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吉在刘俊的催促下,顺着小缝进了太极宫。
刚刚进门,把守在门口的左右屯卫将士就快速的关上了门,并且放下了门栓,用树根粗壮的木头棒子,死死的将门给顶住了。
看样子是收到了御令,要将门给封死了。
若不是有刘俊手里的信旗在,李元吉觉得自己要进门的话,恐怕只有强闯一条路可以走。
要强闯重兵把守的太极宫的话,也只有攻城一条路可以走。
在大唐,尤其是在大唐初期,武备鼎盛,猛士层出不穷的时候,攻打太极宫,就等于是跟大唐所有人作对。
有什么下场,可想而知。
“呼……”
在长出了一口浊气,吐掉了一路上疾驰所吸的冷风以及尘土味以后,李元吉一边跟着刘俊急匆匆的往甘露殿赶,一边观察起了太极宫内的情况。
太极宫内的一切,给李元吉一种跟以往截然不同的感觉。
以往人来人往,人头攒动的甬道,以及有人侍奉、有人把守的地方,不见一个宫人的影子,也不见任何官员和使吏的影子。
来来往往的全是披甲持刃的甲士。
一个个不仅挎着刀,提着枪,还带着相当强劲的单人弩和双人弩。
弩上皆装载着弩箭,蓄势待发。
见到人的时候,也是冷冰冰的,只知道躬身一礼,一句话也不会说。
若不是李元吉知道宫内发生了什么,猜到了李渊在盛怒之下会给左右屯卫的人下达怎样的命令,很容易将这一切当成是一场政变的一部分。
在刘俊手中信旗的威慑下,李元吉跟着刘俊畅通无阻的赶到了甘露殿。
虽然一路上遇到了不少左右屯卫将士们严防死守的门户,但是在信旗的威慑下,以及刘俊的吆喝下,不等人到门户前,门户就快速的打开了。
在穿过了神龙门,绕过了神龙殿,赶到了甘露殿前的广场以后。
李元吉就看到了甘露殿前跪了一群人,里面有他认识的,也有他不认识的。
但大多都是李渊后宫里的莺莺燕燕,以及她们所生的儿女,亦或者一直伺候着她们的宫人。
在她们一侧,还跪着裴矩、窦轨、魏徵等人。
在甘露殿的石阶上,还跪着随时等候李渊差遣的左右屯卫大将军,以及将军等人。
唐人虽然一惯喜欢跪坐,但却不兴跪礼。
也只有在大祭祀、大礼议,以及开年第一次大朝会的时候才会动用跪礼。
如今这些人都跪着,又弄出了这么大的阵仗。
可见李渊这一次是动了真火,也要动真格的。
“快!快!把路让开!让齐王殿下入殿!”
刘俊在赶到甘露殿前的第一时间,就开始驱赶那些跪在石阶下,已经把路堵死的人。
在这种情况下,能跪在石阶下的人,身份都不一般。
为首的就是已经七十多岁高龄的裴矩。
若是以往,刘俊敢这么跟裴矩说话,裴矩能啐他一脸,并且能拉着他去找李渊,问李渊要一个交代。
李渊不仅不会帮刘俊说话,还会代替刘俊想方设法的把裴矩哄好。
可是今日,面对刘俊的呼喝,裴矩果断的让开了身子,并且让跪在身边的其他人也让开了身子。
甚至在李元吉路过的时候,舔着一张老脸,主动凑上前搭话。
“还请殿下一定要劝劝圣人,万万不能让圣人做有损仁德的事情啊。那样的话,圣人的名声,大唐的名声,可就要毁于一旦了。”
裴矩跪伏在地上,一脸苦大仇深的说着。
李元吉定定的看着他,也不知道他是想保李建成呢,还是在履行自己身为东宫属官的职责。
至于说为李渊的名声考虑,那纯粹是瞎扯。
李渊的名声跟他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李渊就算是变成了无道昏君,也不会影响他继续在大唐的朝廷上做高官,更不会影响他的荣华富贵。
李建成被李渊宰了,也一样,也不会影响他继续做高官,也不会影响他的荣华富贵。
毕竟,李渊对他这种上了年纪,又有名望,又有学问的人都很尊重。
不然,他、李纲等一众前隋的残党,也不可能在大唐位列公卿。
只要李渊不死,只要李渊还没糊涂,他的官爵和富贵,一分也不会减。
所以,他在履行他东宫属官职责的可能性更大。
“我们……貌似不熟吧?”
李元吉盯着裴矩,突然来了一句。
裴矩一愣,却没有尴尬,而是继续苦大仇深的道:“臣确实跟殿下不熟,主要是殿下贵人事忙,臣一直找不到机会登门拜访。
等到此次事了以后,臣会递上拜帖,登门拜访。”
这就是老臣,在宦海沉浮了数十年的老臣。
被人怼了,也不会觉得尴尬,反而会快速的缓解尴尬。
李元吉觉得,如果他啐裴矩一脸的话,裴矩也能快速的擦干,并且一个劲的夸他啐的好,啐的有力道,啐的角度刁钻。
能把性子养到唾面自干的地步的,只有老臣。
年轻人是不行的。
年轻人气盛,在没有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宦海毒打之前,是受不了委屈的,也容忍不了别人羞辱他,更不会懂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道理。
所以跟在宦海沉浮数十年的老臣斗嘴、赌气,绝对算得上是最愚蠢的事情。
李元吉没心情跟裴矩斗嘴,也没闲暇为了赌一口气,跟裴矩在嘴上辩个输赢,所以只是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然后就迈步往石阶上走去。
魏徵在李元吉踏上第二个石阶的时候,焦急的喊了一句,“殿下,万万不可让圣人废了太子殿下啊。这样一来的话礼制可就乱了。”
李元吉脚下一顿,回过头看向魏徵,疑问道:“我是你的属官吗?”
魏徵一愣。
李元吉又冷冷的道:“你有什么资格教我做事?你又有什么资格要求我做事?”
魏徵一瞬间闹了个大红脸。
他知道他的话过分了,但眼下为了李建成,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当即,他深深的向李元吉一礼,声音沉重的道:“殿下,礼制一旦乱了,后患无穷啊。”
这话,是一句大实话。
细数历史上的历朝历代,但凡是在开国之初就乱了传位礼制的,后代必然会消防,且一代比一代凶残。
历史上的大唐也是如此,在李世民开了一个‘好’头以后,往后的传位也布满了血腥。
李承乾和李泰杀的死去活来,被李治捡了便宜,武则天上位的时候更是杀的人头滚滚,李隆基创造开元盛世之前,也是领着兵杀到武则天眼前,才将皇位夺了过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开国之初‘定’下的什么传位礼制,后世子孙就会遵循什么礼制,并且前赴后继。
这对一个皇族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但李渊废不废李建成,杀不杀李建成,是他李元吉能够决定的?
第四百六十章 “父慈子孝”
可笑!
李元吉理都没有再理魏徵,迈步就往石阶上走去。
魏徵还有话要说,却被窦轨给阻止了,“人家已经懒得搭理你了,你还要自讨没趣?你没看出来他根本不会帮我们吗?”
“那还不是因为你窦氏……”
冯立小声的插了一句嘴。
窦轨那黑白参半的眉头一下子就立起来了,吹胡子瞪眼的冲着冯立厉喝道:“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
冯立也不知道是这些日子在窦轨手底下伏低做小积攒了很多怨气,还是觉得李建成真要凉了,大家要树倒猢狲散了,突然硬气了起来,仰起头盯着窦轨低喝道:“我说,要不是你们窦氏贪财,非要帮着赵州李氏跟他作对,把人得罪死了,以他的性格,也不会不帮殿下。”
窦轨义愤填膺,他没料到一向在他面前跟条狗似的的冯立,居然突然硬气起来了,还将李元吉不帮李建成的事情怪罪到了他头上。
他当即就要反唇相讥,并且准备厉声惧色的教训冯力一顿。
只是话还没说出口,就感受到了周遭的其他人定定的盯着他。
一瞬间,他明白了。
不止冯立一个人这么想,其他人或多或少也有类似的想法。
如果仅仅是冯立一个人这么想,他还能凭借着自身的身份和资历压下去,喝斥一番,然后在事后好好的教训冯立一顿,让冯立知道知道什么叫做窦氏家主的威严。
可如果东宫的同僚都这么想,那他就没办法凭借着自身的身份和资历压下去了。
虽说在东宫的同僚当中,没有一个人的身份和地位能比得上他,但能到东宫充任属官的,一个个底蕴都不俗,全部加起来对付他的话,他身份和地位即便是再高,也扛不住。
当即,他恶狠狠的瞪了冯立一眼,向其他同僚冷冷的道:“你们别忘了,他跟殿下的关系本来就不好,殿下此前还声讨过他。
他不愿意帮殿下,也在情理之中。
不是我窦氏的错。”
冯立哼了一声,不依不饶的道:“殿下是什么时候跟他交恶的?还不是在你窦氏跟他交恶之后?”
窦轨猛然瞪大了眼睛,要站起身。
裴矩重重的咳嗽了一声,冷喝道:“够了!你们还嫌现在不够乱吗?”
说着,裴矩望了望甘露殿殿内,又冷声道:“殿下如今在里面遭遇着怎样的危险,我们谁也不知道,殿下如今是否完好无损,我们更不知道。
你们不想着如何为殿下解围,如何让殿下尽快逃脱危局,反倒在这里窝里斗,像什么样子?”
郑善果苦着脸道:“裴公,不是我们不想着为殿下解围,也不是我们不想着让殿下尽快逃脱危危局。
实在是我们有心无力啊。”
其他人或前或后,跟着一起点头。
李建成此次遭遇的麻烦,不仅难以启齿,也难以应对。
因为他触怒的是大唐权柄最高的李渊。
他所犯的事情,也触及到了李渊的底线,甚至也触及到了道德的底线。
李渊要如何处置李建成,根本不是外人能够插得上手的。
没看到太极宫已经被李渊的亲兵给封了吗?
现在在这座宫殿里,李渊可以一言决断所有人的生死。
所以李渊会如何处置李建成,全在李渊的一念之间,旁人即便是再怎么努力,只要李渊不动摇,也无济于事。
“我们现在别说帮助殿下了,就连进甘露殿帮殿下说一句好话,也做不到。”
魏徵长吁短叹的说着。
左右屯卫的大将军,左右备身府的大将军,如今都在甘露殿门口守着。
没有李渊的准许,他们是不会放任何人进去的。
普天之下,如果说还有人能在这种情况下走进甘露殿的话,那就只有李元吉了。
毕竟,李元吉是不会在乎李渊的禁令的,也不会在乎李渊对他喊打喊杀的。
李渊真要杀他的话,他绝对不会像是李建成一样,待在甘露殿不出来,他一定会在第一时间跑掉的。
李渊在他跑掉之后,无论如何惩罚他,等到气消了以后,他还是那个威风八面、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齐王殿下。
李元吉确实如同东宫属官猜测的一样,没有在乎李渊的禁令。
在他登上石阶第十三阶的时候,刘俊手中的信旗不好使了。
右屯卫的大将军,左右将军,如同三尊铁塔一样的拦在了路前,声音冰冷的说了一句,“圣人有令,不许任何人进入甘露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