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两个人就坐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化成了一滩水,地上的两个圆圈开始旋转,露出了一排小孔,将这些尸水全部吸了下去。
“什么感觉?”尼奥问道。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战争我也经历过,人也杀过不少,天灾也见过,但我发现我依旧无法做到像是对待一件衣服一样去对待生命。”
“我明白你的意思。”尼奥站起身,“但这并不是一种矛盾,有些时候,越是在外面经历了事,才能对自己手中要做的事变得更加清晰。”
卡伦也一边站起身一边说道:“怎么觉得思想高度一下子就上来了?”
“你知道么,我不担心你会发生变化,因为你比我年轻得多,人在成长过程中会发生变化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不变才不正常。
我只是担心,你会出去一趟后,经历和看见了一些事,会变得有些快,我见过不少人,不过是站在屋顶上向窗外瞥了一眼,就觉得屋子里同坐的人都是被困锁的愚兽,就自以为自己掌握了属于自我的独立思考能力。”
“偏题了。”
尼奥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额头:“这是我记忆中属于菲利亚斯讲课的记忆,我觉得摘抄出来用在这里很合适,至少,带着那么一点关系。”
“好的,有空可以誊写下来,然后借给我看看。”
“我已经一身光明了,再誊抄这些光明教义,我自己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光明传教者了。万一哪天我的身份暴露了,定罪时,我简直比那些真正的光明内奸做得都要优秀和彻底。”
“我还以为你能把持得住。”
“口头上我一向把持得住;对了,我听你男仆说,你有写笔记的习惯?
改天有空借给我看看,我觉得我最近需要这些东西给自己洗一洗,太干净太阳光了不好,我真的不想自己最后变成一颗电灯泡。
‘啪’一声,亮没亮到别人我不知道,我自己先被晃瞎了。”
“那你得拿菲利亚斯先生的教义诠释和我交换,我清楚知道我以前的很多地方是错误的,我正在回调,但我担心我回调时用力过勐,从一个极端跑向另一个极端。”
“行吧,我誊写出来,但不能外传,因为直觉告诉我,现在的光明余孽已经被打压到了一个临界点,也许,他们就缺少一份新的教义纲领。”
“我的笔记也一样,传出去被发现了,那我们两个就是叛教者了。”
“好了,我们可以走了。”
尼奥打开了门和卡伦一起走了出去,外面有侍者接应,女人很快走了过来,询问“用餐体验”。
“还不错,维科来那家伙没骗我们。”
尼奥从女人手里接回了自己的卡以及一张单据,很随意地揣进兜里还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角。
坐电梯上去,再走出电影院,两个人很是默契地在街上绕了一个圈,确认摆脱了一切可能存在的盯梢和尾随后,在一处垃圾桶前,尼奥一脚踹向面前的垃圾桶,骂道:
“抢券啊,每个1w点券,一下子就消费了2.4w点券!”
“为什么是2.4w点券?”
“因为还有百分之二十的茶水服务费。”
卡伦听到这个,马上附和道:“确实抢券。”
“这次付出有点大,等我明天带人过来,一定要好好回口血。”
“预祝主任顺利。”
“不顺利不行,我这张卡算是信用卡,是要还的。”
“接下来就是等阿尔弗雷德那边的消息了。”
“是的,如果一切按照预想得到了证实,我就不通知你了,怕打扰你的状态,因为有件事需要你现在就开始做了,既然你选择了帕瓦罗先生作为揭发者。”
“帕瓦罗的遗书。”
“是的,没错,你好好写,不用文采多好,但要写实深情,审判时由你来念诵,要有感染力。”
“要求很高,我会努力写好的。”
“嗯,我再去布置一个焚尸灭迹的现场,你需要给我一点帕瓦罗先生的遗物。”
“哦,我这里有。”
卡伦拿出自己的钱包,从里面取出一张多拉和多琳的合照:“很早之前在帕瓦罗先生身上找到的,就留了下来,当一个纪念。”
“这个很好,我会让火烧掉照片边缘位置,留下他两个女儿的笑脸。”
“我对主任您证据造假方面的能力,一直很有信心。”
蛇岛上,尼奥给自己身上开伤口进行现场布置,让卡伦见识到了什么才叫真正的专业。
尼奥耸了耸肩,道:“本来时间很仓促的,但架不住证据太充裕。”
“是的,没错。”
“那我们就先分头行动吧。”
“好的,那我先回去写遗书。”
卡伦开车回到了丧仪社,走进院子里时,正好看见维克坐在长椅上看着报纸。
“队长,您回来了,主要他们都走了,公寓那边太冷清,我就来这里看看,这里至少还热闹点,呵呵。”
维克站起身,很是礼貌地向卡伦打招呼。
“明天早上六点,到这里来用早餐,然后陪我出去一趟。”
“是,队长!”
卡伦准备回自己主卧,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问道:“你早上带着我家的猫和狗去哪里了?”
“去了点券商店,买了一些咖啡和面粉。”
“你自愿的?”
“是的,没错。”
“那就不报销了。”
“好的,队长。”
维克面带微笑,等卡伦离开后,咬了咬嘴唇,又用指尖擦了擦眼角将要溢出的泪痕。
卡伦推开门走进主卧,看见普洱正在品着咖啡,脖子上挂着围脖,表情肃穆。
相信普洱瞻仰家里先祖画像时,都没这么郑重。
“喝咖啡也需要戴围脖?”
“你知道这杯咖啡多贵么,平时就算是收音机妖精忽然天线失灵错乱了愿意给我买我也不敢拿你辛苦赚的点券这样花。
这次运气真好,这个维克也想着要融入这里,所以舍得给我花券讨好我,不过在点券商店里结账时,我感觉他有点感冒了,一直在打寒颤。”
“拉斯玛好歹在明克街帮忙进行了遮蔽,你就这样对待人家的学生?”
“他那是为了安抚狄斯,因为他清楚一旦狄斯苏醒意味着什么,至于说对待人家的学生……他学生都因为他的关系这么被打压了,我们这不是帮了他一把带他职场起飞了,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应该是拉斯玛欠我们人情。
对吧,蠢狗?”
“汪。”
“话说,卡伦,你发现没有,蠢狗现在在你面前都不敢喊出气势了。”
“可能是年龄大了吧。”
凯文:“……”
“那个,你不觉得你忘记了什么事情了么,比如你曾经答应过的,现在好像应该做的却还没有做的……”
凯文听到普洱这么说,马上目光里带着期待,缓缓地抬起头。
可刚说到这里,普洱又意识到了什么,马上问道:
“不是,你现在不是应该在艾伦庄园里撕丝袜的喵?”
“工作上的事情……”
卡伦简短地把今天的事对普洱说了一下。
“哦,那还是工作重要。”普洱马上看向凯文安慰道:“那我们再等几天,明早我们家卡伦还要去抓人,今晚给你解封会影响他的状态,明白不?”
凯文马上点头,欢快地摇起了尾巴。
“对了,卡伦,你待会儿是要帮帕瓦罗先生写遗书么,需不需要当代知名文学家颇尔.艾伦来帮你代笔?”
“你是想让我拿一份布满猫爪印的遗书送上去当证据么?”
“我只是想帮你分担一些事情。”
“好的,谢谢,能看着你坐在家里喝咖啡我就挺放松的。”
“为什么喵?”
“因为一家人都忙碌的话有时候会迷失掉忙碌的意义,忙碌之余能看见家里有人在享受,你才会觉得自己的忙碌是值得的。”
“你是不是经常对尤妮丝说这样的话?我的曾曾曾曾侄女肯定抵挡不住你这张嘴。”
“叮冬。”
普洱抱着自己的脑袋,很不满道:“为什么又打我!”
“你继续喝咖啡吧,我去写遗书了。”
卡伦先去盥洗室洗了一把脸,然后走进书房坐下,拿出纸笔,开始构思遗书。
干坐了一会儿,迟迟没有进入状态,卡伦站起身从书架夹层里找到了当初帕瓦罗先生的工作笔记,以及那份当时很珍贵的针对齐赫述法官的调查记录。
接下来,卡伦开始重温这些文字。
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深夜。
“冬冬冬……”
敲门声传来。
卡伦忽然一惊,感知到自己鼻尖的汗珠正在滴落。
门外来克夫人问道:“卡伦先生,需要为您准备夜宵么?”
卡伦压低了声音:“不用了,亲爱的。”
门外没有了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来克夫人离开的脚步声。
卡伦端起桌上的水杯,一连喝了好几口,就在刚才,他似乎又回到了刚搬进艾伦公寓的自己遇到这起事件时的状态;
不,严格意义上来说,此时坐在这里的自己,能更好地代入到帕瓦罗先生的心境中去。
“原来,您也是会害怕的。”
卡伦自言自语,然后拿起笔,开始正式写遗书:
“我有罪,因为我开始害怕了,这种情绪,让我对自己的信仰产生了深深的怀疑,进而变成羞愧、羞耻,最后,是我坐在书桌前很长一段时间的大脑麻木。
然后,我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画面:
他站在我面前,面带微笑,对我说他的爷爷是主教大人。
我愤怒了。
伟大的秩序之神将安卡拉丢入凶兽之口,难道就是为了让我们这些信徒毫无愧色且满脸骄傲地说出这种话的么?
……”
遗书写完时,天已经微微亮了。
卡伦将遗书放进一个空白信封,拿起来,走进主卧。
普洱此时还躺在床上熟睡。
卡伦伸手,轻轻推了推它,结果它却很自然地伸出肉爪抱住自己的手,然后将它的脸靠了过来,当枕头抵住。
“醒醒。”
普洱慢慢睁开了眼,看了看四周,道:“呜喵,天亮了是么。”
“帮个忙。”卡伦将信封放在普洱面前,“掌握好火候,帮我烤旧一点,但不用太旧,要看得清楚是近期写。”
“你这个要求真高啊。”普洱揉了揉眼睛坐起来。
“总不能这封遗书一摸,墨水还没干吧,我相信你对火的掌控力。”
“汪汪。”
同样被吵醒的凯文顶着秃头过来附和。
“好的,交给我。”
普洱两只爪子开始揉搓,很快,一团小火苗出现,摇摇晃晃地围绕着信封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