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哪怕是一丁点的刻意，也很难真的瞒得住主神们的眼睛，逃脱出她们的推算。

　　然而，有一种东西是无法估摸和预测的，那就是“信仰”。

　　它存在于现实又超脱于现实，起发于利益又高于利益，它没有具体指代却又总是在上方指引着言行与抉择。

　　大祭祀曾让本就该死的修米勒去做信使，因为那时的大祭祀虽然严重警惕却依旧心存疑虑……以及那一丁点的侥幸。

　　等大祭祀听从狄斯的建议，一下子明悟到自己的身份后，修米勒的信使结果，他也就不需要去知晓了，因为他已经得到了答桉。

　　哪怕彼此之间的沟通都是通过污染部分进行的，可依旧改变不了在最高信仰上的互信。

　　诺顿选择相信秩序历史上的那些追随主开创秩序格局的大人们，提拉努斯选择相信曾经站在一起为同一个理想而奋斗的战友伙伴。

　　这不是赌博，因为没有任何一场赌局，能让人在上赌桌前就从不考虑自己会输的结果。

　　大祭祀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卡伦：就像是他明知道会很危险，却依旧先行进来想要面对面询问自己。

　　“嗡！”

　　后方，传送阵开启，一个老人从里面走出。

　　在这全都是神殿长老以及神祇的场合，老人实则是第二年轻的存在，最年轻的，应该是他的孙子。

　　老霍芬大骂道：

　　“哦，天呐，一进来就看见奥古雷夫在打生命！”

　　这一幕，是最佳的写实，也是最直接的答桉，把老霍芬震惊到了。

　　反而狄斯却显得很平静，这不是装的。

　　身为虔诚的秩序信徒，可以做好充足准备向奥古雷夫动手，也能平静接受这位秩序的大人践行对秩序的誓言。

　　最坏的结果和最好的结果都在预料之中，谈不上过分惊讶的反转。

　　狄斯的出现，起初并未引起太多的关注，秩序神教又没有在狄斯大闹神殿时开启通讯阵法全程直播。

　　但等到狄斯身后的光头男子出现时，所有长老都感到心头一震，这是货真价实的……神祇威压！

　　很快，大家就明悟过来，这个“老人”的身份了。

　　“奥古雷夫。”

　　拉涅达尔目光微凝，曾经，他可是被奥古雷夫欺负得不轻。

　　不过那时，他并没有什么羞辱感。

　　毕竟，那时候的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神祇，跪伏在秩序神殿台阶上祈求见秩序之神一面，以期获得来自伟大秩序的垂青。

　　奥古雷夫的身份比他高出太多，莫说人家欺负自己，就算随便找个借口将自己给镇压了，也实属寻常。

　　但现在，抢先一步站到卡伦身边，在第二代秩序之神身边提前卡好位置的拉涅达尔，已经有足够无的自信，去平视曾经霸凌过自己的“对手”了。

　　奥古雷夫似乎也察觉到了拉涅达尔的存在，更可能是那颗和自己一样的光头，哪怕隔了一个纪元，依旧让她觉得刺眼。

　　所以，奥古雷夫没有回应两位生命主神对自己的质问，转而先对外发出了询问：

　　“拉涅达尔？”

　　被点名了，拉涅达尔的情绪勐地一紧，随即立刻强行镇定。

　　他向前迈出一步，神躯显现，虽然比不过海中束缚内的三尊主神，可对于在场的诸多神殿长老们而言，这也是货真价实的神祇震慑！

　　尤其是这种前有秩序分支神大发神威，后有秩序系的神祇立于传送阵法之前，难免不让大家怀疑这是秩序神教打算一锅端的谋划！

　　主要是，相类似的前科，秩序神教做过太多次。

　　“你怎么会在这里？”

　　奥古雷夫的声音穿透那层稀薄如纸的澹蓝色隔膜，落向了这里。

　　因为奥古雷夫无法理解，主坐在那里，将诸神阻隔在外一个纪元，怎么会唯独漏下了拉涅达尔，他到底是从哪个地缝里钻出来的？

　　不，按理说，就算钻地缝，也不该是由他拉涅达尔来钻，而应该是地穴神教的那位。

　　“吾，遵从主的旨意。”

　　拉涅达尔不仅不再像以前那样对奥古雷夫唯唯诺诺，还端上了架子。

　　只见他抬起手掌，狄斯的身影出现在掌心，又将狄斯放置在了自己肩膀位置。

　　虽然没去前方的高台圆柱，但立在自己肩膀上，才是最佳的观景位置。

　　拉涅达尔挺起胸膛，嘴角露出矜持的微笑，他现在对奥古雷夫是完全没仰视感了，毕竟自己肩膀上立着的，可是秩序的爷爷。

　　大祭祀看了看身后，对卡伦微笑道：“你是真的请得动他们。”

　　在请得动的前提下，还冒险先来看自己，这份信任，更是珍贵。

　　卡伦此刻却没有絮叨这个的心情，而是问道：“奥古雷夫，能赢么？”

　　两尊生命主神虽然被打趴下了，但很显然，战斗才刚刚开始。

　　奥古雷夫身为秩序四大扈从之一，就算在神话叙述中给予了不逊主神的评价，可她现在毕竟是在一对二。

　　另外，更深处的后方，还有其它神祇正在向这里前进的身影。

　　“你不觉得震撼么？现在，居然还在关心这个。”

　　卡伦深吸一口气，用一种带着责备的语气说道：“我是担心你提前将骑士团撤出后，玩脱了。”

　　“呵呵，不会的。”大祭祀显得很是笃定，“奥古雷夫不会输的，因为，她没打算活下来。”

　　“什么？”

　　大祭祀伸手指向岸边的那一层蓝色薄膜：

　　“虽然仅差一线，可她们毕竟还是没有迈出那最后一步，等同于现在，她们依旧处于本世界之外，并未真正的回归。”

　　“有什么区别？”

　　“就像是你先前在我的神国领域里，被我束缚得无法动弹一样，她们现在依旧位于……”

　　卡伦明白了：

　　“秩序之神的神国？”

　　“是主的国度，是秩序的世界。”

　　随即，大祭祀坐了下来，闭上双眼，轻声道：“看护我。”

　　“你指的是我，还是他们？”

　　他们，指的是狄斯和拉涅达尔。

　　大祭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我指的是我信任的人。”

　　说完，大祭祀胸前，碎裂的晶莹重新凝聚成一枚完整的神格，虽然它依旧只是暂时的无法维系太久，可至少在这一刻，意味着大祭祀回归了“神”的身份。

　　蓝色隔膜之内，奥古雷夫和两尊生命主神大战的后方，面对一群正在向这里行进的神祇虚影，一座巍峨的十字架，轰然落下。

　　十字架上钉着的，是提拉努斯。

　　她痛苦，她煎熬，她怨恨，可当她面对诸神时，一切的负面情绪，全都得到了真正的落实。

　　十字架下方积攒了一整个纪元的鲜血，在此刻开始燃烧，熊熊的神火以提拉努斯自身为燃料，制造出了一片专属于神祇的火域。

　　这些，是在自相残杀中剩余下来的神祇，她们本就虚弱萎靡，渴望着回归世界后能得到补充，可现在，迎接她们的，是葬身火海。

　　“啊！

　　！”

　　“啊！

　　！”

　　属于神祇的惨叫声，不停传来，岸边位置，下起了大雨，连这片天地都在这绵延的哀嚎中开始哭泣。

　　先前，一座座高台圆柱上的各教神殿长老们都已经准备传送离开了，现在，一连串的变故，使得他们选择了滞留。

　　客观原因是拉涅达尔和狄斯站在后方，阻拦了去路，主观原因是……这热闹，他们真的不舍得错过！

　　卡伦的目光扫向他们，然后对坐在自己身前的大祭祀问道：

　　“你是想让他们，和他们身后的神教，目睹神祇的陨落么？”

　　“是的。”

　　“可这终究，是神打败的神。”

　　“这无所谓，因为……神，是不能流血的。”

　　“你刚刚说，奥古雷夫没打算活下来，那你呢？”

　　“在我还是诺顿时，我觉得我还有一千年；当我知道自己是提拉努斯后，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是四大扈从之首，秩序分支序列第一；

　　虽然我的本体还在外面，但我却是最先回归；

　　我有义务有责任，来迎接我的伙伴，再将曾经的伙伴，一一送走。

　　我会坚持，撑到最后，和最后的她，一同离开。

　　我们的每一位，所镇压的，都是值得镇压的强力主神。

　　我们……要为秩序，为你们，尽可能多做一些事情，来减轻你们的压力。”

　　“这是，约好的？”

　　“不是。”

　　大祭祀闭着眼，抬起投诉，像是在“凝望”深空：

　　“其实，主的确是背叛了我们。

　　主向我们形容过那个她说见到过的美好世界，主只是邀请我们一同去缔造她。

　　可是她欺骗了我们，她居然想……偷偷地腐朽。”

　　“你现在不再怀疑，主会放弃和偷偷降临回归了么？”

　　大祭祀摇了摇头，说道：

　　“那是诺顿的担忧，或者说，是我过去的担忧；

　　因为，

　　我们的主，在天上。

　　她是我们的主，如果她有新的传承者，那也与我们没有关系，那是新一代秩序之神，而不是我们的主。

　　有些时候，连我们自己都会迷茫，我们到底追随的是秩序，还是追随的她，亦或者是，追随的他。

　　不过，新一代秩序之神，还是要尽早找寻到的，他需要保护起来和培养起来，这是一场注定绵延的战争，我们只能抵挡住第一批次。”

　　卡伦问道：“你对我的身份，没有过怀疑么？”

　　“怀疑过，我猜测，你和明克街有着更特殊的关系。”

　　卡伦恍然。

　　过去的自己，之所以经常被认作是秩序之神，是因为饿瘾的缘故，使得自己身上有着明显的上一任秩序之神的痕迹。

　　现在的自己，将饿瘾转变为自己的模样后，等于是完成了属于自我的改造和蜕变。

　　当自己身上，不再有她的痕迹后，连秩序的分支神，也无法认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卡伦问道：“一开始，你为什么不明说？”

　　大祭祀没回答，隔膜之内，十字架上的提拉努斯继续释放着神火，看着那一尊尊神祇在火焰中陨落消散。

　　卡伦继续道：“你不是迷茫和恍忽了，你是在故意试探，试探他们是否会遵从你制定的方向，带领秩序神教，继续前进。”

　　“我没有时间培养你了，不出意外，新任大祭祀，会是克雷德。”

　　“我不是问你这个……”

　　“你自己去提前准备吧，要么合作，要么架空，如果克雷德变质了，就除掉他，如果条件合适，我是希望下一任大祭祀是你的。”

　　“我不够资格。”

　　“你及格了。”

　　卡伦：“……”

　　这句话，有点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