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美好群星献上祝福 第397章
确实。
命运这种东西玄而又玄,左吴可不敢自恋到说,什么初丹天使和仁联的覆灭是由自己造成,只是自己恰巧在微妙的时机目睹和见证而已。
这甚至是榨干了光明星海的全部,还有它本该拥有的更加光辉的未来才获得的结果。于情于理,都不可能再发生在燎原身上一次了。
左吴收拾好自己的妄想。
此时,科研团队们通过往超空间航道之外扔卫星,所能观测到的全部结果已经全部以报告的形式呈现在左吴书案上了。想再进一步,就非得是面对面的相见。
汗帐已经摆好了迎接的阵势,设下珍馐与飨宴。
而左吴是那种越到关键时刻思维越跳脱的人。几次三番,想在报告里寻找燎原灰风身影的尝试无果,不知道脑子里哪里搭错了筋,忽然说:
“钝子,你觉不觉得,我之前体内充盈的气运,应该算是小灰给我的嫁妆?”
“……我现在真的相信小灰是慷慨的给你留了片私人空间了。否则谅你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说这句话。”
钝子神色复杂的叹了声气:“不过你这比方有点意思,你气运的大头是从光明星海来的,哈,确实是嫁妆。只不过你一口把小灰的娘家给吃破家了。”
破家,好是沉重的词语。
一时间,左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话题。
钝子也是,她开始有些胆战心惊,发觉刚才自己太放肆了些。纳米机群如果想,那就是可以无处不在。小灰说是会给左吴留下私人空间,但万一她还是放出了那么一两架机群,偷偷摸摸跟在左吴身边呢?
简直防不胜防,光头AI一时悲哀,觉得自己出门就会被小灰微笑中抹了脖子,手指开始在桌上渐渐干涸的湿润上轻划,似乎是想把它当成自己可悲的遗书。
而此时。
新帝联的星舰终于通过了超空间航道的入口,进入了这片被鲸群缭绕的星系。
左吴所乘的逃亡者号自然是打头阵,有装饰意义更浓的护卫舰相伴。它们对这鲸群费劲心思构成的引力系统来说,当然是属于干扰和变量。
一时之间。
几头太空鲸因环境猝然的变化而撞在一起,所引发的一系列连锁效应在整个鲸群中传播,又被其中心思活络的个体最终调整和化解,最终只造成了左吴星舰一点小小的颠簸。
左吴想了想,从抽屉里拿出可以简易控制星舰的平板,噼里啪啦几下。
随即,本是密闭的办公室中,墙壁被替换成了全息幕墙,又开始显现外界这片被巨鲸缭绕的太空。
钝子眯眼,左看右看:“嚯,不错嘛。太空鲸的密度可比我想象中还大,加上它们本来的体积,还有它们在能量虹吸的时候会闪起的光。我想想啊,地球上有什么设施和这个差不多来着……”
“对了,这不就是所谓的水族馆吗!”
水族馆?
左吴想了想,抚掌,又在平板上拨弄一阵,全息幕墙被染上了蓝色的滤镜:“水族馆我懂啊,多少小说漫画里的经典场景。再看看,现在会不会更有那味了?”
钝子站起,在全息幕墙前张开双臂,小跑着绕了好几圈后终于停下,背对幕墙,面向左吴,叉腰,又恰逢其时的背靠着这里恒星的光辉:“还不错,就是里面的鱼太单调了……些……”
她话没说完。
左吴被她的光头反光弄得有些刺目的眼睛也狠狠跳了一下,总算知道为什么有些太空鲸为了平衡重力,游动起来是这么举步维艰了。
恒星背后有东西。
有一抹吞噬日芒的黑影一闪而逝,其存在本身就是一种不可忽视的威压,让左吴和钝子同时惊呼出声:
“巨龙?!”
“妈呀,以太龙!”
他俩的眼神又撞在一起,齐声:“燎原把以太龙也给带来了?!”
答案大概是肯定的,钝子体内有一部分来自巨龙的劣化基因,现在,这部分基因在躁动,躁动得让钝子脱口而出:“以太龙太老了,老到必须靠巨量鲸群的引力平衡,来做它的拐杖,才能在这星系中自如运动。”
左吴缓缓吸气:“……就算如此,祂仍是巨龙。”
可惜,当下,巨龙的模样压根看不分明。下一秒,祂便又隐遁到了恒星背面,只是日珥还在忽明忽暗,好像整个世界都在随着巨龙的呼吸而变色。
待到巨龙彻底消失不见。
钝子才缓缓摸了摸胸口,尝试平复心中不息的悸动:“难得一见的水族馆,千载难逢的以太龙。都让我们撞见了,你给姬稚补的婚礼注定特别。”
左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妈的,钝子。这些东西出现时我所看的第一眼,居然都是和你一起看的。
第五百三十五章 变化
外交从来都是讲究一个对等,对等交流,也对等报复。和那句以德报德,以直报怨的古话有异曲同工之妙。
左吴阅读旧帝联残存下来的文件时,偶尔会被其中一些外交方面早期的事迹逗笑。
他眼里最好笑的一件还是和燎原有关的。
燎原这些气态生物进入星海时,甚至连成体系的语言都没有,更认识不到血肉生灵和他们气态生物的差别,才对两家文明因误会而产生摩擦时所抓到的帝联俘虏,做出了肢解和剖心之类的野蛮行径。
岂知,这只是气态生物想要了解眼前的陌生人罢了,他们对自己就是这么做的——
两团气体如果遇到无法互相理解的事情时,会粗暴的把他们各自的核塞到对方身体里,从而获得对方的记忆,了解对方的想法。
对帝联俘虏也是如此,甚至在血肉生灵被他们拆解折磨成一滩血污时,气态生灵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大家不都是这样的吗?互相体内的含水量多些,就会像乌云一样,打闹得过了火,乌云一样富水的身体就会像下雨一样溅出水花。
而血肉生灵的身体已经成不透光的实质了,比乌云还浓。那里面能冒出汩汩红水,不是完完全全的情理之中?
彼时还在为地球上因为争论进入哪条航道,从而陷入导致分裂的内斗的人类,可不相信野蛮的敌人会这么纯真。
两家的梁子就此结下,也在不断的磕磕碰碰下迈向了千年后的未来。纯血的人类渐渐变成了稀有物种,气态生物也在巨龙的教导下学会了外交手段和礼仪技巧。
只是这些手段和技巧在彼时还是显得稚嫩又粗糙,以及,和学习一门外语,最先学会的多半是种种骂人的脏话般的。
在外交场合,话都还说不清的燎原人遇到不顺心的挫折,往往会用他们在与帝联摩擦中学到的粗鄙之语来抒发情感。而恰巧,帝联则总是燎原不顺心的源头。
所以,外交场合上。
帝联的外交官总是会无语的看着气态生物用蹩脚的帝联话问候他们的家人。
甚至有时卡壳,气态生物还会先小心翼翼讨教帝联外交官,问“你们的某某亲戚某某关系应该怎么形容”?得到答复后,再喜气洋洋的用刚学会的名词,继续刚才中断的粗鲁问候。
或许,燎原人在日后终于建立起了一个似是而非的血亲体系,和帝联外交官们的悉心教导不无关系。
左吴也是在这些事情上了解到外交对等原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的——帝联外交官被人骂了娘,也只能用对方的母亲问候回去,而不能上升到对面的全家。
否则被骂全家时,帝联外交官岂不是只能用对方的全族来应对了?
可惜亲戚关系总有尽头,而得寸进尺一次就要一直得寸进尺下去,否则加码的尺度减少一丁点,就会被外界认为是软弱或退让的代名词。
如今的这回也是一样。
如今,交涉的两方也不再同于以往。
新旧帝联间的区别,拿历史来说,几乎无异于东西两汉,和后世种种汉朝精神继承人间的区别。如今新帝联与本土的联络依旧没有恢复,像个没有身体四处流浪的大脑,不知道和“流亡政府”有多少区别。
而燎原也不再是那个天真无邪的“稚童”,垂垂老矣的巨龙给这个文明教以了毕生的心血,气态生物也懂得了艺术和美丽,大汗那名为王帐的星舰被点缀上了灿烂的金。
两家的外交官也在“对等原则”下进行着交流,接触的每件事情都是在由地位相仿的双方处理。
只是文明间的体系毕竟不一样,孽缘缠绕了千年也没能抹去个中差异。有时针对这“地位相仿”,双方间总会有不同意见。
左吴不清楚燎原那边是怎么处理的,只是留意到自己这里,时常有人写一封没头没脑的悔过书上交,为的却是一个降职但留任的处罚;另有一些人在火箭似的升迁。
或许,这些外交官是惺惺相惜的。在暗无天日,甚至不知道还有多少生灵苟活的当今银河,外交官们存在的意义,就是作为对手的彼此。
再给他们一点时间,外交官们多半能在交手中,在迥异于过往千年的善意下,叫出对方家人的名字了。
外交的第一步是用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建立默契,同时也是要试探彼此间的底线,和准备护住这底线所愿意投注的力量。
几次三番的商量,一个双方间建立默契的方案渐渐成型——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咱们来弄点奇观,搞搞工程吧!
也确实有这个需要。左吴想要给姬稚补个空前盛大婚礼的诉求,也是新帝联外交官们的希望;
而燎原这边,毕竟是移交灰风这种在银河全盛时都难以一见的大事,已经学会了排场和拥有了面子的气态生灵当然不想让事情显得是他们在向新帝联卑躬屈膝,当然也要在用作仪式场地的奇观上施以影响。
两边就这样愉快的拉扯,只是这愉快是针对做决定的上层而言。
好在如今,哪怕银河残破,工程和建设也不需要血肉生灵亲自上场,交给自律造物就已经足够。否则摊上意见不一,会因为某些细节掰扯半天,甚至朝令夕改的甲方,不知要让下面的工人白白付出多少掺着盐粒的汗水。
是白白付出。
旧帝联残留下的资料驳杂,其中有许多都显现了这些奇葩的痕迹。
左吴偶尔朝全息视窗往外张望时,也总会看到那些自律的建筑造物因为收到了全然相反的指令,而无所适从的模样。
或许这“矛盾”也是外交官们用以博弈的砝码,好在直到现在,大家终于不用在乎博弈的代价了,虽然以前在意的也不多。
只是昏暗的银河下,悠扬漂浮的太空鲸,和隐藏在太阳背面的以太龙,都好像在用它们近乎亘古的存在本身嘲笑着底下生灵的庸庸碌碌。
再往远处张望,姬稚好像已经在星舰的甲板末端伫立许久,看着将作为她结婚场地的平台于太空中渐渐成型。
几乎没有犹豫,左吴也出舱,往人马娘身边走去。
姬稚站得可真远。
左吴看见自己在新帝联内网“运动榜”上的排名蹭蹭上涨了不少,才终于到达目的地,刚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便发现人马娘已经温婉的蹲下,娴熟的把自己拉到怀里。
姬稚又朝天上指了指,压低了声音:“你看,我的陛下。”
“那头太空鲸要生了。”
第五百三十六章 失望
听着。
左吴往姬稚的怀里靠了靠,有些疑惑的抬起头,只觉得太空鲸的形象在自己眼中,只比自家那些斯特鲁劳工们长得更加抽象。
毕竟虫人们看久了,还是能从他们潦草的脸上看出表情的变化,并以此为窗口,深入他们单纯的有些过分的内心。
甚至虫人个体间数量都不统一的五官都不是什么问题。开始时左吴总是被虫人们或是三只或是五只的眼睛,又或是虹吸式或是刺吸式的嘴巴弄得眼花缭乱,狼狈不堪。
毕竟这么多种类的五官,能拼凑出的神情变化也不胜枚举。
连斯特鲁人也会自嘲,说他们简直像某个故事里的孔姓角色一样,可以说一个简简单单的“笑”,在他们脸上就有不止四种笑法了。
只是在虫人们表情虽然复杂,但就像学习一门陌生外语一样,与他们相处久了,总是能发觉一些规律。
而随着各种战棋和牌类游戏在新帝联内部的渐趋流行,虫人们又个个能在牌场上叱咤风云。
其他在场场赌局中输了饭卡的人不会甘心,开始仔细研究虫人们的微表情。斯特鲁人复杂表情的奥妙最终被破解,甚至有了专门的参考书流行。
与有赌博作为原动力的大家伙相比,左吴去了解虫人们抽象表情的行动,反而算是有些被动了。
但无论如何,左吴对所谓抽象表情的钻研,总是有一些心得的,甚至可以厚起脸皮的话,可以自吹自擂的叫自己一声专家。
可惜这回,自己这“专家”的经验,对那些太空鲸是完完全全的失灵了。
太空鲸没有五官,身形好像地球海洋里的乌贼一般。有数条长长的,几乎可以充当天体星环的腕足就这么被它们拖在身后,在太空中无穷无尽的悠扬。
然而,现在有一种学说声称,太空鲸们和乌贼类似的“头部”,其实是用于容纳气体和能量的外挂胃部;那些“腕足”反而是它们真正的,裂成了几条的头颅。
就像地球生物学家刚挖到怪诞虫的化石时,根本搞不清哪一面是它的脚,哪一面是怪诞虫背上的装饰尖刺一样。
有关太空鲸的两种学说在银河还未被黑暗笼罩时就争论不休,到现在也偶见争吵。
甚至在以前,有相当部分从旧帝联叛逃到燎原那边的生物学家,动机就是想搞清这看似无关紧要的秘密。
可惜,许是这种体型接近天体的生物本就无法以常理度量,那些叛逃的生物科学家一直没听说在此方面有多少建树。加之燎原的刻意保密,有关太空鲸的一切都还是个谜。
包括它们如何繁衍。
现在,有机会亲眼见证这些庞然巨物的诞生时刻,无异于会在学术界引起滔天的地震。
只是此时,左吴有一件事没想明白,便挪了挪自己被人马娘抱在她怀里的身体,抬头,能从下往上欣赏到姬稚下巴弧度的同时,也能用一点余光继续观察被她指明的巨兽的动向,说:
“看来我麾下的科学家有不少在吃白饭。好多研究,都比不上你看这些太空鲸一眼。嗯,我这就去扣掉这些吃白饭科学家的餐饮额度,然后全部转到你这边。”
姬稚轻笑,开始像温软的摇篮般晃动左吴的脑袋,也抬头,尽力让自己的下巴映在左吴眸中的是最好的角度:
“如果你希望我变得白白胖胖,那我就听你的多吃些。其实陛下,你怀疑的对。我能知道那头太空鲸要生了,许是白艾斯的修行程序给我带来的冥冥中的预感。”
左吴撇嘴,自己心里来自小说的,对修仙求道的憧憬早在之前仁联之行中迎来幻灭。但毕竟是姬稚所提,左吴还是问:“什么预感?”
人马娘甩甩尾巴:“您知道的,白艾斯修仙程序的原理是在自己体内创造一个独立的小世界,小世界又会和外界共鸣,所以,也让我对环境的变化格外敏感。”
咦?好像有那味了。左吴发觉自己不是对修仙求道失了兴趣,而是被仁联遇见的那个皇帝毫无位格的模样伤透了心。如今看似熄灭的火苗又开始汹汹:“等等,太空鲸这种生物能代表环境吗?”
姬稚不答,只是温柔的伸手,稍稍箍住左吴的头部。
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