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美好群星献上祝福 第366章
在一件事中沉浸沉醉,很容易忽视掉外界的一切。可要叫醒这么一个正在沉醉的人也很简单,只要像老师点名一样叫她的名字,或者在其耳旁有意无意的说到她的痛点就行。
何况黛拉在离姒耳边发出的声音还如此之大。
下意识间,离姒的手臂抽动,手中的望远镜狠狠撞在了她的眼眶上,又不可置信的转过来想瞪着黛拉,而失措的手臂却还举着望远镜挡着她的视线,简直是四肢都在打架。
接着,离姒“你你你”了几句,张大嘴想反驳什么,可惊慌之中,一错再错。那望远镜居然还挡着她的视线,其恼火的手臂做了件更让她自己想不明白的事――
其手臂居然把望远镜给直接送进了她正张大的嘴里。
终于意识到做了什么错事,离姒捂紧嘴巴,和同样愣愣的黛拉面面相觑。虫娘想说什么却看见那望远镜顺着离姒的脖颈,缓缓落入了她的肚子中去。
黛拉吸气:“你……你需不需要医生?”
“不,不用,哈哈哈。”离姒摇头,挤出一丝微笑:“不要小看我们气态生物,吞个望远镜而已,简简单单就拿出来啦,你看。”
那望远镜在离姒体内漂浮,离姒似乎憋着一股劲,缓缓调动体内的气体,小心的避开她自己的血肉,把望远镜缓缓推出自己的身体。
同望远镜的棱角比起来,离姒那些像是箍住泥土的植物根部的,箍住她气态躯体的血肉神经显得如此纤弱,好像稍不注意就会把它们划破,弄成重伤。
就像健身中的“硬拉”一样,外行人看起来没有多少观赏性,只有当事人才知道把大质量的哑铃从地上抓起在站直有多惊心动魄。离姒把吞下的望远镜从肚子里弄出来的操作,也差不多是这么个道理。
终于。
无声之中,望远镜重新回到了离姒手上,其体内的气体旋起一阵涡流,带着她整个人都在欢呼:“锵锵!你看你看,我厉害吧!”
黛拉眼里冒光:“厉害!”
“如果是你不小心吞了望远镜,你能这么简单的就把它给弄出来吗?”离姒昂首挺胸。
“不能!”黛拉老实回答:“其实我根本没想到你的嘴能张这么大!换我的话……不不,我肯定不行。”
离姒点头,擦擦鼻子:“那就对了,我早和你科普过许多气态生命的优越性了,你以前偏不信。现在,哈!我还有好多你不知道的本事,要不要我给你表演几个?”
“好啊好啊,我早想看了。”黛拉依旧微笑着,可其眼里的光却猝然变冷:“所以你到底是不是喜欢我爸爸?”
离姒的脸中流动的气体僵住,又僵硬的带动全身转了个方向:“啊,哈哈哈,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黛拉往前凑了几步:“少装蒜!好啊你个离姒,我就说你之前怎么老是让我给你整些人类的爱情小说看,我还以为是你无聊了想换个口味……你你你,你居然是这个目的?!”
离姒咂舌,似乎想赶紧往黛拉身边逃离:“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那些小说我全都只是看了前三行字就能断定它们只是一些数据糟粕,我我我,我才没看呢,就是想找事消遣一下你……”
“什么人类的爱情小说,哈,不如燎原的可汗传记万分之一的精彩!”
黛拉蹙眉,忽然别过头去小声念念:“你知道吗,梁山伯和祝英台其实一开始就是政治联姻,才子才女间压根没什么感情,是后来两个家族关系破裂后,把他们一起逼死的……”
虫娘当然是随口胡说的。
可离姒还是马上暴跳如雷:
“你瞎说,瞎说!梁山伯祝英台的故事我看遍了,你是什么睁眼说瞎话!还有,这种一点悬念都没有的伴侣搭配,一点都不够有趣!”
“比起他们,还不如嗑汉武帝和韩嫣呢,雄才大略的皇帝在弱小时没能保下的爱人,啊啊,何等意难平。黛拉,你肯定也能……”
话说到一半,离姒才惊觉,又是捂紧自己的嘴,惴惴不安看着黛拉。
另一边。
二公主满心疑惑,悄声向夕阳询问:“汉武帝我知道,但韩嫣是谁?‘嗑’又是什么意思?”
夕阳看自己姐姐的眼神也变得奇怪,故意用离姒能听见的音量解释:“韩嫣是汉武帝最喜欢的人,最后是被汉武帝他娘抓到把柄杀掉的,汉武帝想还为他求情,结果没有成功。至于其中细节……对你来说有点早了。”
“还有‘嗑’嘛,你可以简单的理解成欣赏他人的恋情就行。”
二公主恍然,她总是奇怪为什么左吴和艾山山腻歪时,列维娜总会在一边笑眯眯的瞧。
眼见黛拉还在和离姒对峙。
二公主感觉整个人的见识都升华了许多般,悄悄感叹:“这么多美好的恋情可以欣赏,为什么你家姐姐就是喜欢那些奇奇怪怪的。”
“也许我姐就是专挑这种带禁断标签的来看,也不怪我姐,她……啊。”夕阳忽然住了嘴。
她是想说,离姒应该知道她心里萌芽的感情是那么的不该,所以只能在虚幻的作品中聊以慰藉。真是……明明这种温暖感情的萌芽,对于自己和姐姐的年纪来说应该再正常不过。可对象偏偏是左吴,那么连纯粹而自然的美好也成了禁果。
想着,夕阳再也生不起一点调侃的心思。若不是今天黛拉把窗户纸捅破,她也想不到自家姐姐居然会有这样的心思。
一瞬间,四小只间的气氛变得诡谲。
还是夕阳吸气,站出一步,对黛拉有些讨饶的说:“……黛拉,算我求你,我姐的事今天就先放一放吧。以后再说,我姐……我们都没做好准备。”
黛拉闷闷点头。
离姒缓缓把手从嘴上放下,本想转头就走,觉得呆在这里的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可转过头的一瞬,她听到了黛拉细若蚊蝇又压抑不住的声音:“那是我爸爸,你是……你是我朋友,这么少的朋友,我……抱歉,我确实没有准备好。”
一种奇异的感情忽然在离姒心里流淌,她勃然转头,按住黛拉的肩膀,不敢看虫娘的眼神,却像是只受伤的小兽一样低吼:
“我知道啊!黛拉,我知道我不该,怎么都不该的!但我有什么办法?你看看我们周围!我生下来就是在一个荒芜的行星,每天能看到的只有我爸妈和夕阳!哈,你爸,左吴……还是我遇到的第一个外人。”
“然后呢,就算是最近,你再看看我们周围!我们身边哪有什么年龄相仿的同龄人?至于你爸的麾下船员,看我都是带着一种职场的客客气气,还因为帝联和燎原的天然对立,加上你爸对燎原透露的态度,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可我又偏偏混了燎原的血……”
“所以,你爸的麾下看我,虽然不会明面上透露敌意,但都是敬而远之的……连知道我叫离姒的都少之又少,只有你爸……只有你爸还能跟我开几句玩笑……”
离姒吸气,终于抬头,脸上泛起一丝随时都摇摇欲坠的笑:“所以黛拉,求你不要怪我,也不要笑我说什么斯德哥尔摩。我不是故意喜欢上你爸的,我是没得选,我也努力了!”
“我为什么会强迫自己嗑汉武帝和韩嫣?我不是为了……”
离姒缓缓摇头,忽然又不敢看黛拉了:“你看看我们周围,我俩身边哪有其他的同龄人?我知道我不该。对不起,黛拉。我好讨厌自己,如果我和你间是异性……那我是不是可以喜欢上你,我就可以不用再这么别扭了?”
黛拉沉默。
离姒忽然惊慌的放开捏着黛拉肩膀的手,这次是她今天最慌张和失态的一次,她想逃离,逃得越远越好。
而黛拉却捏住了她的身边气态的飘带,这是她身体的一部分。虽一时无言,可另一个气态和血肉混血的人的形象在虫娘心中浮现无休。
那位羿裔斯将军,因为是气态和人类的混血,无比憎恨自己,把自己折磨得不成人形,只能用厚重的潜水衣遮住他的模样,还有其体内血肉神经上那些累累伤痕的将军。
明明离姒和夕阳应该与他有着完全不同的人生,可不知是否是造化弄人,离姒居然也走上了和将军一样,厌恶自己的老路。
这才是最大的不该。
所以。
黛拉闷闷:“我爸爸和你……我没法说,真的没法说。但是,离姒,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
“要求我离你爸爸远些?”离姒叹气。
“不,是请你千万不要讨厌你自己!”黛拉摇头,用力捏住离姒的气态飘带,感受着其中灵能的震颤与激荡:“这件事你没和你爸妈说吧?”
“我哪能?”离姒摇头:“如果我说了……谁知道我爸会有什么反应。”
黛拉抿嘴,像是下了什么天大的决心般:“那好,这事就暂时当我们间的秘密?等你做好准备,我也做好准备后,再说不迟。”
“咦?说给谁听?”离姒惊讶。
“当然是说给我爸听!”黛拉声音拔高。
离姒终于转过头来:“你不也觉得我这样是不该的吗?”
“但是让你就此憋着,我觉得才是世上最不公平的事!”黛拉摇头,语速加快,又拍了拍她的胸脯:
“我是虫娘,我的前身是一位斯特鲁虫人的非法女王,她为了能让族群繁衍拼尽一切。我就是她的‘回声’,我知道繁衍这种事情是天下最正当,最不该干涉的事!”
离姒的脸一下子红透:“等等,繁衍?!谁说我要繁,繁……”
这次是换做黛拉抓住离姒的肩膀了:“所以,我说什么又有什么用?再怎么说,你也该做好准备后,把你的想法向我爸爸说出来才行!……对啊,我是爸爸的女儿,这种事情,哪能轮得到我来替爸爸拒绝呢?”
离姒抿嘴,终于对黛拉的目光投以勇敢的回视。
两个小家伙在眼神碰撞中好像达成了什么默契。
而一边的二公主碎碎念:“真是复杂,还好我是造物,不需要繁衍和谈恋爱。”
夕阳在二公主一旁低声:“我老早就想说了,你的遣词造句好土。”
眼见离姒和黛拉勾肩搭背的走远,她们间的感情好像又升温了些。
二公主才瞥向夕阳,戏谑:“所以你呢?我看你的年纪和你姐差不了老几岁吧。”
“我?什么我啊。”夕阳不解。
“你姐能找到的对象只有左吴一个,你的情况不也大差不差?”二公主说。
“诶嘿,那左吴先生可有的损失了。”夕阳大大咧咧的笑:“我倒是觉得什么繁衍什么恋爱,还是社会意义更多更沉重一些,我一个人过得也很爽。”
“你知道的,我爸作为末代的纯血人类,他小时候成长的环境,哪里都在暗示着说要传承和延续帝联纯血人类的血脉的。我爸虽然对这种责任嗤之以鼻,但对待我们这些小孩的态度,不知不觉中也带了一点他小时候受过的影响吧。”
“所以我姐那样,或许是她在爸爸潜移默化下,不想断了我爸的香火。也不能怪我爸,他小时候也和我们一样,周围只有他一个纯血独苗了,他应该也压根不知道怎么正确的教小孩。”
二公主打量了夕阳一眼:“你看起来就没受你爹多大的影响。”
“诶嘿,因为我是妹妹嘛。”夕阳耸肩:“什么社会意义让我姐扛了,我不是就能轻松一点了。所以当姐有什么好?我就不理解你,天天和黛拉争这个姐姐。”
二公主沉默了一瞬,也是轻松的笑:“没准,是我和黛拉,同你和你姐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夕阳揶揄:“哦,是黛拉想找对象的话,更找不到合适的那种不一样?”
“不,是我一定要带着她离开这片银河的。”二公主摇头:“什么社会责任?她是虫娘,只要为自己的部族负责。而我嘛……我可是从开始就不想背这种奇奇怪怪的责任的。”
第四百九十六章 质问
四小只的对话当然是背着左吴说的。
以及,左吴再怎么说也是个大人,若离姒真的当面向他吐露心声,左吴会重视,却也只会把这当做孩子们成长的路上遇到的小小波澜之一,肯定算不上是什么头等大事。
或许只有“涉世未深”的孩子们才会对互相达成的秘密,给当成将要延续到海枯石烂后的“金石之誓”。
左吴对这种小小的誓言只有羡慕的份,他是个大人没错。有时,大人会对孩子们的天真抱有嗤之以鼻,但谁又能说这不是在嫉妒那再也回不去的无忧无虑的时光?
甚至某些大人们对这种对天真的嗤之以鼻,都显得是如此的无能狂怒。左吴则是相反,甚至,他偶尔也会在与亲密之人相处时,流露还在他心中没有完全褪色掉的天真。
所以,他会期待那素未谋面,又隔着这么多光年的对帝特,没有与任何势力勾结,就是率真的在穿过这片残破的银河,为的是同自己建立一条能有人走,有意义的通路,无比单纯。
而倾听左吴这天真话语的不是姬稚就是艾山山。
人马娘只会听着,听完后便温润的舔舔他的耳垂,虽不做评价,但动作已经表明,她是在对左吴说“啊对对对”。
艾山山则会更直接的指出问题:“不是我想否定你,但左吴你想想,对帝特就是一个曾经隶属于星海联盟的基层组织,人少更少,这样的组织想维持正常工作,肯定是要背靠联盟,给它源源不断输送各类物资的吧?”
“可之后星海联盟‘啪’的一声,没了!还有银河也全部熄灭,熄成了一片昏昏暗暗!没了后援的组织想要维系下去,唯一的选择就是在他们的工作地就地扎营,然后尝试用有限的资源尝试恢复生产,至少要能做到资源的自循环!”
左吴只有点头的份。自己的麾下不用为吃饭担忧,很大程度是托了科技猎人以及小灰的福;前者有无数可以促进生产力的造物设计图,而小灰则能把这些造物轻而易举的制造出来,相互叠加,才保证了麾下所有人吃穿不愁。
但其他人可没这个待遇。当前,银河还没被圆环毁灭前,大多数文明都需要建立专门划分出许多行星,集成起来做粮食生产基地,才能保证全文明的供应。而能合成食物的造物,体积小的耗能高,耗能少的体积大。
作为外派探查旧帝联覆灭事由的方方面面的对帝特,整只小队都是科研特化,不可能携带过多的工业造物,只会比其他小规模的团体更加依赖外界资源的支援。
还有,就像一个宜居星球上,再恶劣的环境也比太空要宜人百倍;任意一个星球的环境也要比超空间航道更适宜生灵的生存。
当时的艾山山继续:
“关于这个,你二女儿有经验。可你看看,你二女儿和她的同伴被逼到了什么境地?身上没有一个好用的零件,要用已逝斯人的尸体去拼凑相对完整的下一代!”
“你二女儿他们,还是因为外部有仁联的高压,强迫他们不得不团结在一起。而对帝特的人如果聚在一起吃不饱,更大的可能就是直接散伙,分别选个航道一头扎进去,从此再不相见。”
“可与你约好……噗嗤,约好‘虹桥相遇’的对帝特,不仅没有散伙,反而还团结一致的,为了你说的‘率真情怀’,团结上所有人,无休无止的进入航道,只为与你建立一条有人走的,有意义的‘路’?”
说着,似乎是注意到了左吴渐渐流露的颓然,艾山山叹气,伸手在他鼻子上轻轻一刮,接下来语气温柔,却还是以她的立场判了左吴的天真死刑:“想想都不可能吧。”
确实。
孩子们之所以能天真无邪,就是因为有大人用自己的肩膀给孩子们撑起了一片港湾。左吴暗自为自己以前的偏见道歉,或许会对“天真”无能狂怒的大人只是少数,大家狂怒的对象更多的只是“生活”这个怪物而已。
以及,想要率真也得有率真的资本,连同天真一道,它们就是这个世界最明白不过的奢侈品。
那些生活在战乱区,小小年纪就手染鲜血,怪病缠身,靠药物麻痹自己,像动物一样活着又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卑微死去的娃娃兵还少吗?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金钱是这个世界最污浊的东西,但它却又偏偏能维系纯洁。
也就自己有科技猎人和小灰,在优渥中泡惯了,才会想去要求别人也和自己一样的率真。所有人都有在这片残破中活得更好的权力,去依附那些没有被圆环的黑暗吞噬,实力相对保存完整的政权,才是最好的选择。
左吴是在靠近亭驿行星的路上想通这一切的,当时他对艾山山的话还抱着点不服气,而今,回忆中的话语反倒将那种被背叛的恼怒给差不多吹了个干净。
徒留一种奇怪的空落落。
当前,左吴抬头,又望了一眼在幸存恒星旁边静静悬浮的亭驿卫星。
夕殉道好像在前往亭驿卫星的路上等自己,他的尤钵沙塔作为旧帝联的造物,同样有流线型的美丽轮廓,也因为他本人的骚包,整台机甲本该会沐浴在银河的星点下时,有一层荧光萦绕的。
现在银河熄灭了,机甲表面的荧光也黯淡得可笑。左吴摇摇头,刚熄灭的恼怒忽然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发泄对象――
就是这片银河,左吴不信对帝特是唯一的小支幸存者,而在这黯淡一片的世界中,还有多少人在像野兽一样的挣扎求活?
相比起来,若对帝特真的有了燎原做靠山,那自己应该对他们献上祝贺才是。
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