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无敌于天下,成就霸业的那一刻,谁又敢出声?谁又敢站在我面前大声说话?
还不都得默默的匍匐在我脚下,任我取允,任我杀伐?!
“殿下,该动身了!”
赵成雍不知道什么时候扛着大旗出现在了李元吉身边,低声提醒。
既然决定了亲自去迎接李靖,那就该提早动身。
从中军大营到五里外的位置,骑马走官道的话要不了多长时间。
但是突厥境内没官道,再加上如今中军大营外全是牛羊马匹,所以骑马赶路的时候,不仅不能疾驰,还得缓慢前行,得等到前军或者斥候将牛羊马匹驱离了才能前进,所以所耗费的时间就长了。
“嗯!”
李元吉应了一声,带着赵成雍和亲卫们往辕门口走去。
李世民在他们一行快要走到辕门处的时候,也出现在了辕门口。
不过他的气还没消,所以看人都是稍稍仰起头看,需要说话的时候也不说话,只是哼来哼去的。
马夫们早已准备好了马,李世民在哼了几声以后,骑上马率先离开了辕门口。
守在辕门口的李世勣等人一脸的茫然。
李元吉一边上马,一边笑着对李世勣道:“不用管他……”
李世勣迟疑着点了一下头,但还是派人跟着李世民去了。
李世民现在虽然无官无爵,还是一个低等的庶民,但他依然不敢怠慢,更不敢真由李世民一个人骑着马消失在漫山遍野的牛羊群中。
万一李世民出个什么意外,李渊计较起来,那可不是他能担待得起的。
“出发吧!”
李元吉也没管李世勣的小动作,骑上马以后,直接命令李世勣出发。
李世勣应允了一声,带着麾下的一众将校,以及自己的部曲和一众将校的部曲,浩浩荡荡的往西北方而去。
斥候们早早的就被他派出去了,带着几个精通牧马的马夫,在前面开道。
虽说驱赶牛羊马匹的事情看着很简单,但却是个技术活。
不懂牧马放羊的人,去驱赶牛羊马匹,不仅不会将牛羊马匹驱赶开,反而有很大的几率会被牛羊马匹给包围。
所以这种事情必须得由精通牧马放羊的马夫来。
斥候们只能从旁协助。
在斥候们和马夫们共同努力下,牛羊马匹们如同潮水一般的向两边散开,让出了一条大道。
李元吉、李世勣一行数千人,踩着这条大道一路赶到了五里外的一个小丘上。
小丘上盘踞着一匹头马,十分嚣张,看到有大军来临,又想占据小丘,也不挪地方,反而嘶鸣着向大军叫嚣,并且还有带着马群跟大军一较高下的意思。
是赵成雍骑着马穿过马群,将它用套马杆抓住以后,才避免了一场人马大战。
头马所领的马群们,在头马被俘以后,果断就散开了。
大军也成功的占据了小丘。
站在小丘上望下去,四处全是马、牛、羊。
数以百万计的牛羊马匹被囤积在此处,不是五里地就能容纳的,所以从小丘上向下看去,看到的牛羊马匹群跟在中军大营里没区别。
依旧是成群结队的一片,望不到尽头。
“都尽早处置这些牛羊和马,不然很容易酿成祸事。”
李元吉望着成群结队的牛羊和马匹,由衷的感慨了一句。
有校尉愣愣的问了一句,“什么祸事……”
不等李元吉回答,李世勣就先给了那个家伙一鞭子,并且板着脸骂道:“丢人现眼的东西,这里的牛羊和马匹全部来自于不同的地方,谁知道它们哪只身上带着瘟疫。
万一它们囤积在一起久了,将瘟疫散布开了,那这里的牛羊马匹全部得烧死。
你说这是不是祸事?”
在草原上,最可怕的是两种灾难,一种是白灾,也就是雪灾,另一种就是瘟疫,牛羊马匹们所患的瘟疫。
这两种灾难,无论哪一种出现在草原上,对草原人而言都是灭顶之灾。
白灾会冻死大量的牲畜,让草原人没办法度过极寒的严冬,草原人会成片成片的死去。
瘟疫同样也会导致牲畜大量的死亡,草原人失去了粮食的来源,一样会成片成片的死去。
所以草原上的人很怕白灾和瘟疫。
一旦出现了白灾和瘟疫,就会举行相当盛大的祭祀,以此来祈求上苍原谅。
而这种祭祀一般都很血腥。
不是杀死大量的奴隶,以他们的躯干和血来祭祀,就是挑选特定的人,刨心挖肝来祭祀。
而这种特定的人,一般都是未经人事的少女。
这固然能证明草原人的野蛮和残暴,但也证明了草原人对白灾和瘟疫的畏惧。
事实上不止是草原人,唐人也非常的畏惧白灾和瘟疫,世界上每一个见识过白灾和瘟疫恐怖的地方的人,都很畏惧白灾和瘟疫。
只是相比起绝大多数野蛮、未开化、或者半开化的人种,唐人有着充足的应对经验,所以应对起这种灾难来,没有那么愚昧,也没有那么偏激罢了。
校尉听到了李世勣的训斥,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忙请罪道:“是卑职无知,还请副帅责罚。”
李世勣特地看了一眼李元吉,见李元吉没有怪罪的意思,就盯着校尉恶狠狠的道:“念你刚刚出仕,又年幼无知,此次就放你一马,再有下次,你就去找个马圈当马夫去。”
校尉连连点头,一个劲的保证下次不会了,目光还一个劲的往李元吉这里瞟。
李元吉看得出来校尉刚刚出仕,毕竟校尉那张笼罩在头盔里的脸太稚嫩了,想来他爹应该是朝中的某位武勋,并且还是世家出身,他以前都待在密灌灌里,所以阅历很浅,对很多有阅历的人都知道的事情并不了解。
这就跟说出‘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一样。
不是痴傻,而是阅历太浅,见识太少。
“我已经跟我二哥商量出了一些对策,已经命军中的军司马和灵州军司马,辅佐着民部郎中去做了。你这边也找人配合一下,将解救出来的百姓尽快分散下去,并且将此处的牛羊马匹也分散下去。”
李元吉为了避免校尉自己把自己给吓死,故意找了一个话题跟李世勣说了起来,以此来表示他并不在意,也不会计较刚才的事情。
校尉听到这话,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李世勣听到这话,居然也松了一口气。
这让李元吉对校尉的来历产生了一丝丝的兴趣。
要知道,李世勣可是一个狠起来连女婿都杀的人,能被他照应的人,在他心里的地位肯定超过了他的女婿。
不过,李元吉没问。
因为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万一李世勣说出了一个大家耳熟能详的名字,那以后大家碰到了校尉的父亲或者祖父,说起这件事,校尉的父亲和祖父脸上也没光。
“喏,回去了以后臣就差人去办。”
李世勣略微调整了一下,一板一眼的躬身道。
李元吉点了一下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带着大家一起等起了李靖。
第九百六十九章 李靖回营
时间就像是天上的白云,在不知不觉间就换了个位置。
在第三次号角声响起的时候,西北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个黑点。
黑点一开始像是箭矢,在密密麻麻的牛羊马匹群中攉开了一条道路,随后又进化成了长刀,在牛羊马匹群中大肆的劈砍,紧接着又变成了长带,彻底的将牛羊马匹群从中间分成了两半。
当小丘上的人能看清楚长带中的人形的时候,长带里的人距离小丘已经不足三里地了。
李世勣第一时间派出了军中的军司马,以及各曹的参军下了小丘,迎着长带而去。
他们不是去迎接李靖的,而是帮李靖清点收获,并且疏拢队伍的。
像是李靖带回来的牛羊马匹,不可能一口气全带到中军大营内去,必须就地登记、疏散。
像是李靖带回来的哥舒部的族人,也不可能全带到中军大营内去,也得进行登记,并且就近安置。
仅有一些独具特色的牛羊马匹,又或者是哥舒部中的贵族,才有资格跟着李靖一起回中军大营。
在军中的军司马,以及各曹参军跟李靖的队伍接触上了以后,小丘下那条贯通了五六里地依然看不到尽头的长带出现了分裂。
其中一部分人在军司马和各曹参军的引领西去了别处,那些快要跟两侧的牛羊马匹汇聚到一起的牛羊马匹,也逐渐的开始化整为零,消失在了那密密麻麻的牛羊马匹群中。
仅有不到五千人在李靖的引领下到了小丘底下。
李元吉在检阅了一下李靖所率的队伍,确认军容军纪整齐以后,才带着李世勣一行下了小丘。
之所以这么做,倒不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威仪,也不是在将士们身上找什么存在感,而是为了安全考虑。
越是混乱的队伍就越容易出现安全问题。
他虽然不在意,也不怕有人突然跳出来赐杀他,可李世勣和李靖不能不在意。
真要出现了刺杀之类的事情,即便是他没有出现任何损伤,李世勣和李靖也难辞其咎。
即便是他不追究,李渊也会遥隔千里,追究李世勣和李靖一个护卫不利之责。
所以他不在意归他不在意,李世勣和李靖却必须承担起护卫的责任。
下了小丘,李靖带着一个收拾的还算干净的壮年突厥人快步的上前。
“臣李靖参见雍王殿下,恕臣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外臣哥舒翰参见雍王殿下,臣也是!”
两个人都穿戴着甲胄,只不过李靖穿戴的是更高级的全套的铁甲,而哥舒翰的比较低级一些,仅有头盔、胸甲、臂甲、裙摆,并没有肩甲,也没有膝甲,更没有连接关节处的链子甲。
所以李靖说不能全礼说得过去,但哥舒翰嘛,明显有些说不过去。
他们已经下了马,而不是在马上,所以要不要全礼,全看甲胄的完整度。
甲胄的完整度越高,全礼起来就越困难,所以不能全礼可以理解。
但甲胄完整度不高,并且还没有连接关节处的链子甲,那不管是半礼还是全礼都能轻而易举的做到,所以说不能全礼没办法理解。
但考虑到哥舒翰是一个突厥人,以前也没有出使过大唐,没被大唐鸿胪寺的官员调教过,不懂大唐的一些规矩也在情理之中,所以就没必要跟他计较。
李元吉笑着点了一下头,上前拍了拍李靖身上的甲胄道:“李爱卿此次奔袭千里,突袭颉利的大本营,并且一战功成,彻底的打开了我大唐征讨突厥的局面,让我大唐取得了现在的战果,可以说是劳苦功高啊。”
李靖抱了抱拳,谦逊的道:“全赖将士们用命,臣不敢居功!”
在给自己请功和表功这种事情上,李靖和侯君集完全是两个极端。
侯君集是恨不得将麾下所有将士建立的功勋全算在自己头上,并且在请功和表功的时候也一个劲的夸自己,为自己要好处,全然不顾将士们。
李靖就不同,在请功和表功的时候,全然不提自己,也不把所有的功劳全算在自己头上,更不为自己索要什么好处,而是一个劲的将功劳往将士们身上推。
要说将士们喜欢谁,那毫无疑问是李靖。
从道德的角度上讲,谁更高尚,那毫无疑问也是李靖。
可是从掌权者的角度看,侯君集就更讨人喜欢了。
因为他想要什么,掌权者一眼就能看穿,而李靖想要什么,掌权者却看不穿。
对于掌权者而言,有欲望的人才是最好控制,也是最好用的,而没欲望的人,不仅不好控制,不好用,还得防着点。
因为依照世俗的道理看,没欲望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无欲无求的隐士,另外一种就是所图甚大的野心家。
前者自然不需要多做解释,后者嘛,之所以没有欲望,不是真的没有欲望,而是他们的欲望已经脱离了低级趣味,开始追求更高的东西,低级的东西勾不起他们的兴趣。
所以站在个人的角度上,李元吉很欣赏李靖这种高尚的作法,但是站在大唐的角度上,李元吉并不欣赏李靖这种高尚的作法。
李元吉笑道:“李爱情说笑了,你对大唐的功劳是有目共睹的,至于将士们的功劳,我也不会忘。”
说到此处,李元吉笑着对身侧的李世勣吩咐,“来人纳,给我们的功臣们赐酒!”
李世勣笑呵呵的应了一声,立马吩咐人呈上了早已备好的酒水。
不仅李靖有,李靖的部曲,以及三千玄甲也有,而突厥贵族当中,只有哥舒翰得赐了一杯,其他人嘛,全都得靠边站。
身为战俘,在没有独特身份的情况下,得有战俘的自觉。
待到李靖,以及所有将士们手里全都有酒了以后,李元吉接过了李世勣递过来的酒盏,高举过头顶,大喊道:“诸卿,共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