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的底线，是……是我不能退让的！”

　　钝子打了个哈欠，手指放在桌上，准备看左吴的情况随时让保安进来赶人。

　　左吴也刹那间知道了眼前的窝金热为什么没被任何一家政权捡走，有些不自信的看了眼自己的手，难道无往不利的气运今天就要折戟于此了？

　　他不信邪，手指握成拳头捏了捏：

　　“你好像很有自信，去银河之外也确实很有吸引力；可我为什么要把珍贵的人口交由予你，派我自己的将军之类不好吗。”

　　窝金热的眼睛一亮，再度收回人皮面具中：“等等，您说‘去银河之外很有吸引力’？”

　　左吴的拳头在桌上轻敲了下：“是我在问你问题。”

　　“……抱歉，我向您讨要人口，只因为整个星海只有我拥有迈出银河的方法。”窝金热说。

　　哈，你要真有，还能这么久都不被任何政权接纳，来我面前找机会？

　　左吴想笑，还是决定保持严肃：“怎么证明？”

　　“……无法证明！”窝金热沉声：

　　“这要寄望于日后可能发生的一个事件！三十年内发生的概率是百分之三十，五十年内百分之十，一百年内百分之三十；当然，永远不发生的概率也有百分之二十五！”

　　左吴终于有些绷不住：“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窝金热握拳。

　　“你为了你的‘就是知道’，一个可能永远不发生的事件，就想向我讨要如此海量的资源？”

　　“先生，永远不发生的概率只有百分之二十五！去追求一个百分之七十五能把握住的机会，我认为这很合理！”

　　左吴摇头：“可你没办法证明。”

　　“我窝金热从不说谎，只是……只是偶尔会有所隐瞒。”

　　“嘿。”

　　左吴摇头，终于不再扮演严肃的样子，而是整个人瘫在了座椅上：“随便你怎么说，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那巨物和地球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的……”窝金热有些结巴：

　　“我也知道我的要求有那么一点点过分，提及地球就是我的让步！我可以将启程的位置放在地球附近，走出银河后也把探究地球奥秘的事当成自己的任务！”

　　左吴摇头：“可是地球现在根本不在我的疆域内。”

　　“……这是您的问题，不是我的！”

　　窝金热理直气壮，而场面一下子陷入死寂。

　　片刻后。

　　窝金热才又一次小心翼翼从人皮面具中探出眼睛，低声：“您能否答应呢？”

　　“当然不可能答应。”左吴毫不犹豫。

　　而窝金热却没有一丝意外，只是站起，鞠躬：

　　“没关系，这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我也不是第一次被人拒绝；只是在确信那个事件真的无法发生之前，我会一直来叨扰的；”

　　“当然，如果您改变了主意，还请随时联络我；只是那时候我说不定已经在其他政权找到机会了。”

　　窝金热又鞠躬，不需要钝子赶人，自己走出了这办公室。

　　在门扉掩上后。

　　光头AI才揉揉眼睛，从桌上爬起：“噢，好像就是我神通广大的陛下，也不擅长在垃圾堆里捡宝贝呢。”

　　左吴耸肩：“还不一定，下一个。”

　　钝子耸肩，招呼手下让接下来的面试者入席。

　　可惜。

　　接下来的人甚至无法在左吴脑海内留下任何印象，一切都宛如流水线上的流程般无聊透顶。

　　又是一段时间被消磨过。

　　已经睡着了好几次的钝子惊醒，看了眼手腕上不存在的手表：“哇哦，都这个时间了；我得去接黛拉放学，某位陛下还请自便？”

　　“……不了，我跟你一起去。”

　　“那今天先到这里？我看明天也别继续了吧。”钝子拍手。

　　“明天……再试试吧。”

　　左吴声音渐渐低下，没了多少自信；终于还是站起，招呼小灰，打算一起去接黛拉。

　　只是走时，窝金热带着人皮面具的脸又一次浮现在他的脑海，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左吴向小灰看去：

　　“如何？小灰，你对窝金热的话有什么意见？”

　　“唔嗯？抱歉陛下；我现在拟态的是‘小灰’，不是什么全知全能的预言家；他说的事件我也没什么头绪，只是……”

　　小灰指了指自己的脑瓜：

　　“我的光明星海在鼎盛时期也曾试过去走出银河，可惜一直以来都没有成功的迹象；那人说他有方法？我倒是……真想见识一下。”

　　左吴点头，想了想：“要不咱们试试？”

　　钝子眼睛一下子瞪大：“啊？你不会真要给他几千亿人口吧？”

　　左吴撇嘴：

　　“钝子，你是不是‘常务副皇帝’当久了，变得有些迂腐？反正窝金热的方法肯定就藏在他脑子里，我们把他当街敲晕拖走，再礼貌地问候一番，不就什么都有了？”

　　钝子装模作样地瞪大眼睛：“妈呀，您就一点都不注意身份和影响的吗！”

　　“怕什么？真有坏影响，良骨伶肯定能帮我们洗白得干干净净，说不定还能倒打一耙，说我们是正当防卫来着。”

　　小灰跃跃欲试：“唔嗯，行！我来想办法找人！”

　　钝子捂住自己的眼睛：“记得兵贵神速，赶在接到黛拉之前解决哇，可别暴露出去，否则我脸可挂不住。”

　　光头AI当然只是随口调侃。

　　谁都不会忘记左吴身为纯血人类，就是星海联盟的大股东，还是拯救了这里一次的英雄；再加上良骨伶她们这群穷凶极恶的律师，他在这里几乎就是能横着走。

　　绑架一个人算什么？把窝金热细细切作臊子甩到裁判庭门口，估计大小官员都会忽然出现，哭着向左吴道歉，说没有及时清理他脚边的污糟。

　　赶在黛拉放学前做好一切，确实是最低限度的要求。

　　而小灰的寻人很快有了结果，被她拟态出的小型无人机只是游走几圈就找到了窝金热的下落。

　　他根本没有走远，而是去了另一家政权的面试现场，同样失利，此刻正往下一处前进。

　　窝金热也没有多少警惕，还随口和附近的安保造物打着招呼。

　　只是越走，他忽然发现附近眼熟的安保造物好像越来越少了，连周围的行人都开始稀稀拉拉。

　　――是星海联盟的安保造物开始配合左吴的行动，悄然间分流了人群，将附近给清了场。

　　窝金热忽然驻足，狐疑不定。

　　左吴自阴影中悠然钻出，一把按住了他的头――面具之下的手感是位腻腻乎乎的软体生灵。

　　咦？手感？

　　面具？

　　不对！？

　　左吴表情勃然变色，窝金热脸上的人皮面具好像是个真货！

　　第三百二十三章 理由

　　或许，生灵个体间拥有明确的自我认知，是大多数足以迈入星海的社会构成的基础。

　　检验生灵是否有自我认知的方法也很简单，只要在他们身上自己看不见的地方粘上一点污糟，再让他们照照镜子；

　　能够通过镜面中的反射准确拿掉自己身上污糟的，就可以认为他们拥有认知自己的能力。

　　这比想象中要困难许多，对于人类来说也是。

　　当一个人习惯了化妆偶然瞥见自己的素颜；或者看惯了左右颠倒的镜子有一日偶然看到了照片中的自己；又或者伏案工作没日没夜太久，偶然看到自己粗糙又疲惫的脸时。

　　陌生的感觉会首先占据人的脑海，这时则需要熟悉的特征来辨认自己；只是若这特征也被忘却，那人大概率会认不出自己而不自知。

　　“特征”。

　　脸就是作为人类最明显的特征之一，其上承载的东西只多不少；“魅力”勾连了人类的繁衍，特征承担了人类的“信用”……

　　或许，压在人类社会最底端的基石，就是这一张张蛋白质的皮囊。

　　左吴原本以为窝金热脸上的人皮面具，是他为了亲近自己来增加说服的概率，而特意准备的小小“心意”。

　　但不对。

　　手指自其上擦过的手感，绒毛与指纹的贴合，还有被轻轻拂下的皮屑，一切都太过逼真。

　　更关键的是，左吴在触碰到这面具时，心中闪过了一丝在和夕殉道面对面时所特有，已经完全熟悉了的厌恶感。

　　纯血人类间之间因为织褛的祝福，互相间就是会产生这种厌恶感；只是左吴从未见过纯血人类的尸体，此前根本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

　　所以，能让自己产生厌恶感的面具，其材质大概率就是真正的人皮。

　　可纯血人类明明已经几近灭绝，且不会再有身怀织褛祝福的下一代诞生；走到哪里都是活生生的传说。

　　窝金热的人皮面具是从哪来的？

　　左吴将人皮面具自窝金热脸上摘下，又看了眼钝子和小灰。

　　钝子蹲下，用视界拍了几张窝金热的照片，便动用起这段时日积攒的关系去比对他的身份；小灰则是接过面具，愁眉苦脸的拟态出了个分析基因的造物，把面具丢入其中分析。

　　默契十足。

　　左吴呼气，“啪啪”两巴掌把装晕的窝金热扇醒，这次脸上倒真露出了饶有兴致的神情：

　　“窝金热先生，别来无恙。”

　　窝金热是软体生灵，其和蜗牛酷似的眼睛失去了面具的掩护，如此脆弱，如今只能钻进脸中，稍微探出个尖：

　　“陛下，您身为一国皇帝，当街袭击平民，成何体统？”

　　左吴耸肩：“我下班了，不算皇帝。”

　　“皇帝也能下班？”窝金热的眼睛又探出一点。

　　“我说能就能。”

　　“无论怎么看，现在都该是标准的工作时间。”

　　“我身为皇帝，连自己什么时候下班都没办法决定了？”

　　窝金热沉默，嘴缓缓张开，稍微拉出了些黏腻的丝线，让左吴很像戳一戳：“……好吧，左吴阁下，你袭击……你寻我是有什么指教？”

　　原本是想问窝金热他走出银河的方法究竟是什么的，可现在左吴对他的面具更感兴趣：“你的面具，说说看它是什么来头。”

　　“普通的装饰品而已。”

　　“别跟我扯谎。”

　　“左吴阁下，我在面试时说过，我从不会撒谎。”

　　左吴咧嘴：“只会隐瞒一些事情，对吧？”

　　窝金热没有吱声，表示默认；小小的眼珠还藏在脸中，闪着打算顽抗到底的光芒。

　　左吴摇头，在思索他这样的生灵有没有成熟的大脑，提取记忆和人类有没有多少区别。

　　此时。

　　小灰首先得出了结果，把人皮面具从分析造物中拿出，甩回左吴的手上：

　　“唔嗯，确实是人类的皮肤，还残留着一些织褛祝福的气息；但不是很新鲜，估计已经被剥下来七八百年了。”

　　七八百年？左吴揉搓着面具，七八百年前的人应该早就化为了枯骨和尘泥，可面具主人居然以这种形式将自己的面容保存到了今日。

　　左吴又看向钝子，只见光头AI脸有些涨红，在她的预想中，应该和小灰前后脚就能得出结论，可不该这样落后太多。

　　丢人得紧。

　　好在她运作的关系也没掉太多链子，钝子眼睛一亮，抱手，脸上朝窝金热挤出狞笑来遮掩自己的尴尬：

　　“窝金热，好啊，原来你早就图谋不轨。”

　　“若不择一切想完成自己的梦想算是图谋不轨的话，那我确实算蓄谋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