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突通愣了一下,没料到李元吉会说出这番话。
略作沉吟以后,屈突通支开了身边的人,走到李元吉近前,向李元吉解释,“殿下,臣领兵多年,对军中将士们的习性了如指掌。
他们喜欢跟随猛将,因为猛将能带他们建功立业。
他们愿意追随猛将,因为猛将能在战场上为他们杀出一跳血路。
臣要统领他们,就不能在他们面前露出老态。
不然他们会离臣而去,也会怠慢臣。”
李元吉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以屈突通的功绩,完全可以躺在功劳簿上混吃等死,实在没必要这么拼。
屈突通又不只是一个猛将,他还是一个智将。
他能从李世民麾下一众猛士中脱颖而出,充任李世民的副手,不是因为他年龄大、冲杀猛,而是因为他有勇有谋,智勇双全。
他不仅能用拳头服人,也能用脑袋服人。
“此次出征,我们只是负责督运粮草、镇守洛阳,又不上阵冲杀,统领的兵马大多也是亲信。屈突将军实在没必要这么委屈自己。”
李元吉感慨。
屈突通又是一愣,他总算明白了,李元吉是心疼他。
他心里有些感动。
他也算是陪着李元吉出生入死多次了,还是第一次得到李元吉的关心。
但是这不代表他会听李元吉的。
他冲着李元吉笑道:“殿下的心思,臣明白了。但是臣戎马半生,实在是放不下手里的大枪,放不下马背上的长弓,也放不下一众追随臣的将士。
若是此次出征,臣马革裹尸,还望殿下不要伤心,因为这是臣的夙愿。”
屈突通的话说的那叫一个壮烈,但李元吉听着总不是滋味。
“既然劝不动你,那我也不劝了。你一直穿着三层皮子,迟早会捂出病的。你应该派遣身边的侍卫,去猎一些山鸡之类的山禽,再缝一件两面的短衣,将鸡毛等物塞进去,取代皮衣和皮甲。
那东西不仅能保暖,也不会让你捂出病。”
李元吉瞥着屈突通,给了屈突通一个建议。
屈突通一脸错愕,还可以这样?
李元吉没有再搭理屈突通,转身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营房前的时候,谢叔方已经整顿好了齐王府的两千骑。
李元吉翻身上马,带着两千骑出了潼关。
屈突通、殷峤率领着部曲们,紧随其后。
一路疾驰,出了潼关五里,太阳已经稍稍露头。
殷峤策马追到李元吉身边,声音爽朗的道:“殿下,今天的日头看着不错,我们一直赶路也怪无趣的。
不如我们比试一番如何?”
李元吉正在策马奔驰,听到殷峤这话,一脸黑线。
这也是前身造的孽。
也只有前身那个憨货,才会舍下一个亲王的威严,跑去跟自己的臣子教技,最后还比输了,被落了脸面。
第三十三章 卸甲风
那一场比试,跟着前身的名字一起名留青史,成了前身脑子有问题的一大佐证。
那一场比试就是前身跟尉迟恭比槊。
槊在大唐是猛将的标配,槊的巅峰时期也在大唐。
前身是使槊高手,尉迟恭也是使槊高手。
在李世民招降尉迟恭以后,前身见猎心起,非要跑去跟尉迟恭比槊。
尉迟恭当时刚刚降了李唐,性子有所收敛,害怕伤到前身,并没有答应跟前身比试。
但前身不依不饶,还闹到了李世民面前。
李世民估计也觉得前身脑子有问题,为了好好教育教育前身,李世民让尉迟恭别留手。
然后……尉迟恭三次空手夺槊,前身再也没吹嘘过自己是什么大唐马槊第一人。
殷峤不怕落前身面子,主动找上门比试,明显是前身的锅。
李元吉不认为殷峤会无缘无故找自己比试,其中必有所图,所以缓缓道:“你想比什么?赌注又是什么?”
“嘿嘿嘿……”
殷峤贱兮兮的一笑,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李元吉胯下的宝马上。
李元吉见此,立马明白了殷峤的目的,殷峤是看上了他的马。
虽然殷峤麾下的马也是宝马,但跟他的比,明显不是一个档次。
自从汉武帝为了汗血宝马,西征大宛以后,世人瞬间明白,给一位好武的皇帝送礼,宝马绝对是首选。
于是乎,大唐兵马在外缴获的宝马,又或者各地使者得到宝马,统统送给了李渊。
李渊没有汉武帝那么爱宝马,也用不上太多宝马,所以进献给他的宝马,大多便宜了他的三个嫡子。
李元吉胯下的宝马自然是一等一的上品。
殷峤是一个好马之人,有机会弄到手,自然不会错过。
以前不敢亲近李元吉,是因为李元吉性格暴虐不仁、喜怒无常,怕主动找上门提起比试一类的话题,会让李元吉想起被尉迟恭暴虐的场面。
所以不敢亲近。
在太极殿见识了李元吉的转变,在长安城外证实了李元吉的转变以后,殷峤就有胆子跟李元吉亲近了。
“你居然敢惦记我的马?”
李元吉故作不悦的说。
殷峤眼珠子滴溜溜转着,盯着李元吉嘿嘿直笑,没说话。
这厮也是个聪明人,他看不出李元吉到底是真的不高兴,还是假的不高兴,所以不答话。
李元吉瞪了殷峤一眼,“你准备比什么,赌注又是什么?”
殷峤见李元吉松口了,也没有表现出非常不高兴的样子,开口笑道:“殿下胯下的是一匹上等的良驹,脚程肯定没的说。
不如咱们就脚程如何?”
李元吉盯着殷峤,“你输了呢?”
殷峤豪迈的道:“我输了任由殿下处置。”
李元吉翻了个白眼,这话跟空手套白狼有什么区别。
他还真能随意处置殷峤不成?
那大唐的国公是不是太不值钱了?
“你要是输了,你在战场上斩敌所获的首级,得分我一成。”
李元吉可不愿意让殷峤白占便宜,所以提出了一个让殷峤为难的建议。
军功那东西,李元吉要了没用。
但是齐王府的属官、从属,要了有大用。
此次出征,他是后军总管,而且还要跟着屈突通一起坐镇洛阳,几乎没有上阵厮杀的可能性。
所以他得给从属们谋点福利。
殷峤听到李元吉的话,明显愣了一下,“殿下,军功不得私相收受。”
李元吉瞥了殷峤一眼,不咸不淡的道:“你只管将敌人的首级交给我,剩下的不用你管。”
他大方的将督运粮草的事宜交给了李世民的人,私底下弄点首级给手底下的人记一些军功,李世民肯定不会说什么。
说不定李世民还会顺势再塞一些首级给他。
他给了李世民一个大面子,李世民多少也得回馈一些东西。
殷峤沉吟着道:“既然殿下有办法,那臣答应了。”
殷峤有必胜的把握,所以答应的很痛快。
“那我们就开始了?”
殷峤询问。
李元吉点了一下头。
殷峤策马飞奔而出。
李元吉吩咐谢叔方点了几个骑着宝马的,跟他一起追了出去。
屈突通看到队伍前方有异动,立马追了上来。
在仔细询问了一番齐王府的骑兵以后,一个劲的呲牙。
李元吉不知道,但是屈突通清楚。
殷峤那厮知道一条通往函谷关的近道,所以必胜无疑。
“殿下也不想想,那殷峤明知道自己胯下的宝马不如殿下的马,为何还找殿下比试?肯定是有诈啊!”
就在屈突通疑惑李元吉脑子怎么又变得有问题的时候。
殷峤去而复返,脸色的神色相当精彩。
殷峤胯下的宝马不见了,他是跑着回来的,脸色的神情又羞又怒。
屈突通一脸愕然,“你这是?”
殷峤咬牙切齿的道:“别提了,被阴了。”
屈突通狐疑的问,“怎么被阴的?”
殷峤一边解释,一边吩咐人给他另外准备了一匹宝马,又吩咐人用兽皮包裹住了马蹄。
“我才冲出去一会儿,他就带人追了上来。还没等到我反应过来,他一槊就打折了我的马腿。我一下子就从马背上栽下来了。
我追着他质问,他居然一脸戏谑的跟我说,说我没说不许动手。”
殷峤解释完了以后,殷府的部曲已经帮殷峤准备好了另一匹宝马。
殷峤骑着马就追了出去。
屈突通被逗的哈哈大笑,冲着殷峤远去的背影大喊,“殿下说的不错!确实是你没说清楚规矩!”
难得的见殷峤吃瘪,还是在李元吉手里吃瘪。
屈突通足足笑了好一会儿,才吩咐其余人追上去。
为了避免追不上李元吉和殷峤的脚步。
屈突通特地带着人抄了近路。
这一场比试一支持续到了晌午。
李元吉带着谢叔方几个人赶到潼关的时候,就看到殷峤坐在马背上,得意的冲着他挤眉弄眼。
屈突通带着众人也在一侧看戏。
看到这场面,李元吉就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殷峤明显是知道有近道,才特地跟他提出比试的。
不过他并不生气。
因为他猜到了殷峤肯定有什么手段,所以提前阴了殷峤一手,打折了殷峤的马腿。
你阴我一手,我阴你一手,扯平了。
殷峤脱下头盔,得意的大笑,“殿下!您可要愿赌服输啊!”
一匹马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