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律师,我看了您发过来的案例,虽然您的意见跟之前我们见的几位律师的意见相反,但是相比之下我和我父亲还是更相信您。
我们想把我哥的案子委托给您,不知道您是否接受委托?”钟斌诚恳道。
“没问题,我接受委托,谢谢您和您父亲的信任。”方轶道。虽然他已经猜到了答案,但是当对方提出委托时,他还是有些小激动,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
“方律师,我哥的案子下个月十号开庭,您看这律师费?”钟斌问道。
方轶心中一愣,净顾着谈案签约了,忘了问孙主任律师费怎么收。
“我主要负责洽谈案件的具体情况和辩护方案,律师费都由我们主任定,您稍等,我去问下主任。”方轶硬着头皮说完,起身离开会议室,去了主任办公室。
孙正义听完方轶的汇报,心中大喜,伸手挠了挠头:“这案子收他叁万元吧!咱们县城收入低,钟家虽然算是有钱的人,但是按照你的说法钟文的案子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事,大概率会被判刑,只不过多几天少几天的事。
如果你能帮他们把刑期减下来,这案子就算是胜了!当事人肯定得感恩戴德。”
“好嘞!我明白了,我一定全力以赴。”方轶说完就要离开,却又被孙正义拦住了。
“一会儿你跟当事人谈案子,尽量把刑期说的高些,顶格说,把当事人预期降到最低。
到时候法院判下来,只要刑期比你说的低,当事人一定会觉得是你的功劳,不会跟您胡搅蛮缠。”孙正义耐心的传授经验道。
方轶稍加思索便明白了,如果当事人的预期太高,本来有罪,非要让律师按照无罪辩护,到时候法院判下来律师肯定不好跟当事人交代。即便律师尽到了提醒义务,当事人还是可能会作妖,就算是明里不说,暗地里也会败坏律师的名誉。
律师在谈案阶段根本无法给出准确的刑期,因为按那个罪名判刑,判多少年刑期,这事根本不归律师管,律师只能运用法律让犯罪嫌疑人尽量少在里面蹲几天,碰到有问题的案子努力做无罪辩护,仅此而已,这就是律师的作用。
所以在谈案时降低当事人的预期就显得尤为重要,当事人如果能够接受律师的辩护策略,后面的庭审会很顺利,如果不能,律师则要考虑下了,还要不要接这个案子。
孙正义的话并不会损害当事人的利益,只会让律师代理案件更顺利,所以方轶对他的说法是认可的。
“方律师,孙主任怎么说?”钟斌见方轶走进会议室,问道。
“孙主任的意思,您哥的案子律师费叁万元。一直到判决出来。”方轶道。
“嗯,我回去跟我爸商量下,如果没问题,明天早上我们过来签约。委托协议能给我一份吗?我拿回去给我爸看看。”钟斌道。
“好,我一会儿给您打印一份,都是我们所的制式文本。”方轶说着给前台发信息,让前台打印一份刑事案件的委托协议。
“方律师,我想再问问您,我哥这案子,您估计能判几年?”钟斌道。
“强奸罪一般来说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如果存在法定加重处罚的情形,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
不过您哥的案子我认为不存在加重处罚的情形,刑期应该在三年以上十年以下,具体的诉讼方案,等咱们签完协议后,再沟通!”方轶道。
现在案子还没签委托,律师费也没有缴纳,此时说多了当事人有可能会拿着律师给的方案去找个便宜的律师代理案件,方轶怕钟斌继续追问,所以只能说这么多。
钟斌是生意人自然明白方轶的意思,便告辞离开了律所。
正义律师事务所业务不是太多,现有的七名律师中只有三名是工薪律师,方轶算一个,另外两个一个叫赵忠诚,一个叫褚怀。
赵忠诚三十五岁,家是本地的,就住在距离县城不远的村里。褚怀四十岁,老家在县里,后来凭着自己的钻营进入了体制内,再后来混不下去,改行做了律师。
赵律师是行行会,行行不精,属于典型的万金油,而且是那种质量很差的三无产品万金油。
褚怀的专业水平比赵忠诚强点有限,要不然也不至于执业十来年了,还在做工薪律师。
钟斌一家第一次来咨询钟文的刑事案子时,就是赵忠诚接待的,但是洽谈过后,钟家便没有了后文。孙正义厚着脸皮与钟斌接触了几次后才知道,原来钟家在见过别的律师后,对赵律师很不满意,觉得他专业能力不行。
后来方轶辞职要进律所做律师,孙正义决定再试一把,费了好大劲才把钟家又拉过来,结果案子还真让方轶谈成了。
眼看着自己谈砸的案子马上要签约了,赵忠诚心里能好受才怪,这不是当众打脸嘛!
虽然他与方轶之前没有任何交集,方轶来律所做律师还未正式上班,他们也仅仅是见过几面,甚至连话都没说过,但是赵忠诚已经将他恨上了。
方轶对这一切并不知情,孙正义也没多想,可是褚怀却将一切看在眼中!
其实褚怀的心情比赵忠诚也好不了多少,孙正义老小子把一个肥活交给一个刚入所还没正式上班的律师办,这不是明摆着说现在所里没能人嘛!这被打脸的可不止他赵忠诚一人,还有一个吃瓜的褚律师。
第13章 屎壳郎戴面具,你臭不要脸啊!
本来褚怀和赵忠诚互相看不顺眼,但是自从方轶来后,准确的说是方轶帮高金兰成功的捉奸后,两人意识到了危机,有句话叫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两人很自觉的联合到了一起,一致对外(方轶)。
“赵律师,晚上有空吗?喝一杯?”下午快下班时,褚怀走到赵忠诚的工位旁低声问道。
“有空,去哪?”
赵忠诚心里郁闷,正想找人喝酒解闷,褚怀便送上了门,但是褚怀这家伙向来扣的要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不得不防,害怕被姓褚的给耍了!
“去吃铁锅炖大鹅吧,听说是个东北人开的,味道挺正宗的。”褚怀笑道。
大东北饭店里,褚怀二人围着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铁锅,正在不断的往外捞着鹅肉,旁边放着一瓶衡水老白干。
“兄弟,我替你鸣不平啊!那钟家的案子本来是你第一个谈的,既然又找回来了,肯定也是冲着你的专业,否则凭什么啊!
要我说这案子就应该交给你做,凭什么给姓方的啊!他才来几天啊!主任也太偏心眼啦!”褚怀放下酒杯,拱火道。
“哎!当初这案子是我第一个接的,但是人家看不上我啊!其实这案子给谁办都一样,就那点事,没什么难的,两口子的事还能判刑?
只不过我没有人家会忽悠罢了!”赵忠诚把方轶的成功归结为嘴皮子利落,会忽悠。其实不光是他,就连褚怀也这么想。
“这回你说到点上了!我听说姓方的之前是做老师的,你想啊,做老师可不就是靠嘴吃饭嘛,洗脑的本事肯定比咱们高!
但是话说回来了,他能签下这个案子,未必能做好这个案子,其实你还是有机会的。”褚怀说这话时脸上挂着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可他却忘了赵忠诚以前也是做老师的。
“哦?怎么说?”赵忠诚一怔,虽然心中不悦,但还是好奇的问道。
“你想啊,这案子主办律师肯定是他方轶,但是如果你也加入进去,两人合办这案子……,到时候当事人对方轶不满,孙主任只能让你接盘。
兄弟你是个聪明人,以你的智商,办这个案子绝对没问题。摆明了是送到你嘴边的肥肉,不咬一嘴,你心不痒痒嘛?”褚怀说完,抄起一支鹅腿大口的啃了起来。
对面的赵忠诚却端起了酒杯,眼睛盯着杯中酒,晃啊晃,心里翻腾开了。
“这事孙主任能同意吗?”片刻后他说道。
“兄弟,你在所里工作多少年了!方轶在所里才干几天!于情于理,孙主任都应该派个自己人盯着点这案子。
咱不为别的,就为证明你比他方轶不差!你说呢?”褚怀道。
“嗯,有道理,明天抽空我跟主任提下!”赵忠诚想了想是这么个理儿。
褚怀一席话说的赵忠诚热血沸腾,但是他却忘了,正是因为在所里干的年头长,孙正义才知道他赵忠诚是什么货色,怎么可能让他插一脚,即便方轶没意见,当事人也会反对。
见赵忠诚认可了自己的说法,褚怀心中暗笑:你去找孙正义吧,到时候如果老孙头真让你参与案件,就你肚里那点墨水,不把案子搅黄了才怪,届时你和方轶都得不了好,我出来收拾残局岂不是正好,案子做好了是我的功劳。做坏了是因为你们前期工作不到位,我是半路接手的案子进可攻退可守,老孙头肯定怪不到我头上。
即便不让他接手案子,褚怀也绝对不亏,方轶和赵忠诚只要被贴上办事不利的标签,以后所里就得依靠他褚怀,钱自然有的赚。
不管钟家的案子结局如何,褚怀都觉得自己是最终的大赢家!
这顿铁锅炖大鹅吃的很过瘾,赵忠诚很满意,因为他自认为找到了拿回案件的机会。褚怀也很高兴,因为他下的套,赵忠诚已经开始钻了,后面只需要孙正义配合下,一切就OK了。
钟家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考虑,磨蹭了一个多星期才与正义律师事务所签委托手续,就在签完委托手续当日下班后,赵忠诚溜进了主任办公室。
“主任,忙着呢?”赵忠诚进入办公室后,回身关上了门,嘿嘿一笑道。
孙正义正在收拾桌上的文件,撩起大眼皮看了一眼赵忠诚:“嗯,有事?”
“有点小事!耽误您几分钟。”赵忠诚搓着双手来到近前,坐在了孙正义的对面。
“忠诚啊!你在咱们所干了也有些年头了,有什么话直接说就是了,没必要拐弯抹角的。你说是不是?”孙正义脑瓜子转的多快,赵忠诚一进门他就瞧出了不对。
“主任,我听说之前我谈的那个钟家的案子签约了!”赵忠诚酝酿了下问道。
“是,有这么回事!那个案子方律师出了不少力,又是查案例又是洽谈,签个单可真不容易!”孙正义故意说道。
“那签了约是不是该去看守所会见当事人了?我听说方律师的律师证还没发下来,要不我先替方律师去会见一次?
我可不是图律师费提成,就是纯粹的为了咱们律所的名誉,接下案子硬拖着不去会见,总归不是太好!”赵忠诚一脸认真道。
“忠诚!没想到你还挺细心的。你不提醒,我差点忘了!”孙正义故作惊讶状。
“我就是突然想起来了,进来跟您说下,都是为了咱们律所。
您看要不这个案子我跟方律师一起办!他律师证没发下来,我有证,会见、出庭的活儿我来干,案头工作他来做,什么时候他证下来了,我再退出来!”赵忠诚看向孙正义,眼神中充满了期许。
此时孙正义已经明白了赵忠诚进来的目的,原来这小子是想参与钟家的刑事案子!
孙正义心中冷笑:赵忠诚啊赵忠诚,你怎么想的!之前给你机会,你把当事人给谈跑了,现在我好不容易把当事人又拉回来,人家方轶把案子签下来了,你又想过来插一脚。茅坑里跳远,你过份(粪)啦!屎壳郎戴面具,你臭不要脸啊!
第14章 马屁精?
虽然心里生气,但是孙正义仍然面带微笑,端起大茶杯喝了一口,顺了顺气说道:“忠诚啊!这些年没枉费我培养你,还是你想的周到!
这样吧,我找方律师谈下,如果他的律师证近期能下来,就让他去办这案子;如果律师证下不来,你就顶上去,我年纪大了,以后所里得靠你们啦!”
孙主任这话说的没毛病,这案子本来就是方律师签的,又比较简单,人家要是有律师证当然自己做了。赵忠诚也觉得主任说的合理。
“好,我听您的。其实参不参与的,我无所谓,主要是不想给当事人留把柄。说咱们的不是!”赵忠诚说完,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见他离开,孙正义心里冷哼一声:为了律所?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呢?真为了律所好,你就不应该天天上班炒股,下班搓麻。
到底是小家雀没玩过老家雀,孙正义已经打听过来,方轶的律师证这几天就能发下来,所以他才如此说。毕竟日后还得靠着这几个工薪律师给律所赚钱呢,得罪人的事他可不干!
四天后,看守所内钟文被提了出来,一名警察将他带到了事先安排好的窗口,隔着铁窗,方轶看到了钟文,他长相清秀,身材精瘦,两眼微微发红,精神有些萎靡。
“你好,我是正义律师事务所的方轶律师,你认识钟友和吗?”方轶问道。
“认识,他是我爸。”钟文看了一眼方轶,低头道。
“你父亲钟友和委托我作你的辩护人,你同意吗?”方轶接着问道。
“同意!”钟文道。
“这是委托手续,麻烦你在上面签个字。”说完,方轶将几张委托手续放在大理石的台面上,推了过去。
钟文看了一眼,拿起笔签字:“我想咨询您下,我这种情况构成犯罪吗?”
“这要待我调取案卷后才能判断,不过从目前了解到的情况看,情况恐怕不太乐观。”方轶道。
“不太乐观?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怎么就犯罪了?!”钟文心中不解。他虽然不是律师,但是却不傻,听方轶这么一说立刻反应过来。
“这个事比较复杂。我明天回去调取案卷,在开庭前我还会再来一次,到时候咱们再聊是否构成犯罪。在此之前,我先问你几个关于事实方面的问题……”
方轶问了案件的详细情况,基本上与钟斌当初说的一致,钟文对做过的事也是供认不讳。
“你有什么需要我转告你家属的吗?”方轶见本次会见的目的已经达到,问道。
“嗯,我被关进来有段时间了,你问下我爸,我的工作还能保住吗?我单位那边怎么说。
另外,看看能不能找找人帮我疏通下关系!”钟文见警察不再身边低声道。
“工作的事我会帮你问,至于其他的……再说吧!还有吗?”方轶可不敢乱传话,这是违规的,搞不好钟文的案子没判呢,自己先进去蹲笆篱子了。
“那让我爸帮我存点钱,之前存的钱都花光了,我现在连买卫生纸的钱都没有了。”钟文道。
“好,我出去就告诉你父亲。”方轶收拾起签过字的委托手续后结束了会见。
方轶走出看守所大铁门时,钟斌正在树荫下抽烟,打电话。见方轶出来,他急忙挂断了手机,扔掉烟头快步走了过来。
“方律师,怎么样?”钟斌问道。
“你哥说的基本上与你一致,他想知道他工作能否保住,单位那边有没有什么反应。
另外,你再给他存点钱,他卡里没钱了。”方轶道。
“好嘞,我这就去存钱。您坐车里先等下哈,一会儿我带您回去。”钟斌说完,向看守所走去。
下午三点半,钟斌的丰田车停到了正义律师事务所的大门口。
“方律师,辩护方案什么时候出来?”钟斌停下车后问道。
“明天我去阅卷,阅卷后会制作辩护方案。您等我电话吧,完事了我告诉您。不会太久!
另外,您跟您父亲说下,看看能不能找你大哥的前妻楚红出一份谅解书。”方轶道。
“谅解书?这个有用吗?”钟斌问道。
“法院在判案子的时候会考虑被害人的意见,所以谅解书有利于你哥案子的最后量刑。”方轶解释道。
“好,我跟家里说下,不过我嫂子恐怕不太愿意接触我们家人。”钟斌一脸为难道。
“试试吧,万一能成呢!”方轶道。
方轶已经正式上班两天了,按照孙主任的要求,工薪律师要早请示晚汇报,有事及时沟通,特别是客户的事。
方轶回到律所后,找到孙主任向他汇报了今天去看守所会见钟文的经过。孙主任勉励了他几句,便让他去忙了。
在工位上正在有一搭无一搭看案卷材料消磨时光的赵忠诚瞥见方轶从主任屋里出来,心中升起一阵无名的烦躁。
“马屁精,屁大点事都得进去汇报!”赵忠诚低声嘀咕着。
“你说得对,他确实是个马屁精,估计之前送过礼,要不然怎么一进所,主任就把钟家的案子给他。”褚怀低沉的声音传来,吓了赵忠诚一跳。
“你怎么在这?神出鬼没的,搞什么鬼?”赵忠诚斜了褚怀一眼,不阴不阳道。
“我刚好路过,无意中听到你的话,顺便附和下,没有别的意思。”褚怀微笑道,说完端着茶杯回去工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