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见临的手机里收到一张照片,那是一栋老旧的居民楼,门口是遍布灰尘和蜘蛛网的院子,花盆和水缸都蒙上一层灰尘,无花果树倾斜着生长。
小院的门千疮百孔,透过斑驳的窗户能够看到老旧的房间,陈旧的木制家具遍布时光的痕迹,老人的茶具还摆在茶几上,粉色的床罩绣着兔子的图案,床头有机器猫和野比大雄的玩偶,书桌上是堆叠起来的作业本和散落的文具。
桌边还有一个相册,老人抱着小女孩,腿上还趴着一只橘猫。
乍一看真的很有生活的气息。
顾见临想象着多年前这个院子里弥漫着炒菜的香气,老人把冒着热气的饭菜端到桌上,小女孩背着书包推开房门,拎着用零用钱买的水果。
到了夜晚时候,老人就坐在茶几边喝茶看电视,小女孩在旁边做作业。
橘猫坐在她的腿上。
如今看来,云雀的过去已经被毁得彻彻底底。
她的父母,收养她的老人,都已经不在了。
包括那只橘猫。
哪怕追溯过去,也什么都得不到。
“能帮我个忙么?”
顾见临忽然说道。
壹号:“请讲。”
顾见临简单的把自己的要求叙述了一遍。
壹号:“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我可以让人轻松搞定。”
顾见临回复道:“谢谢。”
咚咚。
卧室的房门被敲响。
顾见临皱起眉,他明明说过没有重要的事情,不要打扰。
“客人来了。”
司老太爷的嗓音在门口响起,平静里透着颤抖。
顾见临眉头紧锁,心想他明明吩咐过,今天谁也不见。
而且能让老人亲自来通知的,分量应该很足。
司老太爷在门口急得都快哭出来了,用暗语敲打着房门,解释道:“您快去看看吧,我们都不知道那个女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她一出现就让我来找你,我就因为多看了她一眼,差点眼睛都瞎了!这是什么人啊?”
……
……
姬纣坐在真皮沙发上,举起茶杯轻嗅了一下,嫌弃地蹙起眉。
司家的族人们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像是受惊的小鹌鹑般头都不敢抬,颤抖的牙关不受控制敲在一起,冷汗已经浸湿了衣衫,甚至滴到了地上。
磅礴的威压像是压倒孙猴子的五指山,压迫得他们心脏几乎停跳。
“这茶不行。”
她随手取出一个装有深褐色茶叶的瓷瓶,轻轻拍在桌子上:“重新沏。”
若有若无的清香弥漫开来,沁人心脾。
司若薇强撑着站起来,腿一软又重新跪坐在地上,吓得花容失色。
司老太爷拄着拐杖走出来的时候,狠狠地瞪了自己侄女一眼,一脚踢在她的屁股上,呵斥道:“没用的东西,不是说了让你泡茶么?”
老板的客人你也敢怠慢,回头就把你卖到歌舞伎町去。
司若薇本来是个冷酷的杀手,此刻竟然也有种小女孩般的委屈。
她幽幽地抬起眼睛,意思不言而喻。
要不您来!
司老太爷冷哼一声,刚想去拿起那个瓷瓶,就对上女人的森冷眼神。
咣当一声,老人的拐杖落在地上,差点把瓷瓶都给摔了。
“我去泡茶!”
这位司家的统治者像个老鹌鹑般赔笑,转身进了厨房。
“您就别吓他们了。”
奢华的旋梯上响起平静的声音。
顾见临也没想到竟然会在东京看到姬前辈,惊喜的同时也有种久违的亲切。
姬纣坐在清晨的阳光里,一袭深棕色的长风衣隐约流露出肃杀的气质,她的黑发盘在脑后,隐约可见斑驳的白发,在晨光里微微发亮,仿佛是透明的。
她的坐姿如此的雍容大气,不管什么时候都有种皇帝莅临般的气场。
当她回过头来的时候,眼角的一抹绯红浓烟得像是鲜血。
不知为何,顾见临每次看到她的眼神,都有种本能的心虚。
大概类似于血脉压制般的感觉。
就像你小时候在外面疯玩一天,开门回家发现沙发上坐着冷着脸的老妈。
以太协会已经抵达东京,姬前辈会随行也不足为奇。
以她的位阶和实力,大概可以出现在世界上的任何地方。
进出一个司家,绰绰有余。
“活着就好。”
姬前辈的嗓音还是那么的冰冷无情:“坐吧。”
顾见临刚想坐到她对面,就看到她冰冷的眼神定格在自己的身上。
“我是让你坐我旁边。”
姬纣冷冷说道。
顾见临本想离她远点,事已至此也无法拒绝,只好老实照办。
姬纣冷眼打量着他,眼神终于变得柔和了几分:“这段时间怎么样?”
顾见临一愣,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嗯,不愧是走完登仙之阶的人,烛照和幽荧两种至高律法在你的身上没有任何的冲突。晋升五阶以后,倒也不像之前那么孱弱,起码能在圣域级的面前活下来了。我听说,你还宰了一个圣域级的魔术师?”
姬纣不等他回答,率先说道:“破了记录,算是给我长脸了。”
顾见临越看她越觉得像总会长。
只是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假如他这个时候拆穿对方,对自己到底有没有好处。
让大佬社死,的确很有意思。
只是那个代价,是不是有点过大了。
他又不是什么乐子人,还是装不知道吧。
“侥幸而已。”
顾见临谦虚说道。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就像你能从登仙之阶里活下来一样。”
姬纣冷笑道:“你可真有胆子啊,你还敢带头造反。”
顾见临保持着沉默,果然是要秋后算账了。
当初姬前辈把他囚禁在房间里不让他出去,最后他却趁着天人界域的松动,策反了一众欧米伽序列的成员,策划了一场造反行动。
否则的话,也就不会后来的那些事了。
“他们……没事吧?”
顾见临迟疑片刻。
“谁?你的同党?”
姬纣淡淡说道:“都杀了。”
顾见临先是一惊,又看到她嘲弄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戏耍自己。
“看把你给吓得,俗话说子不教母之过,虽然有点不太恰当……但这件事最终还是我这做长辈的管教不利,没想到总会长的天人界域会出现松动。”
姬纣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说道:“那个云雀真不简单。”
顾见临发现她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胸口上。
那是云雀沉睡的地方,自从被他吞噬了龙髓液以后,她就再也没能醒来。
不知为何,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紧张。
生怕她的存在被发现。
“云雀是黑暗世界的秘密武器,也是不周山培养出来的究极兵器,她的存在有着难以想象的重大意义。影子帮我去查过她的身世,她本是个无辜的女孩。”
顾见临犹豫片刻,说道:“而且她已经失忆了。”
他是在侧面表明,那个女孩的出身是清白的,一切并非她的本意。
最后提及失忆,是想证明她暂时没有威胁。
“看来你最近是真的跟她在一起,胳膊肘都开始往外拐了。”
姬纣嘲弄说道:“这就是从传说中的男大不中留?”
顾见临无言以对,因为他的确有袒护坏女人的意思。
或许是因为龙骨的联系。
再或者是因为同类的惺惺相惜。
又或是有什么别的原因,反正他也说不清楚。
“你真的以为她是无辜的?”
姬纣斜眼瞥他,淡淡说道:“你仔细想想,当初你挣脱我的禁制时发生了什么,天人的界域发生了松动。云雀为什么偏偏在那个时候动手?”
顾见临一愣。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就是想要你放你出来?”
姬纣冷笑道:“如她这般的人,可是能够窥见命运的。”
顾见临本来没想到过那么多,忽然间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对啊,云雀失忆之前,为什么要那么做。
好像她本来就知道,自己会站在登仙之阶的尽头。
那么她有没有料到,她的进化会出现问题。
她又是否预料到她会重伤失忆。
如今双方的确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互相利用。
只是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一切都是被策划好的呢。
姬纣看了他很久。
她的眼神愈发的锋利,仿佛要把他给一寸寸的剖开。
再把他体内的坏女人给揪出来。
“你要知道,云雀这种存在,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秩序世界的大敌,莱茵不惜拼到同归于尽也要把她兑掉,就是这个道理。对于人类世界而言,不允许存在这种不稳定的因素。无论总会长,亦或是莱茵和凛冬,包括天灾们。”
姬纣嗤笑道:“都会选择第一时间将其铲除。”
这是警告,也可以说是威胁。
甚至可以说是死亡的宣判。
倘若坐在面前的不是这个女人,而是别的什么人。
顾见临相信对方已经动手了,而自己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