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代表什么?”罗飞发现地图上有一条很粗的实线,这条线先是绕过了磨盘山,然后在一箭峡与通往恐怖谷的路径相会,最后共同经清风口到达恐怖谷,并继续向东边衍去。
“这就是寨子里那条河道的下游。”白剑恶解释道,“最终是要汇入澜沧江的。”
罗飞思索着点点头:“这么说,恐怖谷从海拔上来说,比祢闳寨是要低的?”
“不错。其实要去恐怖谷,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沿着河道顺流而行。不过那样就绕得太远了,这主要是因为中间隔了一座磨盘山。所以我们首先要往东翻过磨盘山,然后再顺流而下。”
“这么看起来,磨盘山倒像是横亘在恐怖谷前的一道天然屏障。”罗飞看着地图,颇有感悟地说了一句。
“厉害,厉害!”岳东北突然拍拍手,冲罗飞伸出了大拇指,“当年李定国正是据磨盘山之险,与吴三桂的追兵进行了最后一次大规模的正面交锋!如果不是小人泄漏了军机,吴三桂只怕就已葬身在磨盘山的草木丛中了。”
“是吗?”罗飞一时也来了兴趣,“请岳先生详细说说。”
岳东北自然不会放过这种卖弄学识的机会,他清清嗓子,抑扬顿挫地演说开来:“那是1659年,也就是顺治十六年的二月。李定国率领残军向西南边境一带溃败,吴三桂的清兵步步紧逼。李定国估计清军屡胜之后必然骄兵轻进,决定在磨盘山草木丛中设下埋伏,以泰安伯窦名望为第一道伏兵,广昌侯高文贵为第二道伏兵,武靖侯王国玺为第三道伏兵。部署已定,清军果然骄横,逍遥自在地进入伏击区。正在这一决定胜负之际,明光禄寺少卿卢桂生叛变投敌,把李定国设下埋伏的机密报告吴三桂。吴三桂大惊,立刻下令已进入二伏的清军前锋后撤,向路旁草木丛中搜杀伏兵。明兵因为没有得到号令不敢擅自出战,伤亡很大。窦名望迫不得已下令鸣炮出战;二伏、三伏军也应声鸣炮,冲入敌军,双方展开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战,清将固山额真沙里布等被击毙,明将窦名望等也战死。李定国坐镇山阜之上,听见号炮次序不对,知道情况有变化,派后军增援,才终于把清军击退。”
说罢,他还得意扬扬地看了白剑恶一眼:“怎么样,白寨主,我说的可有什么错误?”
“确实如此,岳先生倒真是学识渊博。”白剑恶显得有些惊讶。对历史感兴趣的人知道磨盘山战役倒不奇怪,但岳东北能把双方的统率将领说得一字不差,还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罗飞想象着当年那场惊心曲折的大战,不禁有些心驰神往,忍不住又问道:“那这场战斗,李定国一方究竟算胜还是败呢?”
“这还真是不好界定。”岳东北踌躇了片刻,“也许用‘惨胜’两个字形容比较贴切。”
“惨胜?怎么讲?”
“首先,李定国击退了清兵的追击,从战略目的上讲,应该是达到了效果;另外,明军在这一战中,沉重打击了占有明显优势的清军。清廷因损兵折将,大为恼怒,后经诸王、大臣会议后,于来年六月惩罚了多名统兵将领:多罗信郡王多尼罚银五千两,多罗平郡王罗可铎罚银四千两,多罗贝勒杜兰罚银二千两,征南将军赵布泰革职为民。清军损失之大,可见一斑。不过,”岳东北惋惜地摇摇头,“由于军机泄漏,原本的伏击战变成了肉搏,明军自身的消耗也很大。这种消耗对于军势已处强弩之末的李定国来说,无疑是惨痛的,所以称之为‘惨胜’!”
“好了,别再说这些题外话了。”周立玮对这些似乎不感兴趣,他挥了挥手,“还是讨论明天出发的事宜吧。”
罗飞理解地笑了笑,不再多问,转而把目光看向白剑恶。
“嗯,沿程的地形就是这样,你们大概有个了解就可以了。”白剑恶转头招呼吴群,“你把这些地图收起来吧。”
吴群走上前,将桌上的那张羊皮收入到那叠地图中,正要将那叠羊皮卷起时,忽然有张纸片从中飘了出来。
那纸片轻荡荡的,正好落在了岳东北面前的桌子上。岳东北顺手一抄,已将那纸片拿在了手中。这是一张宣纸,纸色发黄,边缘已有些腐损,看起来也是颇有些年代的物件了。
纸的一面写着几行文字,岳东北凝目看了片刻,然后兴奋地叫了起来:“哎呀,白寨主,没想到你这里的宝贝还不少啊。”
白剑恶皱起眉头没有说话,目光中却透出迷惑的神色。
罗飞好奇地凑过头去:“这是什么东西?”
“如果我的判断没错的话,这应该是李定国当年亲手书写的札记!这对我的研究简直太有价值了!”岳东北眼放异光,急吼吼地看向白剑恶,“白寨主,这样的东西你还有多少?赶快都拿来让我看看!”
白剑恶的反应却有些出人意料,只见他转头看向吴群,板起面孔问道:“怎么回事?这是从哪里来的?”
吴群则是一脸的茫然:“我……我也不知道啊。”
罗飞听出有些蹊跷,问白剑恶:“怎么?这张纸不是你们的吗?”
白剑恶摇摇头:“这些地图我们三个昨天还看过,怎么会突然冒出这张纸来?”
赵立文在寨主面前极少说话,此刻忍不住插了一句:“难道是夹在羊皮当中,我们一直没有发现?”
白剑恶沉默了片刻,然后不置可否地摇摇头,又问岳东北:“这纸上写了些什么?”
“所谓札记,其实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日记了。我们刚才在讨论磨盘山战役,巧得很,这篇札记似乎就是在战役当天的夜里写的。我念给你们听听啊。”岳东北摇头晃脑,开始念诵宣纸上的文字来:
磨盘山一役,余筹谋多时,心竭力苦。今日终得良机,三伏有序,埋雷于谷。若敌尽入,初伏乃发;燃地雷,二、三伏乃发。首尾击之,敌尽矣!不意肖小泄密,功亏一篑,三军浴血,余心痛切!唯所慰者,余独入贼群,斩数十骑,身被七创,终力擒卢逆于阵前!明日卯时,必依军律,施拔舌刑,以告亡士之灵。
由于都是文言文,罗飞等人听得并不是很明白。吴群和赵立文更是大眼瞪小眼,完全不知所云。白剑恶“嘿”了一声,说道:“岳先生,你就别卖弄文字了。我们都是粗人,你直接给讲讲是什么意思吧。”
岳东北神色得意:“好吧,那我就给你们翻译翻译。这段文字的前半部分,是李定国在自述磨盘山战役的前后经过,大致也就和我此前说过的情况差不多。后半部分有点意思,原来这李定国拼死冲入了吴三桂的军中,杀了几十个敌人,自己也负了七处伤,终于把泄漏军情的卢桂生活捉了回来。他准备在第二天早晨对这个家伙实施拔舌的刑罚呢!”
“斩数十骑,自伤七处……这个李定国真是勇猛过人。”罗飞先是赞叹了一句,又问道,“拔舌的刑罚有点奇怪啊,以前倒没有听说过。”
“嘿嘿。”岳东北阴森森地笑了两声,“这是李定国所创的刑罚,凡通敌泄密者,将会被用活生生拔掉舌头的方法予以处死。”
屋内出现短暂的寂静,众人想象着受刑者的惨状,都隐隐有些头皮发麻。
周立玮最先叹道:“泄密者固然可恶,可这样的刑罚,未免也太残酷了些。”
岳东北“哧”地一笑:“李定国的残酷,你现在只不过知道了些皮毛。他如果不残酷,又怎会背上恶魔的名声?他不残酷,哈摩族又何至于对其憎畏如鬼怪,即使他死了,还要加以最恶毒的诅咒?嘿嘿,现在血瓶被打破,我真想看看哈摩族人在复活的恶魔面前如何恐惧颤抖呢。”
岳东北的这番话似乎让在场众人都有些反感,罗飞更是正色直言:“岳先生,我先不管你的理论是否荒谬,你简单地把‘李定国’定义为‘恶魔’已有些欠妥。我不懂历史,但现在看来,即使李定国的性格中有邪恶暴虐的一面,他的机智和勇猛也是不容抹杀的。而且从民族大义上来说,他应该是我们汉族人的英雄。”
岳东北却并未有所收敛,他晃着自己的肥脑袋:“民族大义?我们现在不谈民族大义,罗警官忘了吗,我们来到这里,是为了揭开‘恶魔’的秘密。不过有一点很好,至少你开始对李定国这个人感兴趣了,相信以后你会在探索的过程中发挥更大的作用。”
“请把你手中的那张纸还给我吧。”白剑恶冷冷地打断了岳东北的话,“我们的祖辈都是李定国将军的部属,你今天的话似乎太多了点。”
果然,吴群和赵立文也正对着岳东北怒目相向。岳东北突然想起龙王庙前对方亮刀的那一幕,这使得他心中有些惴惴,不再多说什么,悻然把那页札记交到了白剑恶手中。
“先把它收起来。”白剑恶把札记转交给吴群,“回去好好翻查一遍,看羊皮里还有没有夹着其他东西。”
然后他又看向罗飞三人,说道:“今天就到这里吧。如果雨停了,我们就明天上午八点准时在龙王庙前集合,按计划出发!”
本章附注:史料中在磨盘山一役中通敌泄密的卢桂生并未被李定国生擒,而是被清廷赏赐了云南临元兵备道的官职。另外磨盘山的真实地点也不在勐腊,而在云南腾冲。小说中因情节需要,斗胆篡改,希望熟知历史的朋友们不要深究。
第十四章 深入丛林
这天入夜之后,下了三天的大雨终于停了。这对罗飞等人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为了给即将到来的艰苦旅程储备足够的体力,他们早早收拾妥当后,便上床休息去了。
老王知道三人要走,第二天特地多煮鸡蛋,准备了丰盛的早餐。结房费的时候,老王又忍不住反复叮嘱了一番,看得出来,即使有寨主亲自陪伴,这个善良的男人仍对罗飞等人的这趟恐怖谷之行充满了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