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美好群星献上祝福 第67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意义
白艾斯帮的一点“小忙”着实给力。
车队缓缓驶来,与在远处放哨的姬压像模像样地交接,伦恩坐在其中,心潮无比澎湃。
他原先还以为交易要吹了,因为可以切断航道的设备比伦恩想象的要庞大许多,可不是那种能悄悄偷走,还不为人所知的东西。
军团基层可以为自己牟利,但绝不能以造物丢失作为代价。
准许梅利威瑟派人来“看一眼”,已经最低最低的底线。
伦恩不敢再坚持了。当军团基层发现无利可图,当然可以把这尚未达成的交易揭露出去,然后声称同自己的接触只是为了配合将军的高压政策,钓鱼执法而已。
想必将军也会乐得有一个收拾自己和公司的借口。
然而。
就在伦恩打起退堂鼓,甚至谋划干脆把逝者军势的消息透给军团,看看自己能不能分一点汤时。
钝子居然在前几天例行收拾逃亡者号仓库的过程中,“偶然”修好了那台弦打印机。
就连钝子都差点忘了星舰上有这么个东西。
还是光头AI在巡查时,忽然脚抽了一下,跌倒,撞到这台打印机的某个尖锐角落,才触电般捡回了身体原主有关这造物的记忆。
这打印机本是科技猎人的首席,为了复制死寂星球上初丹的古老星门,跑路之后再慢慢研究而准备。
其浅层原理看起来是弦理论的应用,更深层次的科学依据则连昔日的科技猎人首席也没有研究透彻,想来又是他们从某个遗迹挖出来的古董,套了层壳便拿来使用。
这层壳被在逃亡者号受损严重,强行穿越超空间航道时,被拆掉拿去修补舰体,只留下里面有些风化锈蚀的构造,犹如废铁一般,又有杂物日渐堆积。
种种原因夹加在一起,才让它被钝子给忘了个彻彻底底。
至少光头AI是这么为自己辩解的。
无论如何。
钝子和玛瑞卡都觉得可以试试,因为其数据库中,真的存储着死寂星球上,属于初丹精灵古老台星门的扫描数据。
两人研究许久,发现它们根本看不懂这星门的构造。玛瑞卡更是,恍然间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从前,看着一本本科学教材宛如天书的少年时。
只是不知道所扫描出的构造是不是虚有其表,也不可能真把古老星门打印出来。
别那边帝联才刚构建好防御,那些天使便忽然从腹地涌出,这样乐子可太大了。
也只能试试,反正对他们也没有损失。
亏得只会是伦恩就是了。
缓缓行来的车队中,并没有装载切断航道的造物。它的任务只是把打印机运过去,再将记录了数据的它和硬盘给运回来。
这样既顾全了兵团基层的顾虑,真的只是“看一看”而已;又让伦恩也有了砍价的空间,大家相谈甚欢,和睦又愉快。
只希望玛瑞卡教授别翻脸不认账。
伦恩因为砍价而兴奋的神经缓缓冷却,连同冷下的还有额角的汗水。他吸气,已经不想再思考把“鸡蛋”全部放在玛瑞卡这里会不会有些过于冒险。
念头刚起。
车窗外,名义上是护卫,实际认真监视了一路的姬稚,三两步便追上车队,马蹄踏踏,在夜色和被拆解的月光下,朝伦恩悠然打了个招呼。
……
被军团管制的夜空如此宁静。
与之相对的虚拟世界却越来越燥烈。
华丽的官网下,宴会以及授勋仪式进入倒计时。月球碎片被缓缓推行至预定高度,预约将要出席的大人物越来越多。
如此流量让有些看似被迫掏钱的巨企,一个个卸下了欲拒还迎的伪装,纷纷慷慨解囊。有些预算不够的分公司,开始了与之前近乎决裂的总部重新含情脉脉。
就连梅利威瑟也是,伦恩毕竟只是高层而已。虽然面对军团的压力,公司内部空前团结,可也渐渐因为这场宴会,分离出了新的管理中心。
目前,两个中心各有目标,利益上没有根本冲突,还会为了对方互相合作。
但时间拉长,表面的和气早晚要被撕得粉碎,尤其是伦恩的行动已经太久没有实质进展的当下。
甚至为了稳定下属的心思,他根本不敢给自己留下后路。上司的一丁点迟疑在高压中就会成倍放大,可有时,就是差这么一口气就能最终胜利。
伦恩已经孤注一掷。
技术组在他的指挥下,整理出了适合打印机运作的场地,能源连接,一切就绪。
他搓着手,甚至不再用塑料薄膜掩饰汗液,在手掌的液滴横流中,站到玛瑞卡身边。
教授没有避开。
然后。
电弧在寂静中闪动,构成物质的“弦”被拨弄响起。伦恩仰头看着造物的启动,忽然发觉心中再无一丝惶恐,无论结局如何,自己都将坦然接受。
身边的玛瑞卡没有一丝呼吸。
伦恩忽然开口:“教授,之后,能麻烦您也帮我转化为逝者吗?”
玛瑞卡偏头看着他,用肢体语言问他为什么。
“……嗯,您只是单纯地利用我,谁都能看出来;我也仔细想过,您会把逝者军势交给我的可能性真的很低,我的赌局和必输没什么两样;”
“所以,我回去肯定会被手下还有同僚生吞活剥了,没准会被剁碎了当建筑材料。我不想死,所以最好提前变成逝者,算是防患于未然……您不会想看着一个大好生命死在您面前吧?”
伦恩越说越小声。
但玛瑞卡确实饶有兴致:“你就是知道八成会被生吞活剥,也要回到公司里去?这个理由不充分,但快说服我了,再说说。”
伦恩有些激动的转头,皮肤皱纹挤出水花,为电弧的映照下居然出现了模糊的彩虹;但话语在肚子里转了许多圈,也没找到玛瑞卡可能满意的答案。
想来想去。
伦恩自暴自弃般叹了口气:“其实,会被干掉的可能性不高,我还背着好多债呢。”
“但成为逝者确实是我所认为最理想的情况,毕竟……可以去一直一直,不断奋斗。”
“是的,奋斗。我看出来教授您的不解,事实上我自己也忘了为什么要‘奋斗’。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忙碌大多数时候毫无意义,公司的我更不知道产出的效益究竟应该交给谁;”
“董事会?他们只是一群沉迷在假账里的肥猪;公司员工?他们一个个过得惨兮兮,说出来我都不信;帝联和百姓?哈,我自知没有这么高尚;”
“为了成就感?也不可能,我有无数次成功,包括这次,每次心中都什么都感觉不到……”
“为了我自己?我吃是最普通的压缩流食,住是和员工们一样的工位,我的奋斗绝不是为了我能过得更好……”
“所以,我只能得出一个自欺欺人的答案,我的奋斗就是为了‘奋斗’,就好像有人被问他为什么活着,便回答‘活着就是为了活着一样’。”
“只为了活着的行尸走肉,和为了奋斗的行尸走肉,本质不是一样的东西吗?”伦恩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人有活着的权利,同样,也应该有不知为了什么而‘奋斗’下去的权利,也该有把自己当做行尸走肉的权利。”
“我想要逝者军势,或许就是因为对‘奋斗’太过恋恋不舍,担心被打入基层后身体扛不住,不能再和心爱的‘奋斗’作伴了吧。”
“这种没有意义的,为公司创造效益的任务,已经成了我生命的全部意义。”
伦恩说完,等来的只是玛瑞卡的嗤笑:“歪理邪说。”
“确实,歪理邪说。”伦恩点头,开始为自己规划健康管理方案。
但玛瑞卡却是转身:“和你一样有这样歪理邪说的人很多吗?”
“没人会说出口,但我的手下肯定都是。”伦恩叹气:
“我这样享受痛苦奋斗的,只能和手下共苦,不能同甘。”
“所以贲什那小子才会在公司中占据优势,而跟随我的人,这么久了却依然是我的铁杆。想来想去,肯定是他们的脑子和我一样有问题。”
将无意义的奋斗当成了生命的意义,就好像活着就是为了活着一样?
玛瑞卡沉思,忽然有些不确定自己所珍视的生命到底是什么东西。
第一百一十二章 暗示
今夜,对自己的目标开始有所思考的不止玛瑞卡一个。
将视界在摇曳的闪动中关闭,将军正了正自己的黄铜头盔,总算将可以称得上浩如烟海的宴会计划书看了个大概。
没什么问题,不如自己心中已经对它无比满意。
特意请来的宴会组织者是素质非常的专业人士,自己在一旁指指点点无异于画蛇添足。
但是一言不发或许会让手下人更加惶恐;可随意提出些无关紧要的意见,会不会被他们误解,认为自己觉得这样的安排糟糕透顶,连一点建设性的意见都没法提?
既不能直言不讳,又不能完全寄望于极易被曲解的婉言暗示,交流在这种时候显得无比低效,非得互相试探许久,去寻找那个沟通双方心照不宣的桥梁。
这种上级与下级微妙的信任游戏,将军认为再放大一些,把参与进来的人数再增多一些,每个角色后面再加一点背景,一点势力……
若能在那种情况下也能游刃有余,或许,就是古代帝王梦寐以求所想掌握的“帝王之术”了吧。
将军自知不擅长此道,将其打发给秘书去做处理。
可悲的是就算是贴身秘书也一定会曲解自己的意思,然后,就是司空见惯的层层加码;宴会的最终效果,一定和自己已经相当满意的计划书呈现出的效果大相径庭。
大多数帝联居民并不是蜂巢思维,也根本不愿向他人完完全全的暴露内心;只要“人心隔肚皮”这个守则不失效,互相揣摩而寻求互相间的默契,将是这个社会的一大主题。
星际政权的帝王更应如此。
将军沉思,自己只是举办一个宴会,自己的想法出现了这么多偏差,即便可以预见也无法改变;
而身为帝王,掌握的将是跨度千百光年的政权,一言一行会被扭曲的程度可想而知。
若不掌握这种“帝王之术”,到时候究竟是王者掌控了政权,还是政权喜迎又一个有头有脸的傀儡?
而动动鼠标就能掌握一个星际政权的所有细枝末节,什么进行多少贸易迁移多少人口,在那颗星球修建观测站……
的能力不可能有这种效果,说掌握一切的无上意志能做到还差不多。
只是,就算这样,左吴就要去掌握那种鸡毛蒜皮的技术,去学习那种名为帝王绝学,实则是在低效与阻滞中游刃有余,而沾沾自喜的?
将军觉得内心堵得慌,烦躁之情升起,他起身,望向窗外已经被切割成阶梯的皎洁之月。
他之前每每看着工程推进,可能是千百光年内,有史以来最为壮丽的奇观冉冉升起,又想象着日后左吴加冕皇帝,会比这雄伟多少倍时,心情无论有多么糟糕,总是能渐渐平静。
但今天不行。将军总感觉心中在悸动,万事俱备,却还差了点什么;像万事俱备,但鼻子痒痒,却无论如何都打不出最后那个舒爽的喷嚏一样难受。
到底还差了什么?
打开那个空间碎片的监控,将军开始和往常一样欣赏左吴的一举一动;无论是靠在王座上打瞌睡,还是默默聆听仆从的牢骚,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
恰到好处到将军根本不忍心打破,没有立即开始着手繁衍王室,就是因为将军不想打破自己心目中,那种王者的完美日常。
身为帝王,这样就好。
被血脉选中,便不必言说的登上顶端,这样就好。
是那什么帝王之术配不上左吴。
将军又一次确认了自己的内心,稍感满意,但那种隐隐的疑惑再次升起。
自己所期待的帝王,究竟应该做什么?
究竟该对自己做什么?
对自己?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关键,手指在桌上轻叩,又停下,又开始,重复数次,像犹豫了许久,在一遍遍叩问自己内心的疯狂。
可理智还未从疯狂中得到任何答案,感性已经只配着他的身体,让结论下定。
将军拨通了秘书的电话:
“我认为月球阶梯的最高处,有些太不引人注目了。可以调整一下恒星透镜,让光线更集中些。”
话的关键在于“瞩目”,潜台词是允许更多的媒体拍摄左吴登顶的那一瞬。
“收到。”
秘书的指头飞快划动了数次,更多的人更多的资源开始了行动与互相揣摩,总有人能理解自己的真实意思。
将军继续:“……另外,对于远道而来的宾客,我们的安保工作做得不到位。抽调资源,着重加强。”
秘书干练的手指明显犹豫了一下,将军是什么意思?加强安保?意思是加强对来宾的监视?可为什么要强调在人手紧缺的现状下“抽调资源”?
某种大胆的猜想浮现,难道将军的本意是嫌对最高指挥的保护力量太强了吗?
秘书迅速抬头看了一眼眼前将军的投影,又赶紧把头低下。平日里他一定要出声规劝的要求,在“心照不宣”下有了莫名了威力。
将军轻轻吸气:“对了,最高指挥走失的家人们,有眉目了吗?”
“还没有,是我们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