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美好群星献上祝福 第412章
左吴高兴不起来一点。
多出来的那点灿烂,是外面自己的麾下,原本预定为黛拉饯行的队伍,在与并不信任的镜弗的配合下,与燎原部队的战斗到达了白热化。
想为黛拉饯行的队伍里当然里有离姒和夕阳,作为黛拉朋友的两小只。理所当然,夕询道和离婀王就是为了照料他俩的女儿,也会跟上这队伍。
出于离婀王与她丈夫一起背弃了各自家园的原因,离婀王本来不打算在燎原的游牧战舰面前露面的,但现在已经由不得她选。
好不容易断断续续收到的信号中。
那夫妻俩的机甲――兽石和尤钵沙塔已经出舱,在与游牧战舰对峙片刻后,便已经开始在枪林弹雨中相伴起舞。
左吴有些不解,夫妻俩是因为什么,为自己的新帝联奋战的?燎原内部又不是没有接纳帝联人的例子,而那边又一直保留着离婀王的王号,离婀王只要想,就一定能回去。
为什么?
这忽然冒出的问题一下子夺走了左吴所有的注意力,连自己的婚礼是如何准备就绪的也没有注意。
回过神来,场地已经准备就绪――便是在无限神机古奥玄复的两抹花纹之间,为引力所扭曲的光线形成了紧贴地面的无边草原,颗颗青草皆是难得一见的纯黑。
有长长的红毯铺就,红颜映着黑草,映衬得这么鲜艳,红得像血。
人马娘仿佛被什么东西牵动着,竟像一匹真正的马般,被机械的牵引到了红毯的那端。
然后,她卸下了牵引着无重力实验室的绳索,实验室缓缓敞开舱门,脸色发白的黛拉也在二公主的搀扶下缓缓走出,被神情绷紧的姬稚紧紧护在身后。
即便是现在。
那经由燎原的灰风打了下响指,给左吴展现出的能显示出情绪流动的光幕,还在缓缓流动。
同样,人马娘的蹄子每每不安的在无限神机表面轻踏一下,都会有属于她的光芒出现,融到这古老的黑球里面。
即便是现在,无限神机内部那正被孕育着的,独属于燎原的神灵,还在侵吞着姬稚的情绪。
看久了,左吴也能大致猜出光幕的每种颜色分别代表着什么情绪,现在,萦绕在姬稚身边的是不安的紫,黛拉身上也差不多。
全无喜气洋洋的红色或粉丝。
……该死。
婚礼不该是这样的。
在姬稚和黛拉之间,左吴决定先安慰一下黛拉。毕竟接下来还有足够的时间给人马娘。
只是该如何安慰呢?左吴一时想不出更好的方法,只是灵机一动,把自己刚才心中浮现的,对离婀王和夕询道的疑问向黛拉抛出。
黛拉惊了一下,她稍稍抹了把脸:“爸爸!你不担心燎原的大汗窃听吗?”
“没关系了,难道我现在替离婀王说说好话,上面的燎原舰队就不会进攻他们了吗?”左吴摇头:“嘿,现在我欠夕询道和离婀王的人情也还不清了。”
“……爸爸,可能你不需要还。”黛拉小声说。
左吴摇头:“为什么?‘他俩是自愿帮我,我没要求他们’这个理由,可说服不了我自己。”
“不是的!”
黛拉快速摇头,却低头看见萦绕在自己身边的紫光在不断被“地面”的花纹吞噬,有些着恼的跺了跺脚:
“我以前不小心听到过离婀王阿姨,和离姒夕阳谈心,至少对阿姨来说,她是有过把离姒夕阳送回燎原的打算的,甚至这想法还挺坚定!”
“但现在不一样啦,对阿姨来说,一个已经有了失败例子的神灵,和爸爸你比起来,肯定是爸爸你更靠谱啊!”
左吴笑了下,确实。离婀王和夕询道也是仁联事件的亲历者。他们也亲眼目睹过那巨人的解体。会有今天的选择不算离谱。
只是,自家女儿说自己比燎原的巨人靠谱,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不,哭和笑都不适宜现在的场面,任何一点多余的情绪都会成为地下那在快速发育着的神灵的养分,最好的选择,就是心如铁石,淡漠的结束这一切。
自己要冷漠才对!
左吴这么想,甚至已经打算吸收掉自己多余的情绪了。
只是抬起头时,看见小灰在朝姬稚走去。她俩低声说了几句,好像有了一点小分歧。然后,人马娘在飞速摇头,同时也在向后倒退。
但小灰还是不由分说的抓住了她。
然后。
一身洁白且华丽的婚纱出现在了姬稚身上――婚纱当然是小灰的拟态。
姬稚一瞬间看自己看得痴了,下意识间,她抬头看向左吴,又像被烫了下一样收回目光,飞速拉了下蕾丝手套,似是在遮挡她不知何时在手背上留下的伤口。
左吴也发现自己全部视线被夺走,更发现自己终究做不到心如铁石。
人马娘也是,她身边萦绕着的代表紧张的紫色,此时缓缓浮现了一点动人的红光。
第五百五十三章 情绪
作为皇帝来说,一场婚礼的筹备工作可以说是异常繁复。而新帝联负责礼仪和外交的官僚们也乐得展示他们的用处,炫技般把过程清单拉得很长。
为了体现对姬稚的弥补,左吴也乐得见着这安排越复杂越好。
可流程变得复杂,便也意味着左吴压根没有把流程清单从头到尾来一次过目。到现在,他终于意识到对这自己作为主角的仪式几乎是一无所知。
只是“几乎”。左吴至少撞见过几次礼仪官僚为了这场仪式筹措物资,也批准过他们调用几个仓库的申请。
某天左吴心痒时,也悄悄潜入过这么个仓库一探究竟。
那仓库原本黑漆漆一片。
但左吴打开了某个开关后,便被忽然涌出的无数绫罗绸缎闪花了眼。
在银河残破物资紧缺的当下,婚礼不可能使用真正的财货金箔。这些金灿灿全部来自科研团队的全新成果,一种耗能颇低却极其逼真的投影造物而已。
每道投影的每寸光线,都经历了官僚们的细细考究。身处其中,如梦似幻,让左吴差点分不清现实和虚幻的交界究竟在哪里。
然后,左吴在这幻境中闲逛许久,本以为其中毕竟不会再有一丝真物时,却偶然触碰到了一样东西。
是婚纱。
本打算在那特殊的日子给人马娘披上的婚纱。
它是无数虚幻中唯一真切的东西,左吴在它面前驻足许久,倒真看出了一点东西。
婚纱不必担心会不合姬稚的身,哪怕她是稀罕的人马娘也一样。姬稚平时在各艘星舰里闲逛时,她的身体数据早就被种种观测架构所记录,连最神秘的体重也被地板的压感明确到了微克。
这只是星舰的常规监视手段而已,大家都被记录着,没有人是例外。数据的调取也征得了人马娘本人的同意,左吴关注的也不是这个,而是另一件事――
婚纱华丽不假,合姬稚的身也不假。有绫罗绸缎点缀,下能凸显姬稚马身的强健,上能展现她人身的柔软。穿戴在身,一定能让她成为那天唯一的女主角。
但它的款式好像有些微妙的问题。左吴思索许久,都没想出它的问题具体在哪里。直到踱步到仓库入口,把这些投影造物的总控开关关掉,让一切虚幻都被黑暗笼罩时,他才找到思路。
然后。
左吴默默的打开了视界的相册,翻找到自己最宝贵的那个文件夹。
文件夹里是自己和艾山山结婚的那天,在那原始行星上,海妖也披上了个婚纱。其指尖掐着裙摆,局促,紧张,却也在傻乎乎的笑,笑容被左吴拍摄下来,定格,时不时会拿出来回味当初。
艾山山的婚纱是当初随性制作的,无论是衣袖,裙摆,还是胸前的装饰,处处都是海妖按她的喜好弄出的堆料。
但到了现在。
海妖的随性被官僚们细化为了正式的规矩,成了记载在册的实实在在的礼仪。
于是到了现在,到了仓库里给姬稚准备的婚纱,其一切细节都脱胎于这些礼仪,也难怪左吴会觉得这款式有些微妙,毕竟它绝类艾山山的当初。
饶是这样也就罢了。
但这“绝类”当中,却更是充斥着有意为之的“劣化”。
――裙摆的长度比艾山山的当初要短上些许,胸口的宝石光泽也被调低了一点点亮度。一切好像都比艾山山要少一些,一切都在提醒人马娘,和政权的正牌皇后有高低区别。
这才是这满是如梦似幻的仓库里最真实的地方,真实到令人发冷。
甚至发现这些的左吴也没有立场发泄心中的憋屈。细细深究,这样的区别的源头不还是自己?
自己准许新帝联负责礼仪的部门成立,也曾为官僚们的毕恭毕敬而觉得享受。这一切都是礼仪带给自己的力量,连“皇帝”这个职业的说话分量,也大半都是靠这所谓礼仪来维持。
礼仪不就是用来区分地位高低,上下尊卑的吗?
现在,只不过是这上下尊卑的区分,终于回馈到了自己最亲近的人身上而已。自己作为“礼仪”最直接的既得利益者,真的有指责它和否定它的资格吗?
想通这些。
觉得仓库中的虚幻真实到吓人的左吴,只能觉得烫手般将大门关上。在后来,每一次看见姬稚去试新衣,每一次对这仓库投来期翼的目光时,都会觉得如鲠在喉。
却什么也说不了。
左吴本来以为这根卡在自己喉咙里的鱼刺,终究只能与其所刺出的伤口愈合在一起了,成为一道再也无法改善的暗伤,可能成为只是自己在乎的亏欠。
但命运的玩笑却将它巧妙消弭殆尽。
是小灰。
既然官僚们准备的物资和投影造物全部用不到了,那小灰自然就承担起了一切的操持。她才不在乎什么礼仪和规矩,给姬稚拟态的衣服也是全凭她的喜好所做。
小灰可能不是个多好的裁缝。
反应到姬稚真切穿上的婚纱,就是马身勒得有些紧,叫她的走姿有些别扭;而衣袖有太宽了些,已经能盖过她的指尖,垂下,如同装错了地方的流苏。
可姬稚却满意无比。
她感受到了左吴的视线,落落大方的回眸,又在原地转了一圈,似是想让自己的一切都落入左吴眼里,叫他看个分明,也记得清清楚楚。
大方,飒爽。
唯有人马娘脸上泛起的一点红晕出卖了她真切的心情,红晕在龙嘴那边炽热到泛白的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更是诱人无比。
看着,左吴也笑起,启动视界,将姬稚现在的表情记录下,放到那个宝贵的文件夹中。
理所当然,是和艾山山当初的局促和羞赧完全并列。
当下。
有许多软件都能在自己被拍照时发出警戒,自然,姬稚知道左吴拍摄的行为。
然后,远远的,姬稚向左吴小小的蹙眉:“一张怎么够?我想多来几张!”
说完,人马娘想摆个造型,先从最简单的开始就好。便抬起手,想冲左吴比个剪刀手。
只是手抬起时,那长过头的衣袖还遮着她的手指。直到左吴拍完,姬稚才意识到。她看着那衣袖,看得出神。
最后姬稚竟然忍不住开始发笑,可她明明已经笑到捂紧肚子了,却还是在压抑着自己的笑声,让自己小声再小声。
小灰一阵紧张,她刚开始着手修改姬稚裙摆的绷紧,此时赶紧抬头:“唔嗯,抱歉抱歉,是束腰那儿也不合身?!”
“不是,小灰小姐,不是的。”姬稚缓缓擦了下眼角泛出的泪光:“我是怕笑得太放肆了,会把我自己吵醒。”
她又看向左吴,看得出神:“瞧我,现在我身边的一切好像都是梦里才能见到的东西。我真怕我声音大了,惊醒来后,发现一切都是一场空。”
左吴张了下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姬稚已经抬起双手,本是想朝左吴张开,但最后,却是紧紧捂住了她自己的嘴。
其弯成月牙的眼眸本是在笑,此时却再也挡不住眼泪的汹涌。还有她的声音,连同心声一道,横流汹涌下,从指缝中溢出:
“谢谢,谢谢你陛下,给了我这么好的梦。哦,不对,不对……”
她睁眼,睫毛挂上了泪里的盐晶,吸气,仿佛了莫大的勇气般:“今天之后,我是不是也能叫你……我的……丈夫了?”
就和艾山山一样。最后这句她是在心里问自己的,没说出口,没有必要说出口。
小灰咂舌,轻轻浮起,浮到视线与姬稚平齐,帮她胡乱擦了擦脸:“多好的日子,哭成这样,唔嗯,多不像话。”
姬稚只是摇了摇头,略带歉意的将小灰轻轻挥开,还是看着左吴,像在等待他的回答。
对她来说,可能是这辈子中最重要的回答。
小灰摊手,离开,她还有布置没做完。
左吴轻轻吸气,只发觉自己抬起了头,又往周围看了一看。
龙嘴那边,灼热且毫无疑问将带来毁灭的光耀,依旧在随着燎原和镜弗两个引力场的拉锯,时而接近这里,又时而远离。
在更远处,还有无数暗淡的光点在摇曳。这些光点是巨龙体内泛起的光,虽是暗淡,却没有一个被恒星碎片的炽白所掩盖,没有一个熄灭,又在不详的蠕动。
尚且虚弱的黛拉本想要在这有光点浮现的内壁上稍稍依靠一下,却被其蠕动掀得摔倒了好几次;虫娘又在几次不服输的尝试后,终于在蠕动的墙前站稳。
蠕动。
一切都在提醒左吴他正身处于这庞然巨兽的嘴里。
还有不远处。
大汗还在饶有兴致的观察一切,在玩弄不断朝他脚下的黑球流淌而去的情绪光幕。有时,他又会让身体彻底化为紧贴黑球的一团气体,好像是在倾听无限神机内部那独属于燎原的神灵的胎动。
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左吴,现在可不是什么举行婚礼的好时候,危险依旧迫在眉睫,大家还是朝不保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