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在这样的气氛中,一团黑云悄悄地逼入了村寨上空,原本明媚的晨光渐渐被遮蔽,广场上显得更加阴森。
这变化似乎触动了白剑恶的某根神经,他蓦然警醒,往庙外踏了一步,指着薛明飞的尸体问道:“他……死了吗?”
周立玮非常确定地点了点头。
白剑恶的双眼略眯了一下,聚拢了一片精光,他的神情也随之重新变得刚毅起来。然后他面向广场上的寨民,大声说道:“你们都看到了,尊神在泣血!我还可以告诉你们,薛明飞已经死了!”
寨民们跪的地方离龙王庙尚有一段距离,对庙门口发生的事情只能看个大概,此时才确知事态的严重,立刻爆发出一阵骚动。
见此情形,罗飞和周立玮对视了一眼,都有些奇怪。白剑恶的这几句话对现场局面的控制有弊无利,不知他是何用意。
只见白剑恶抬了抬手,广场上杂声渐止。随即他转过身,大步向庙内走去,经过门口时,轻声吩咐了一句:“你们俩把住门口,谁也不让进来!”
吴群和赵立文拔刀在手,面向庙外虎视眈眈。
白剑恶跪倒在神像前,朗声道:“尊神在上!我祢闳寨上上下下对尊神一片赤诚忠心,尊神今日泣血,白剑恶惶恐不已。何处冒犯,请尊神明示!”
说完这些话,他双手高举,一拜到地,头重重地叩在蒲团上,良久不起。
寨民们也连忙跟着拜倒,齐声悲呼:“请尊神明示!”
神像“李定国”双眼中仍有血液渗出,难道“他”还能再说出些什么?
罗飞隐隐感到白剑恶在搞什么玄机,可又猜不透彻。正迷惑间,忽见白剑恶翻身跃起,三两步抢到庙外,面沉似水,双目圆睁,显得极为愤怒。
“有谁不听我的吩咐,今天在天亮之前来到庙里,打扰了尊神?!”他面对着寨民,厉声喝问。
寨民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应声。片刻后,人丛中老王忽然连连叩首,哆嗦着声音说道:“我……我来上过祭品,可却是今天之前,是……昨晚,不能……不能算今天……”
白剑恶两道剑一般的目光立刻向老王射了过去,追问:“那在你之后呢?还有没有人来?”
“有,有。”老王如梦初醒,连声回答,“薛明飞,薛明飞在我后面来过。”
“这就对了。”白剑恶长叹一声,抬头向天,露出悲悯的神色。然后他冲回庙中跪倒,大声念道:“薛明飞冒犯尊神,已经自食其果。乞求尊神宽恕怜悯,保佑祢闳寨风调雨顺,世代平安!尊神慈悲!”
众寨民跟着叩首、念诵。白剑恶的这番话无疑让他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一块大石头算落了地。虽然心中仍有些不安,这一声“尊神慈悲”却叫得尤为整齐、响亮。
罗飞凝目看着白剑恶,心中已是雪亮。他暗暗点了点头:这个白寨主倒真是个厉害角色!
第十章 百年神谭
经历了一番惊心动魄的曲折之后,祢闳寨祭拜“雨神”的仪式总算完成了。寨子上空的黑云倒真是越聚越多,到了中午时分,雨点终于落了下来。
这对早已望眼欲穿的寨民来说自然是救命的一幕。大家冲入雨水中,高声欢唱,对“雨神”的“慈悲”感恩涕零。那个因冒犯了“雨神”而离奇死亡的薛明飞似乎早已被他们抛在了脑后。
在这样一个闭塞的地方,长期的信仰无疑会使人们失去独立思索的能力。
在祢闳寨中,白剑恶的话具有至高无上的权威。他已经认定了薛明飞的死因,寨民们就没有必要,也没有胆量再去怀疑什么。或许在他们心中,一个人的死亡换来天降甘霖,还是一件颇为划算的事情。
至于泣血的“雨神”像,寨民们更没有兴趣去关心了。因为“尊神”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高高在上了,高得他们根本无法去触及。与“尊神”交流,那是英明的白寨主才能完成的事情,他们所要做的,只是在白寨主的庇荫下享受安宁的生活。
所以白剑恶草草给薛明飞收了尸,并且封闭了龙王庙,寨民们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不过罗飞三人却是清醒的,午饭后,他们聚在老王家的偏房中,话题自然离不开上午发生在龙王庙的怪异事件。
“居然动刀子!他们难道就不懂得尊重学者吗?”岳东北一边愤愤不平地念叨着,一边摆弄着手中的数码相机,“不让我们进庙。幸亏我带了这个,嘿嘿,这可是高档货,这帮野蛮人,肯定听都没听说过。”
“拍到些什么没有?”罗飞对未能进庙内查看很是遗憾,没想到岳东北还留了这么一手,“一会儿让我也看看。”
“那当然。搞学问,就得见缝插针,无孔不入,要不怎么能获得第一手的资料?”岳东北得意扬扬地调节着相机上的操作按钮,然后把屏幕贴到鼻子尖上仔细瞅了片刻,说道,“嘿嘿,你们看看,这流出来的还真是血呢。”
罗飞从岳东北手中接过相机,只见画面已经被他调到了“雨神”像眼部的特写,正有红色的液体从眼窝下方渗出来,附近的面颊上几道流淌着的液痕清晰可见。
罗飞从警十多年,对血液可谓再熟悉不过了,的确,照片上拍摄到的那些液体,无论从颜色还是质感上来看,都和血液毫无二致。
“周教授,你是医生,你也看看吧。”罗飞把相机又转递给周立玮。
周立玮认真看了会儿,点点头:“是血液的可能性非常大。”
罗飞低头思索了一会儿,突然又问:“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在‘雨神’像的面颊上,还有一点已经干涸的血痕?”
经罗飞这么一提醒,周立玮也发现了:左眼下方的三条血印中,两条长的显然尚在流淌,另一条很短,大约不到一厘米,却是已经干涸了的。
岳东北此时也凑过来,抢着把显示屏的放大倍率调到最高,这下更清楚了,那道干涸的血印已经龟裂,边缘部位都翘起了。
“哈,百分之百是血液呀!”岳东北兴奋地拍了下巴掌,“泣血的神像,这个东西,科学怎么解释?”
罗飞知道岳东北又在挑衅周立玮,怕他们俩纠缠不清,连忙摆了摆手:“先不讨论这个话题。我问你们,你们怎么看待白剑恶最后的那番表现,就是指责薛明飞冒犯了雨神什么的?”
“显然是在掩饰,安抚人心!”岳东北嘿嘿冷笑着说,“薛明飞死前说出那些话,白剑恶惊慌的样子我们都看在眼里。不过他应变得也确实是快,一见薛明飞死无对证,就立刻想出了这么个栽赃的方法。”
“这番分析我倒是赞同。”周立玮接过话说,“而且这个方法确实很巧妙。当时的局面,不这么做,还真是没法收拾。弄得不好,寨主几十年积攒起来的威望便会毁于一旦。”
罗飞也是这么想的,他点点头,似乎在自言自语:“那他想要掩饰的是什么呢?”
“恶魔的复活呗。”岳东北翻着白眼,“薛明飞临死前的话你们又不是没听见。”
“这就不对了。这样的话,你的学术里可有一个大大的漏洞。”周立玮忽然用嘲讽的眼神看着岳东北。
岳东北却似毫不在意,大大咧咧地挥了挥手:“什么漏洞,你说吧,我给你解答。”
“按照你的说法,这‘恶魔的力量’是和当年的李定国相依相存的,后来被封在血瓶中。现在由于血瓶被打破,这种力量又复活了。可它有什么理由在祢闳寨施虐呢?这些寨民都是李定国部属的后人,而且尊李定国为‘雨神’。”
“你难道忘了他们都是降兵的后代吗?”岳东北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答道,“李定国生前最不能容忍部属向敌人投降。所以他们虽然世代尊李定国为神,可李定国的阴灵却未必会因此而赦免他们。况且,这个姓白的……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