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是一个小小的梁王宫了,就算是大唐的太极殿,李元吉也是想住就住,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喏!”
王玄策痛快的应允了一声,下去办了。
李元吉又对守在总管府衙门口的金甲将士们吩咐道:“你们都去梁王宫守着吧,这里不是你们该守的地方。”
李元吉这么说,倒不是觉得苏定方配不上这个待遇,而是觉得像是中军大帐这种充满肃杀气的地方,就应该由真正身披重甲的猛士来守,而不是让一群穿着样子货的将士来守。
虽然这些身穿着样子货的将士们也有可能是猛士,但他们穿着样子货守在这里,差了那么点意思,也冲淡了中军大帐的肃杀气。
“喏!”
金甲将士们齐齐应允了一声,快速的收队,赶往了梁王宫的方向。
在金甲将士都走了以后,李元吉才下了马背,带着众人进入了总管府衙门。
衙门里的布置很简单,没什么景致,也没什么植被,倒是充满了刀枪棍棒等各种兵器的痕迹,也充满了各种身披甲胄的人的身影。
苏定方麾下的新任军司马薛收,正一脸尴尬的站在衙门里的正堂门口,盯着坐在正堂一侧的李世民不知道该说什么。
坦白讲,李世民身为他的旧主,又对他有知遇之恩,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跟李世民讲。
但他现在的身份,以及李世民现在的身份,让他没办法将心里的话讲出口。
所以在李世民冒然的闯入衙门里的正堂,坐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李世民,更不知道该跟李世民说什么。
“你们这是……合谋呢?想害我?那要不要我回避一下?”
李元吉瞧见了正堂里的情景,调侃似的说着。
李世民翻了翻眼皮,理都没理。
薛收回过身,快速的躬身道:“殿下驾临,臣被琐事绊住,没有去亲迎,还望殿下恕罪。”
说到此处,薛收顿了顿又道:“至于殿下所说的话,明显是在说笑,臣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想着谋害殿下。”
李元吉笑眯眯的凑上前,打量了薛收两眼道:“那可说不准……”
薛收一脸的哭笑不得,迟疑了一下,又瞥了李世民一眼,中气不足的道:“自李二郎君入堂以来,臣可一句话也没有跟他说。”
不等李元吉再次开口,李世民就不耐烦的嚷嚷起来了,“你有完没完,我真要是想和薛收合谋点什么,还会在这里,还会当着你的面?”
李元吉拍了一下薛收的肩头,笑着走进了正堂,在正堂内的主位上坐下道:“那可不一定,毕竟灯下是最黑的地方。”
李世民一瞬间无语了,瞪了瞪眼不想再多说话了。
李元吉笑着道:“好了,不调侃你们了,我们在此处稍坐一会儿,一会儿一起去梁王宫,见识见识梁师都耗费无数民力物力在此处修建的梁王宫到底有多奢华。”
薛收听到这话,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有点说不出口。
李元吉见此,笑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不用藏着掖着,我刚才也只是一句戏言,你不用放在心上。至于你没有到门口去迎我的事,我也不会跟你计较。
毕竟,你将我交给你的一州之地治理的不错,是我大唐的功臣,我还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为难你。”
第九百九十四章 想当年……
薛收不愧是能名留青史,并且被李世民赞誉的名臣。
牧民也好,出谋划策也罢,都有两把刷子。
一个几乎可以说是十里无鸡鸣、二十里无人烟的地方,短短两载半,愣是被他治理成了一个拥有一万户丁口,为大唐提供了一百万石粮食的产粮大州。
目前苏定方军中所用的粮草全是他提供的,除此之外,他还带着本州的人紧赶慢赶的为苏定方军中赶制出了三千皮甲、一万布甲、三万多元衣。
虽说在种粮以及赶制皮甲、布甲、元衣的过程中耗费了不少奴隶,可奴隶又不是大唐的百姓,他们被耗费了多少还不用在意。
在这个时候,是没人讲什么人道主义的,谁要是讲,会被所有人当成大傻子的。
薛收听到这话,这才不藏着掖着了,他神情古怪的道:“梁王宫恐怕没有殿下想象的那么好……”
有道是闻弦知雅意,李元吉一瞬间就明白了薛收话里的深意,“你是说梁王宫已经被祸祸的不像样子了?”
薛收诚实的点了点头道:“除主殿外,其他的偏殿,以及楼阁,都快被推平了。”
李元吉疑问道:“谁干的?”
梁师都是在睡梦中被梁洛仁砍了的,所以他没有机会去毁坏梁王宫的宫殿。
梁洛仁要向大唐纳投名状,要交给大唐一座完整的朔方城,所以他更不可能去毁坏梁王宫里的宫殿。
苏定方是用和平的方式进入朔方城的,进城以后也没有纵兵劫掠,只是带人从梁洛仁手上接管了朔方城里所有的军队和财货,所以他也不可能去毁坏梁王宫里的宫殿的,那么宫殿是谁毁的?
薛收苦笑着道:“是一群乱民和一群叛军毁掉的。乱民是在梁师都被杀以后,由一个朔方城里的商贾组织起来,闯进梁王宫劫掠的。
叛军们是在我大军入城期间,瞒过了梁刺史的耳目,闯进梁王宫的。
虽然这两股势力最终都没有逃出朔方城,都被梁刺史和苏帅给镇压了,他们所搜刮的财货也被我们给抢回来了,但梁王宫内的许多宫殿被他们毁坏的不像样子了。”
李元吉听完薛收的说辞,张了张嘴不知道说啥好了。
说乱民和叛军们该死吧,历朝历代都是这个样子的。
从秦一直到清,在王朝更替之际,在国都被攻陷之日,都有人趁机浑水摸鱼,大肆的为自己敛财。
所以朔方城内的乱民和叛军们干出来的事是常态,不是特例。
没什么值得生气的,也不是什么罄竹难书的大罪,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悲哀。
毕竟,家国沦丧之际,受他们供养的皇帝们、达官显贵们,不仅保护不好他们,还有可能为了自己的生机抛弃他们,又或者出卖他们。
他们看不到希望的情况下,暴起劫掠财货,为自己在家国沦丧以后争取一点活命的资本,也情有可原。
但说乱民和叛军们不该死吧,他们确实又做了错事,在暴动的过程中恐怕还危及到了许多无辜的人,原谅他们,就是对那些无辜的人最大的不公平。
所以说他们完全错了不太准确,说他们情有可原也不太准确。
以梁洛仁和苏定方的职业,在他们交接朔方城的过程中出了这档子事,相信那些乱民和叛军们恐怕已经入土了。
现在再去计较谁对谁错,是不是情有可原,已经没意义了。
李元吉有些意兴阑珊的道:“只要主殿没毁就好,今夜我们就在主殿内饮宴。”
薛收点了一下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李元吉起身,在牛秀和薛收的带领下,在总管府衙门巡视了一圈,又去看望了一番伤兵们以后,王玄策那边的宴席准备好了。
李元吉带着所有人,踩着黄昏的余晖,进入了已故梁国的皇宫梁王宫。
梁王宫内的一切,诚如薛收所言,已经被毁坏的不像样子了,不过主殿是以巨石和巨木所建,所以没被毁坏多少,保存的还算完整。
王玄策应该是临时派人又收拾了一番,所以看着没有那么破败,但也谈不上奢华,跟洛阳城内的隋王宫根本没办法相提并论。
李元吉带着人进入殿内,胡吃海塞了一晚上,群魔乱舞了一晚上,将这一场接风洗尘宴应付过去了以后,就在梁王宫里住下了。
主殿有两处耳殿,刚好可以供他和李世民休息。
两日后,苏定方从白羊城回来了,收拾也没收拾,就赶到了梁王宫拜见。
李元吉吩咐褚遂良将人带到了主殿内,又吩咐赵成雍准备了一些酒菜,邀请苏定方坐下边吃边说。
席间。
苏定方一脸汗颜的道:“殿下驾临,臣没能亲自去迎,是臣的罪过。”
李元吉仔细的打量着苏定方,发现苏定方黑了,也瘦了,耳边还有几处冻伤,打趣的笑道:“你苏定方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别在这里跟我装什么正人君子。”
苏定方听到这话,哈哈哈笑了,“还是跟殿下说话痛快,跟李靖、薛收等人说话,你要是不跟他们打两句官腔,他们还以为你是个泥腿子呢。”
李靖嘛,并不是什么喜欢打官腔的人,但他跟苏定方交情不深,打交道的时候,肯定会按照官场上的样子来。
薛收嘛,也不是什么喜欢打官腔的人,但他一个原秦王府的红人,碰上了现雍王府的红人,不打官腔打什么,打机锋吗?
以前他的能量比苏定方大,所以苏定方得仰着头看他,现在是苏定方的能量比他大,他得仰着头看苏定方。
这种巨大的落差就是在这两三年间形成的,他不想拉下脸皮来跟苏定方攀交情,也不想被人说成是喜欢钻营之人,他只能跟苏定方以官场上的方式相处。
所以不是李靖和薛收喜欢打官腔,而是他们不得不跟苏定方打官腔。
如果他们之间处熟了,没什么隔阂了,培养出交情了,甚至结成儿女亲家了,那他们之间肯定不会再打官腔了,而是会像好朋友一样的相处。
“你受累了……”
在看到了苏定方手上也有冻疮以后,李元吉由衷的感慨了一句。
数九寒天的让人顶风冒雪的去征讨苏尼失部,确实有点折腾人。
说两句贴心的话那也是应该的。
苏定方听到这话,目光跟着李元吉的眼神在自己的手上瞧了一下,顿时咧嘴笑道:“只是一点小小的冻疮而已,这没什么,殿下不必在意。
想当年臣在洺州和殿下厮杀的时候,不也是大冬天,大雪纷飞的,臣差点死在了殿下的槊下,现在还不是好好的?”
说着,苏定方满不在乎的扬了扬手上的冻伤笑道:“跟当时比起来,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李元吉笑着点点头,唏嘘道:“一晃眼,我们都开始想当年了……”
当年的洺州之战,现在回想起来,就像是昨天才发生的,时间变得真的是太快了。
李元吉看向苏定方感慨道:“当年我在洺州听到你名字,又在战场上看到你为保高雅贤不顾自身安危,奋力厮杀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我要的人,我就告诉自己一定要将你收入帐下,让你做我帐前的大将。
事实证明,我成功了,不仅将你收入了帐下,还收获了一位难得的将帅之才。”
气氛都烘托到这份上了,李元吉不得不三分真七分假的感慨几句,不然苏定方的那一句‘想当年’岂不是白说了。
苏定方谦逊的道:“殿下说笑了,臣比李靖和李世勣差了不止一星半点,比李二郎君更是差了一大截,算什么将帅之才啊。”
说完这话,苏定方又乐呵呵的道:“不过据臣所知,在你知道臣的名字的时候,就已经生出了将臣收入麾下的心思了。”
“哈哈哈哈……”
李元吉放声大笑了起来。
苏定方会知道这个,他一点儿也不意外。
毕竟,当时他在得知了苏定方所在的地方,以及苏定方手里所率的兵马数量的时候,丝毫没有掩饰自己想招揽苏定方的心思,毫不犹豫的就冲着苏定方去了。
当时谢叔方就跟在他身边,谢叔方将整个过程告诉苏定方以后,以苏定方的智慧,不难猜出这个。
“那是因为我在出征之前就了解清楚你是什么人了,也了解清楚你有多大的能耐了,所以在出征之前,我就惦记上你了。”
李元吉大笑着说。
这话没参杂任何水分,都是真的。
但苏定方永远也理解不了这话里面的全部含义。
不过,苏定方也没必要理解。
苏定方闻言,也跟着哈哈大笑了起来,“如此说来,洺州一战,臣败的不冤啊。毕竟您在出征之前就了解清楚了臣,并且还惦记上了臣,而臣直到被您俘虏了以后,也没有了解清楚您,更没想明白臣为什么会败的那么快。”
兵法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一个人在出征之前就了解清楚了自己的敌人,那么他在对上了自己的敌人以后,肯定会占尽上风。
而李元吉没穿越前就已经开始了解苏定方了,苏定方确实败的不冤。
毕竟,苏定方能耐再大,也赢不了挂逼。
第九百九十五章 统帅的悲哀
“盛饮!”
“盛饮!”
酒过三巡,在怀念了一会儿‘想当年’以后,李元吉终于跟苏定方聊起了正事。
“定方啊,你此次去白羊城查看的如何?白羊城适不适合成为我们的新营地?”
李元吉在给苏定方斟了一杯酒以后笑着问。
私底下,尤其是只有两个人的时候,李元吉是不喜欢跟自己的心腹论身份的,历史上绝大多数的帝王也是如此,在跟自己的心腹私底下面见的时候,就不喜欢论身份,而是喜欢讲感情。
因为这么做对帝王而言是有好处的,帝王可以用最低的成本来笼络人心。
许多心腹在被帝王亲近对待以后,就会认为帝王很喜欢他,他简在帝心,跟帝王的关系最好,如此一来,为帝王做事就更加卖力了。
当然了,这种情况仅限于中低级官员身上,高级官员是不会被帝王这种小手段给收买的。
所以帝王对高级官员推心置腹、讲感情,是真的在讲感情,虽然也有笼络的成分,可感情的比重会大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