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立玮神色忧沉地点点头。
“你怎么看?”罗飞征询对方的意见。作为一名留学归来的大学教授,这种荒诞不经的事情多半会被看作无稽之谈吧。
可周立玮的回答却有些出乎罗飞的预料。
“我已经订好了机票,明天一早便会飞往云南。”他郑重其事地说道。
第四章 第一例病人
云南,昆明机场。
虽然是盛夏时分,但春城的气候仍然清爽怡人。罗飞穿过停机坪的时候,情不自禁地深深吸了几口当地湿润的空气,这使得他被长途飞行搞得昏沉沉的头脑立刻清醒了很多,两天来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似乎也放松了。
周立玮走在罗飞的身前,挺胸昂首,步伐坚定有力。看得出来,这是一个早已习惯了飞行生活的忙碌人士。在他的引领下,两人快速地走向机场出口,一路直行,没有任何偏移。
与其他或悠然、或疲惫的旅客们比起来,这两个人的身上无疑带着一种卓尔不群的气质,出口处那些等着接机的人们无一例外地都把目光首先射在了他们的身上。
“您是周立玮周教授吧?”一名老者挤出人群,伸出手迎了过来。虽然身为长者,但他的语气和神情中都充满了恭敬,这种恭敬源自于对知识和权威的尊重。
他知道,自己正在迎接的是国内精神病学领域屈指可数的专家之一。
周立玮客气地和老者握了手:“您是刘医生吧?”
罗飞斜站在周立玮身后,对这两名同行之间的寒暄并不感兴趣。他的视线被跟着老者走来的那个年轻女子抓了过去。
这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南方姑娘,皮肤白皙,脸庞秀气。她穿着T恤衫和牛仔裤搭配的运动装扮,虽然身形纤弱,但却透出一股掩盖不住的青春活力。一头乌黑的长发披在肩头,又带着几分文静的学生气质。
见罗飞正盯着自己打量,那女孩笑了起来,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罗警官吧?没想到你们来得这么快。”
罗飞本来已对女孩的身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此时一听声音,更是确凿无疑。他也礼貌地回以微笑:“你好,我应该称你为……许晓雯同学?”
“就是你打的电话?”周立玮此时也转过头看向了女孩,蹙眉说道,“你说的情况如果属实,那真是令人难以解释。”
“我可以证明这些都是实情。”姓刘的老者抢在女孩之前帮她回答,“半年前,我把晓雯请到昆明市精神病院的时候,她现场就翻译出了病人说的土语。不过我们当时都认为这只是病人的一些疯话。昨天从网上得知龙州最近发生的事情,我们肯定是最惊讶的人了。周教授,罗警官,你们一个是精神病学专家,一个是探案解谜的高手,希望你们能给出合理的答案。”
罗飞和周立玮互相看了一眼,两人几乎是同时表达了相同的想法:“先带我们去现场看看吧。”
精神病院距机场大约四十分钟的车程。一路上,刘医生讲述了收治这个神秘病人的前后过程。
“这个病人的真实身份我们到现在也没弄清楚。今年一月份的时候,省电视台的一个摄制组到边境附近的丛林里拍摄科普类节目时发现了他。他在丛林里神出鬼没的,经常偷吃摄制组携带的食物。开始摄制组还以为遇上了传说中的‘野人’,跟了他好几天,才最终把他捉住,结果发现他能够熟练地使用现代社会的工具,应该是一个迷失在丛林里的现代人类。让大家不解的是,他始终处于一种极度恐惧的状态中,似乎精神上存在很大的问题。于是摄制组把他带回昆明,送到了我们精神病院。因为不知道病因,相应的治疗很难展开。我们试图与他交流,但都没有成功。从某些迹象上来看,他应该能听懂我们说的话,但却从不作任何回答,他只是自顾自地反复说着一些奇怪的话语。按照常理来说,这些话语中应该藏着他发病前给他留下最深刻印象的东西。”
“不错。”听到这里,周立玮赞同地点点头,“而且这东西很可能就是致他发病的原因。”
“这是非常合理的推想。不过我们当时却听不懂这些话的意思。后来请来了晓雯同学,这个问题才得以解决,但那些话的含义却把我们带入了更深的迷惑中。”刘医生无奈地摊着手。
“现在罗警官和周教授来了,我相信答案很快就会揭开了。”许晓雯说这句话时,虽然提到了两个人的名字,但目光却一直盯在罗飞身上。
罗飞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笑笑,自我解嘲地说道:“你对我们这么有信心吗?可听了现在的情况,我可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你肯定行的。”许晓雯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用一种略带神秘的语气说道,“我可是听说过你以前的故事。”
罗飞心中一动,难怪在机场刚见面的时候,对方的神态目光中似乎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自己办过的案子从没有公开渲染过,她怎么会有所了解呢?
“你听说过什么?”罗飞忍不住追问。
许晓雯却笑而不答,这时恰好车已在精神病院的楼前停了下来。刘医生招呼大家下车,话题也无法继续下去了。
因为病人的症状诡异,精神状态极度不稳定。所以他被收治在医院一座偏僻的小楼里。这座小楼是专门为危险难控的重症病人准备的,已经多年没有好好拾掇过,透着一种古旧阴森的气氛。
一行人上了二楼,向着走廊尽头的小屋走去。许晓雯回想起半年前那幕令人心惊肉跳的场面,后背不禁隐隐有些发寒。她瑟缩着脖子往罗飞身边紧贴了两步,似乎这样能让自己安全一些。
刘医生在小屋的木门前停下,然后将钥匙插入锁孔,轻轻拧动……
门后发出了悸人的惨叫,充满恐惧和绝望。许晓雯的气息变得急促起来,罗飞微微皱起眉头,周立玮的眼角也跳动了一下,只有刘医生见怪不怪,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态。
木门被拉开,屋内的灯也点亮了。病人瑟缩在墙角,把头深深地埋在双臂中,浑身上下颤抖不已,一副惊恐不已的样子。
“哎,别怕。我们不是坏人,不会害你的。”刘医生用极尽温和的语气说道。
病人止住叫喊,颤巍巍地抬起头来,在灯光下,人们终于可以看清他的面容。
这是一个浓眉大眼的男子,虽然胡子拉碴,头发蓬乱,但看起来年纪并不大,可能还不到三十。他脸形清瘦,五官端正挺拔,如果好好清洗收拾一下,应该是个惹人喜爱的英俊小伙子。可现在,他却无法带给人任何愉悦的感觉,不仅是因为他凌乱肮脏的形容,更是由于他目光中隐藏着的某些东西。
那是一种让人感到极度压抑的复杂情绪,恐惧、绝望、愤怒、仇恨,等等,似乎人世间所有丑恶的感情都夹杂其中,令人不寒而栗。
带着这种情绪,那个小伙子死死地盯着门外的四个观望者,然后他慢慢站起身,说出一连串奇怪的话语。
罗飞的耳朵抽搐了一下,目光也蓦然收缩。是的,小伙子说的显然不是汉语,但其中有两个字的发音他却听得清清楚楚。
Longzhou!
这是地名,不管用哪个民族的语言说出来,发音都不会变的。龙州!他果然提到了龙州!
“这就是你曾经听到过的话吗?”明知答案是肯定的,出于天生的谨慎态度,罗飞还是问了许晓雯一句。
许晓雯点点头:“他在说,八月份,恐怖谷的恶魔将来到龙州。”
“恶魔?你有没有问过他,什么恶魔?”
“问过。”
“他怎么说?”
许晓雯没有直接回答罗飞,她看着小伙子,用哈摩族的土语再次提及了那个问题:“什么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