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敬疑惑道:“那是什么图谋呢?”
李元吉也没有跟凌敬藏着掖着,坦诚的道:“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我大哥之所以让手底下的人刁难宇文宝,是为了挤走宇文宝,又或者将宇文宝变成聋子和瞎子,然后秘密的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如若不然,他何必让手底下的人去刁难一个兄弟的家臣呢?”
凌敬也是聪明人,听到这话立马明白了李元吉话里的潜意词,当即脸色微变,低声道:“殿下的意思是……太子殿下欲借函谷关行兵?”
李元吉点头道:“八九不离十。”
毕竟,以李建成的身份,如果是想借着函谷关谋财,又或者是给手底下人谋权的话,是没必要去刁难宇文宝的,更没必要让宇文宝变成聋子和瞎子。
所以李建成想要借助函谷关谋划的,必然是见不得人的事情。
也唯有如此,他才会让手底下的人去刁难宇文宝,让宇文宝变成聋子和瞎子,又或者干脆负气离开。
就李建成现在所面对的局势来看,李元吉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李建成要借着函谷关行兵。
至于兵过了函谷关,如果过李渊和李世民共同执掌的潼关,想来李建成已经有对策了。
不然兵过了函谷关,却过不了潼关,那就是白忙活。
凌敬惊声道:“太子殿下这是要……”
李元吉淡然道:“他已经杀过一次了,也不会在乎第二次。”
凌敬欲言又止,显然心里极不平静。
李元吉看了凌敬一眼,感叹道:“这种事情只有零次和无数次,既然已经开了个头了,那么不达目的就绝不会罢休。”
凌敬忍不住道:“可他刚刚才杀过秦王殿下,虽然风声已经被圣人平定下去了,但波澜仍旧在。他再杀秦王殿下,就不怕圣人动怒,废了他的太子之位吗?”
李元吉看傻子似的看向凌敬。
凌敬赶忙又道:“臣知道他一旦杀了秦王殿下,就再也没有人跟他争了。但他能不能继续待在太子之位上,能不能继承大位,不是他杀了秦王殿下就能决定的,而是圣人决定的。
据臣所知,圣人一向希望你们兄弟能够和睦共处,也希望你们兄弟有个善终。
他一旦行了阋墙之举,就是违背了圣人的心意。
圣人未必会让他继续待在太子之位上,也未必会让他继承大位。
毕竟,即便是秦王殿下死了,圣人也不是非他不可。”
李元吉愣了一下,没料到凌敬是这么想的,当即嘲弄道:“也许他就是觉得,我二哥一旦死了,我父亲就非选他不可。也许在他心里,我这个做弟弟的,从来就不是他的对手,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凌敬忍俊不禁的道:“殿下这是被小逊了啊。”
李元吉失笑道:“小逊就小逊吧,有时候被小逊也是一桩好事。至少不会被人当成对手针对,也不会被人明里暗里下死手。”
凌敬笑了起来,“还真是这个理。”
李元吉又跟凌敬说起了正事,“你此去函谷关,记得多听多看就行。只要函谷关的副将不再给宇文宝使绊子,不再刁难宇文宝,他无论要做什么,你也可以当看不见。”
凌敬沉吟道:“殿下的意思是……只要那个副将识趣,他们要做什么,我们就不管?”
李元吉缓缓点了一下头。
凌敬忍不住道:“殿下是要放太子殿下的兵马进来?”
李元吉笑道:“是不是他的兵马,还不知道呢。至于放不放进来,其实对我们而言并不重要。因为我大哥要针对的是我二哥,而不是我。
我们要是阻止了,他一样会用其他办法将那些兵马弄到长安城。
所以我们阻止了也是白阻止。
还有可能因此被我大哥盯上。
说不定我大哥就会在针对我二哥之前,先拿我练练手。
所以没必要阻止,装作看不见就是了。”
凌敬点点头道:“那要不要派人盯着?”
李元吉点头道:“盯着肯定是要盯着的。毕竟,我大哥此次召集的兵马,恐怕不是什么庸手,要是不知道他们的动向,我们会很被动的。
要是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九龙潭山,给我们来一个狠的,我们也会出现损伤的。
所以必须派人盯着,不过,不能用你我府上的人。”
凌敬若有所思的道:“动用潜藏在太子殿下身边的暗子?”
李元吉会心一笑,感慨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刚好是用兵的时候。”
凌敬也跟着笑了,拱手道:“臣明白该怎么做了,臣这就去办。”
李元吉笑着点点头,摆摆手,让凌敬赶快下去办事。
这种事情,不能拖,一拖可能什么也抓不住了。
所以必须尽快把人安排到位,只要李建成的人一露头,立马盯上,并且死死的咬住。
绝对不能给他们任何逃出视线的机会。
一旦让他们逃出了视线,天知道他们会在何时、何地,突然出现,杀你一个措手不及。
李元吉倒是不在乎自己的安危,毕竟,他只要披上重甲,几乎没有人能奈何的了他,别说是李建成从李艺手里借到的悍卒了,就是李艺亲自来,也得折戟而归。
李元吉在乎的是府上其他人的安危。
毕竟,数百、上千的甲士,猛然间突袭而出,所能造成的破坏力是巨大的。
就九龙潭山下的精舍、长安杏庐、潭山文馆,根本经不起摧残。
也许只要一刻钟,也许只要两刻钟,但绝对不会超过三刻钟,就能将九龙潭山下的普通人屠戮一个干净。
李元吉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还是有品的。
睡了人家杨妙言,睡了人家王阮,睡了人家新罗的靓丽女子,就不能不管不问,更不能坐视人家身处在危险中置之不理。
……
凌敬是中午的时候下的九龙潭山,傍晚的时候就出现在了谢叔方府上,向谢叔方传达了李元吉的命令。
月亮微微露出一个头的时候,就跟谢叔方骑着快马,星夜兼程的赶往了函谷关。
次日中午,凌敬就传回了消息。
函谷关内的情况,跟李元吉猜测到的一模一样,甚至比李元吉猜测到的还要夸张三分。
那个出自于李建成门下的函谷关副将,确实是要暗中调兵过函谷关,也确实是因为这件事才刁难的宇文宝。
他许过宇文宝重利,也许过宇文宝高官厚禄,企图让宇文宝装聋作哑,当作什么也看不见。
但统统被宇文宝给拒绝了。
他情急之下,就刁难起了宇文宝,处处跟宇文宝作对。
只不过,以他的爵位和官职,是刁难不住宇文宝的,所以他就借了一道李建成的手谕。
也正是因为有李建成的手谕在,宇文宝才彻底被绊住了,没办法往外传递一丁点消息。
倒不是说宇文宝被李建成的手谕给吓唬住了,宇文宝在看到李建成手谕的时候,鸟都没鸟,根本不在乎。
那个副将是借着李建成的手谕,说服了函谷关内的几个校尉,一起架空了宇文宝的兵权,并且严控了函谷关,这才把宇文宝给绊住的。
就这,宇文宝都三日一小闹,五日一大闹的,有事没事就去给副将和几个校尉找茬。
据凌敬传递回来的消息说,宇文宝打断了那个副将一条胳膊,打瞎了一个校尉的一只眼睛,还有其他几个校尉的腿。
宇文宝自己也没讨到好,被打了个半残,躺在床榻上下不来。
“敢软禁我的人,还敢下狠手,好得很啊。”
李元吉侧着身子,坐在九道宫偏殿内的一张竹席上,一边看着凌敬传回来的长长的信,一边眯起眼睛自言自语。
在权衡了一番去函谷关杀人的利弊以后,李元吉又感慨道:“且容你们多活几日……”
说完这话,再次看起了信。
凌敬的信很长很长,有关于宇文宝的,仅仅是一部分。
还有一部分是写他和谢叔方到了函谷关以后,是怎么解决宇文宝的事情的,又看到了些什么。
大致就是他和谢叔方星夜兼程的赶到了函谷关,叩关,关内的副将、校尉们,以天黑以后不得开关为由,将他们两个在关外凉了大半夜。
天亮以后,又以关内出了飞贼,盗取了守关大将,也就是宇文宝的印信为由,继续紧闭关门。
他和谢叔方多番呼喝也无用,所以就以回京请‘齐王殿下和淮安王殿下一起来函谷关看看,看看函谷关出了一个什么样的飞贼’为由,迫使副将和校尉们打开了关门。
毕竟,副将和校尉们所干的事情,见不得光,架空守关大将,以及以下克上的痛殴守关大将,无论那一件,拎出来都够他们死三回了。
所以凌敬和谢叔方说要回京请李元吉和李神通的时候,他们不得不开门。
第四百四十四章 黑甲黑面
他们是被吓到了。
因为他们真要是将凌敬和谢叔方拒之门外,迫使凌敬和谢叔方回京请来李元吉和李神通的话,那他们所作的一切就全都败露了。
李神通相对而言还好应付一点,只要搬出太子的名头,说一些好话,再言称事后太子一定会登门拜访。
李神通有八成的几率会打道回府。
但李元吉就没那么好应付了。
李元吉是什么脾气,大唐上下众所周知。
李元吉到了函谷关,要入关,谁敢说个不字,李元吉就敢调集统军府的一万多大军直接破关。
毕竟,以李元吉的身份,大唐上下除了李渊的寝宫,还没有什么地方是他去不得的。
他要入函谷关,函谷关的人不让入,那他就可以直接定性函谷关的人是反了,然后暴力破关。
事后即便是有人证明是李元吉不对,并且因此弹劾李元吉,李元吉所需要遭受的惩罚,也只不过是不痛不痒的禁足、不痛不痒的喝骂、以及不痛不痒的削封户。
全大唐的人都知道,李渊宠儿子是没极限的。
不然也不会破天荒的弄出一个凌驾于三公之上,差点跟太子平起平坐的天策上将军。
也不会悄无声息的放出要二分大唐,让两个儿子一个坐长安、一个坐洛阳的风声。
对,全大唐处在权力中心的人,在李渊放出风声以后没多久,就知道了这是李渊放出来的风声,是李渊放出来试探所有人态度的风声。
即便是在当时没反应过来的,在没过多久以后,也在同僚们口中得知了真相。
也正是因为如此,李元吉要是一怒之下,暴力破了函谷关的话,啥事也不会有,但导致李元吉暴力破关的罪魁祸首,很有可能就要死全家了。
毕竟,李渊是说什么也不会杀儿子的,所以儿子即便是犯了错,也不会是儿子的错,只能是别人的错。
所以要杀人的话,也只会杀别人。
并且是下狠手,一府上下鸡犬不留的那种。
也正是因为如此,函谷关内的副将也好,校尉也罢,是根本不敢让李元吉来函谷关。
他们倒不是怕李元吉暴力破了函谷关,他们被李渊杀头,亦或者杀全家。
而是怕李元吉暴力破了函谷关以后,将大唐上下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函谷关。
那样的话,他们在函谷关内所谋的一切就会暴露在大唐上下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
那样的话,太子的谋划也就败露了,太子会斩草除根,圣人会为了维护太子的名誉,将一切推到他们头上,会以谋反罪送他们三族下去。
所以,他们说什么也不能让太子的谋划败露。
即便是要败露,也不能败露在大唐上下所有人眼皮子底下。
两害面前取其轻,他们自然是挑最轻的那个执行。
至于放凌敬和谢叔方入了函谷关,太子的谋划被看到了,该如何应对,那只能派人去奏请太子定夺。
总之,凌敬和谢叔方就这么入了函谷关。
一入函谷关以后,就看到了一支明显不属于函谷关守军编制的悍卒在操练。
人数约莫在三百人,清一色的黑甲黑面(面具),配双刀,一长一短,一直一弯,配长枪,枪头皆由镔铁所铸,结实非凡,配劲弩,弩匣一次能装载十支短箭,射程在三十步左右。
其战斗力不亚于一支一千五百人或一千八百人的府兵。
具体战斗力有多强,还得看他们作战的时候才能看得出来。
这是凌敬在信里给出的自己的判断。
李元吉看到此处,略微思量了一下,吩咐人去长安杏庐传薛万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