过豆蔻了,就全明白了。
这是一个只能凭借着年龄的增长,以及阅历的增长,慢慢意会的事情,不能明言。
所以为了应付两个小家伙,李元吉只能带着他们到杏树上找红杏。
两个小家伙一开始还找的起劲,渐渐的就开始乱来了。
李承业可能觉得祸祸杏花远比吃杏子更能让他开心,所以祸祸起了杏花。
李承乾没找到杏子,也知道这个时候树上不可能有杏子,所以就退而求其次,捡起了杏花,说要拿回去给他父亲酿杏花酒。
李元吉看这孩子一片孝心,又看李承业把一树杏花祸祸的不成样子了,就干脆帮李承乾摘起了杏花,希望李承乾的杏花酒泡出来的时候,能向他也进进孝心。
殷峤在侍卫引领下,赶到杏树下,看到树上摧花摧的正起劲的李元吉,躬身一礼,哭笑不得的道:“参见殿下,殿下倒是好雅兴啊。”
第四百三十九章 敲打殷峤
李元吉正在给李承乾摘一丛巴掌大的杏花,听到熟悉的声音,低头一瞧,是殷峤,一下子乐了。
李元吉在李承乾失望的神情中,放过了李承乾点名要的那一丛巴掌大的杏花,然后伸手将骑在树干上,像是个傻子一样一边乱喊,一边疯狂的摇着树枝的李承业摘下来,丢到了侍婢们张开的羊毛毯上。
再在侍婢们的惊呼声中,在李承业猝不及防的惊叫声中,跳下了杏树。
殷峤第一时间迎上前,再次施礼,脸上带着一股浓浓的哭笑不得的神色。
似乎一个亲王带着两个孩子在杏树上祸祸杏花,在他眼里是一种非常不务正业,且十分幼稚的举动似的。
李元吉一边拍着身上沾染的杏树上的树皮渣滓,一边笑问道:“你不在府上看孩子,跑来我这里做什么?”
殷峤自从有了孩子以后,已经成了孩子奴了。
孩子还没出月子的时候,他就守在孩子的摇篮前嘀嘀咕咕的跟孩子说着小话,并且说起来没完没了,一直到他夫人赶他走的时候,他才会罢休。
等到孩子足月了,更被他抱在怀里玩耍了,他几乎就守着孩子寸步不离。
李世民要见他,也得三催四催才能见到人。
就这他还是待一两刻就走,似乎一两刻钟不见孩子,能要了他的命似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如今被长安城内的许多人称之为月子国公。
对此他自己似乎并不在意,反而乐在其中。
李元吉对这个传言有所存疑,所以见到了殷峤以后,顺势调侃了一句。
殷峤听到李元吉的话,苦笑着道:“臣倒是想在府上看孩子来着,可是我家殿下派人三请四催,非让臣到您这里来一趟,臣就不得不来了。”
李元吉微微一愣,一边带着殷峤往九道宫内的正殿走,一边失笑道:“如此说来,长安城内的传闻是真的,你真的成了一个月子国公了?”
殷峤就像是听不出‘月子国公’四个字是在嘲笑他一样,乐呵呵的笑了起来,道:“臣老来得子,一颗心全系在儿子身上,也是人之常情嘛。”
李元吉略微思量了一下,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殷峤能在快要自称老朽的年纪,得到一个儿子,也是唯一的一个儿子,确实不容易。
为此他耕耘了半生,也纳了无数房的姬妾,换了无数房的姬妾,还险些在没有见到儿子之前就丧命了。
为此他将儿子视为掌中宝,视为生命的全部,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他光顾着照顾儿子,却对李世民的命令推三阻四,李世民要他做事的时候,还要派人三请四催。
这是不是有些飘了?
想到此处,李元吉忍不住道:“你儿子出世的时候,你府上是不是有异象?”
殷峤脸色一变,惊声道:“殿下何出此言?”
异象那是寻常人家该有的吗?
自古以来,只有头角峥嵘者出世的时候才会有异象,这些人到最后不是成了一世枭雄,就是成了一代霸主。
比如那位出世的时候,有光芒盈屋,有穗苗逆生长的汉光武帝刘秀。
眼下天下已经大定,李唐已经一统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