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美好群星献上祝福 第371章
后来的一些文明想要复现这另外两种方法,却是刚一接触相关的研究就遭遇灭亡,成了如今被大家口中所谓“先驱者”的一员。
总而言之,如今的文明所能依赖的超光速航行方式只有超空间航道一种。航道是两个大质量天体间形成的双向通路,甚至所谓“星门”理论,也只是用人工的方法在出入口两段集中质量,然后生造一条航道而已。
但是。
天然航道是在两个大质量的天体间形成的不假,却没有规定说两个天体间必定会有航道相连。事实上,航道的通路的连接点任性而随机,有些星系天生就是四通八达,有些能通向的地点却寥寥无几。
那些通路四通八达的星系就成了文明间的交通要道,寥寥无几的就是偏远的边荒。好巧不巧,在圆环洒下黑暗后,能幸存下来的星系就是曾经的边荒。
被圆环的黑暗所遮蔽的星系,是在物理层面上消失不见。这也让幸存下来的星系,所连接的航道通路彻底洗牌。虽是洗牌,可互相间的航道数量非但不会增加,而是更加稀少了。
稀少,却不意味着完全是坏事。那种一个星系可以通往数万数十万个目的地的盛况再也不会出现,也给了左吴走回头路的底气——
他之前和虚拟对帝特约好了,如果一次航道跳跃后互相间的距离不减反增,就各自回头,重新找一条路。能这样说的原因,就是如今的航道格外稀少,即便是靠穷举也有试错的余地。
可左吴在定下约定时,下意识忽略了一个问题。
那千年前的地球距离,大地上,不会游泳的两人约好,一个从极南处由南向北出发,一个从北向南出发,两人间的距离确实会不断缩短,直到他们碰上谁也越不过去的长江天堑。
就只能隔着朦朦胧胧的江雾,遥望对方模糊的眉眼。
更糟糕的是,太空这条“长江天堑”上,没有划着羊皮筏子的艄公,也没有能让大船度过的江水平缓处,过不去就是过不去,没有什么能多说。
唯一的选择,只有那几乎是遇水即融的两人溯江而上,走到长江的源头处,到那没有被水流截断的大地,才能最终施施然相遇,此前已经不知绕过了多远的路。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长江总有源头,千年前的那片大地上可称为天堑的江河也就那么两条。
可对银河来说,谁也不能保证现在还能像往常一样,从一个地方出发,肯花时间和精力的话,总能走遍这统共四千亿星系的每个角落。
或许星海已经因为几个关键节点的航道没有连通,而被分割成了一个个互不相连的孤岛。自己和真正的对帝特就是在这么两个孤岛上,再怎么走,也不可能找到分割了孤岛的大海的源头。
想到这里。
左吴还是有些不甘心的向真正的对帝特问:“你们真的找遍了吗?这附近真的没有一个星系间有连着我们的航道吗?”
这是询问,也是在给虚拟的对帝特解释状况。
“是的,周围二十个有希望的星系,我们都找遍了;再远的地方我们也投放过探测器,却发现其他的航道,没有一条是能到达您所在的星系那边的。”
真正的对帝特很快回答,语气有些急促,好像格外珍惜现在通信的时间:“我们感觉现在的银河,在我们可以看见的范围内,好像被分为了泾渭分明的两部分,至于再往远处……”
“抱歉,阁下,难得的通信,我们难得能听到其他人的声音,现在不是诉苦的好时候……但我们在被追杀,没有再往前悠然探索的余地了,哈……也不怕您笑话,我们现在几乎是被逼到了绝路。”
追杀,绝路。
左吴嚼着这两个词,缓缓开口:“谁在追杀?你们对帝特不曾经是星海联盟的基层组织吗?你们哪来的人力物力跨越漫漫星海来与我相遇,谁又会对你们穷追不舍的追杀?”
这些问题就是左吴之前开始怀疑虚拟对帝特的伊始,虚拟的他们因为客观限制,给不了自己一个信服的答案。现在见到了真正的正主,虽有些煞风景,可一定要问得明明白白。
真正的对帝特却很是坦然:“阁下,您问的其实是一个问题,被追杀的原因自然是我们被视为眼中钉了;至于为什么被视为眼中钉,我们又为什么会踏上旅程而不好好的呆在一个稳定的星系修养生息,原因很简单——”
“我们的主体是对帝特没错,而我们也组织和吸纳了相当文明的残余力量。也不知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在圆环洒下黑暗前,我们工作的地方是许多文明的边边角角交汇的地方。”
“因为是文明的边角,他们的政府很难对这施以有效的管理,格外荒凉。我们所组成的科考队在他们附近驻扎,平时也接受着联盟本部的支援,反而促进了周围星系的生产;再加上我们毕竟代表联盟,在附近说话也渐渐有了分量。”
“许是因祸得福,我们在这附近招募了许多科考的帮手,他们越来越依赖我们。渐渐地,反倒相当于他们在脱离原政权的属辖。”
“若再过段时间,他们的政权一定会对我们的行为叫停和抗议,但在那之前圆环就来了,他们反倒由此幸存了下来。”
左吴点了点头:“可你们明知拉拢政权边境居民的行为会被叫停,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
真正对帝特的通信者笑了下:
“很简单,时间不等人啊……找到预防星海再像帝联一样被来自上古的隐患覆灭的方法,太过紧急,我们想赶快开始工作,光靠等待联盟本部支援的资源,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所以,组织人手组织资源,把必要的物资先生产出来,才是节省时间的最好方法。”
“哈哈,然后又是因祸得福,在圆环洒下黑暗后,这先行生产出来的物资救了我们的命,我们所掌握的物资,也天然成了把我们周围的边疆居民拧成一股的天然钥匙。”
确实。
就像千年前地球上的国家,是靠各自国库中的黄金储备才建立了信用体系,让大家相信这些国家发行的纸币的纸币可以和价值绑定。
掌握一批能救命的物资,便是真正的对帝特能建立威信的基础。
虚假的他们没提这件事,或许还是因为有些玄乎的观测者效应的影响,只让虚拟的对帝特获得了未来,却没包括这些边疆居民。
边疆居民并不存在于虚拟对帝特的记忆中,才让他们对为什么能在物资不足的情况下进行远航很是支支吾吾。
而此时,一直在旁边偷听的钝子点了下头,好像理解了大概:“那追杀你们的,就是为了你们掌握的那批物资了?抢钱啊。”
“不,当然不是。”真正对帝特的声音中这次带了点真正的笑意:“跨星系追杀,消耗的物资肯定比把我们干掉后能拿到的物资多啊。追杀我们的不是为了这些,反倒是为了我们庇护的那些边疆居民。”
钝子有些不服:“为什么?”
“那些边疆居民,在他们本属的政权覆灭后,每个人就相当于他们政权最后,也是最正统的传人了。这位女阁下可以想一想,谁会对一些文明能继续传承下去感觉如芒在背呢?哪怕我们最多就相当于一支拾荒小队,弱小如斯?”
钝子转了转脑袋,想不出来,朝左吴的通信频道“呲”了几声,弄了些噪音:“左吴,我其实已经想到了,考考你,你说说吧。”
左吴沉声:“……镜弗文明?”
钝子愣了愣大声:“为什么啊!”
左吴抱手:“想想镜弗文明是怎么把圆环招来,毁灭多半银河的?不就是靠着它硬实力第一的地位,靠经济文化和产品等等,把一个又一个政权纳入了麾下吗?”
“现在,大多数文明都整个整个的灭亡了,可有那么一些却化为了小股的残部幸存了下来。有了这次的教训,镜弗文明想再把它们通过各种怀柔的手段征服,难如登天。”
“而镜弗文明一直自称他们是命运的弃子,就算他们现在该是通过种种手段保留了相当的实力,他们也肯定没有多少安全感。他们一定会害怕若不管这些政权的残余,就会让对手从角落中再度兴盛而起,他们能做的就是在实力差距还极大的情况下,尽可能把所有威胁抹消。”
“毕竟下次再让圆环的契约入场,就不是敌人全灭自损八百了。镜弗文明还是会遭受滔天的损失,而原本就一无所有的幸存者并不怕这个……我说的对吗?”
真正的对帝特点头:“没错,我们是这么分析的,在对追杀者侥幸打了进行了一次反击后,我们缴获的战利品也支持这个观点,阁下您想看的话,我们可以通过这个卫星把相关信息发于您看看。”
信息传输,只听得科研团队对又有了新的玩具而雀跃不已。可左吴自己却不由自主的看了眼漆黑的太空,总觉得心里憋得慌。
妈的……又是镜弗文明,为了保住自己面对诸政权岌岌可危的地位,就把灿烂的星海弄成这番模样的政权,而现在,哪怕他们保留了相当的实力,却还是在恃强凌弱,只敢抓着那些幸存的小队袭击。
否则,他们何不趁机与燎原打一场?把他们的大汗也打得焦头烂额,与自己通话时不要再保有那种悠然的语气?
真是憋得慌。
左吴咬牙,在得到科研团队分析,说真正的对帝特的话语九成九是事实后,才终于挤出一丝笑开口:“你们……还挺委屈的,都这种时候了,却还是在被追杀,不得安宁。”
谁知。
真正的对帝特又是一阵苦笑,思索片刻后,才是开口:
“……阁下,您知道为什么,我们与您取得联络时,说了‘怕您笑话’这句话吗?因为我们确实有个想法,说出来可能会被你笑话的想法,却让我们觉得遭遇追杀也……不算什么委屈。”
左吴挑眉,无意间引用了一句曾看过的小说中的话:“说出来会被嘲笑的梦想才有实现的价值,就算摔倒了姿势想必也会无比豪迈……说说吧,我绝不会嘲笑你们的。”
而此时,左吴看不到的地方。那虚拟的对帝特忽然心潮澎湃,这一瞬间,虚拟的他们确定了在与左吴通话的确实是他们真实的本人。真实的他们徐徐开口,虚拟对帝特也缓缓对上了口型。
那声音豪迈无比:“笼络边荒的遗民只是我们的起点,总有一天,我们的目标是再度建立星海联盟!我们想踏遍这个银河尚且完好的所有土地,我们要将幸存的生灵重新连接在一起!”
“而后,我们要厘清适合我们的法律,我们要为星海无辜死亡的兆亿生灵报仇!世上不该有毫无意义的死亡,生灵不该为镜弗文明的私利而被抹灭!”
“我们要判镜弗文明死刑,我们要让公道和规矩重新来到这个残破的世界!”
话音落下,虚拟的对帝特缓缓抿嘴,他们发现自己做出的口型,与真正的自己的宣言一般无二。
可惜他们终究是虚拟,这遥远缥缈的理想,也终究只属于真正的他们。
说起来,左吴阁下与他们隔着四光年的天堑,自己又同左吴阁下隔着真实和虚拟这道边界。
与虚无缥缈的理想相比,究竟哪个隔的更加远些?
第五百零三章 满足
相隔四光年的外的微弱话音可以勾起左吴心中的心潮澎湃,也让他罕有的想要强人所难,让自己的科研团队马上想出跨越这四光年的方法。
而科研团队给自己的答案却有些出乎意料——
就是只要肯花时间,其实是可以硬蹚过这道不长不短的天堑的。尤其是团队中现在吸纳了小灰和年轻灰衣人,还能使用亭驿卫星作不可思议的超距通信的情况下。
比如,年轻灰衣人就掌握着好几种简单易懂,连土著文明都可以建造的简易星门的制造方法。
把这些方法通过亭驿卫星传给真正的对帝特去,然后由这边的专家团队进行远程指导,便是有概率能于各自所在的星系分别建立星门。
哪怕这样粗糙的星门几乎只能一次性使用,却也足解燃眉之急。
以及,如果真正的对帝特实在凑不出对应的工业能力,左吴这边只要驻扎下来,花上那么些时间,是可以把星舰群改造成适合在亚光速下进行长途跋涉的结构的。
四光年的距离,在亚光速下,也只需要十年左右的时间就可以跨越。
这在千年前的人类眼中已经是个难以想象的急速了,那时的人类畅想若离开地球,前往最近的比邻星,至少也得花上两千五百年的时光,还由此写出了一部虽然简短,却堪称恢弘的科幻小说。
现在那种畅想中的恢弘恐怕难以复现了,用十年时光便征服古人的畅想中的史诗里才会出现的路途,会显得有那么一些狡猾了。
这些都是些笨办法。巧妙的也有,尤其是那位来自堕落国度的年轻灰衣人,似乎为了表现,插嘴说了一些叫人听不懂的科学名词,瞬间引起了科学团队的热烈,思路被拓宽了无数。
可惜这位年轻灰衣人只是堕落国度的一名普通外勤人员,能用他的见识拓宽下大家的思路就已经是极限。
就像小说里的穿越者能告诉古人蒸汽机的原理,可让他真的从无到有手搓一台出来,仍会抓瞎。
思维风暴的主力仍是左吴麾下的科研团队,很快,一个又一个征服天堑的想法被提出。
这些想法大部分是太异想天开了,却有几个隐隐流露着微妙的可行性——其中之一是峯所提出,可以尝试继续将玛瑞卡教授所留下的,对“裁缝金剪”这造物的研究结果给向前推进。
玛瑞卡对左吴一行来说,早已是消逝在时光中的故人,但其留下的科研成果却全是足以承上启下,开启又一轮科技爆炸的钥匙。
比如逝者军势,就是初丹天使虚空化身的初级形式,教授已经摸到了宛如神灵的基因飞升的方式的边。
还有裁缝金剪,金剪本是旧帝联通过考古研究找到的一种造物,其功能只是可以切断特定的航道而已。而玛瑞卡相信,能切断航道,就意味着已经将人工连通两个天然天体间的航道的大门给叩响。
只是叩响大门而已。天真的稚童能拿着剪刀轻易剪碎布匹;而反过来,一位裁缝拿着剪刀,想将丝线给编织为绫罗绸缎,不知要花费多少年的功力。
在两个天然的天体间,定向开启一条稳定航道的手艺,只会比编织绫罗绸缎复杂无数,“剪刀”也只是所需的工具之一。
关于如何彻底推开这扇冲银河生灵紧闭的大门,玛瑞卡根据裁缝金剪的已知原理,对接下来的进步之路该往何处走,做出了许多格外精彩的论述。
由玛瑞卡迈出了坚实的一步,只要喂以时日,左吴麾下那些优秀的科学家们一定可以有所突破。
如此,或许只需百年,人工连通银河内任意两个天然天体间的航道的技术,就能趋于成熟。百年后,天堑也有望变成通途。
可左吴听着大家的兴高采烈,却只能感觉一阵阵的绝望。
时间,还是时间,硬蹚过这四光年至少要花十多年,等待技术进步甚至要花费百年光阴。
这些讨论没避讳着真正的对帝特那边,听到高效讨论后的简短结果,真正的对帝特只能一阵苦笑。
真正对帝特的苦笑与其立下的宏伟誓言相比,显得是如此局促。因为他们现在才是猎物,正遭受着被他们预定宣判死刑的镜弗文明的追杀。
是追杀。
此时,真正对帝特的联络者还想和左吴说什么,其苦笑却忽然一僵。
之后,左吴分明听见了通信之中传来一阵杂音,杂音中是空间震荡的声音,还夹杂着金属突兀突入的摩擦刺耳。
科研团队马上得出结论,显而易见,所有监测参数都在表示是有恃强凌弱的战舰将到来,然后施展它们的暴虐。
超空间航道的开启总是会伴有种种异象,信号干扰是其中相当温和的一种。若镜弗文明运气好些,引发的异象趋于猛烈,或许能直接把人困马乏的对帝特直接剿灭。
运气却从来不是镜弗文明的长项,如其自己所说,他们是命运的弃子,行动往往事倍功半。虽然无法改变真正对帝特如今危急的事实,可敌人的倒霉模样总是能振奋人心。
所以。
真正对帝特的联络者在低笑,笑声中没了任何苦涩,甚至是在揶揄中带着一丝不舍,玩弄着这信号干扰,它是镜弗文明外强中干和灰头土脸的象征。
只是等信号干扰完全消失之时,就是镜弗的追兵稳定下了航道口,来到他们跟前的时间点。
所以,对帝特通信者低笑中的那抹不舍,现在有了新的寄托对象。就是左吴,他悠悠对左吴说:“阁下,我们收到您写的诗了,很美。”
左吴觉得脸上一热:“只是被语文补习班老师评价为不合格的……歪诗罢了。”
“不,只要能寄托情感,哪怕一个笔锋狰狞的符号都能算作是诗篇。阁下,您写的东西,我们很珍惜……”
真正对帝特的通信者在未完全消逝的信号干扰下模模糊糊的说:
“其实我们这一路被追杀,有些慌不择路。我们一开始甚至没打算来这个方向的。或许是收到了这份信号,才最终让我们潜移默化下来到这个星系,就是,就是……”
对面的话音停顿了一瞬,干扰快要消逝无踪。
左吴有些发急,问:“就是什么?”
又停顿了一瞬,该是对帝特的人已经做好了逃离的准备,慌慌张张下,那名通信者传来了最后的洒脱:
“就是下次,您可千万别写‘期待虹桥上那头相遇’了,怪不吉利。现在可好,我们之间真的被一道天堑隔开了。”
“下次……如果有下次,就直接从‘把我们互相拥入怀中’开始吧,还有要更直接一些,我们收到的诗里头两句的开头都是‘期待’,对,直接一些,那样会很好。”
“不要让我们再期待太久,阁下,哈哈……不对。现在的问题该是我所残存的生命,能否支撑到下一次见面的机会啦。”
“无妨,阁下,您一定能比我们活得更久,更有余裕,见不到面也没关系,就是记得我们的志向。”
“我个人或许很难在镜弗的追杀下活下去,我们这一批对帝特也是,十不存一都算好的,但没关系,我会努力让我们的志向有所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