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来不及缓口气,就被人抓着胳膊,粗鲁地拽了起来。
“起来!装什么可怜?”
唐心被这巨大的力量晃得一阵头晕,好一会儿才站稳。
她抬头望去,对上了一双充满愤怒的眼,和熟悉的脸。
“是不是没想到,会由我羁押你?”年轻的警察冷哼,每个字都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双眼喷火,恨不得在唐心的身上灼出两个洞来。
唐心眨了眨眼,努力地想了几秒,才记起来这个人是贺岂凡的表弟,叫徐浪,今年刚刚从警校毕业,因为经常跑去找贺岂凡,他们见过很多次。
“我没有……”唐心下意识地张口,想要解释,一个女警匆匆走过来,把她拉到一旁,打断了她的话。
“徐浪,你这是做什么?对女人下手,你的职业素养呢?”
“这里没有女人,只有杀人犯!”
“事情还没查清楚,你注意下自己的言辞!”
“还要怎么调查,整个S市,甚至是整个Z国,都亲眼看到,她上操作台后,我哥就出事了!她就是杀人――”
“徐浪!”女警喝斥着打断,“你现在情绪太激动,不适宜羁押,回办公室去,这里交给我。”
徐浪怎么甘心走?
他想留下来,好好地审问一下唐心,跟贺家有什么深仇大恨,竟然下那样的毒手。
想到自己是家属,不能插手,否则会影响公证,硬生生压下愤慨,转身离开。
徐浪一走,女警立刻松开了唐心,仿佛她是一个肮脏的细菌一样。
唐心知道女警阻止徐浪,并不是真心地想要救自己,只是不想徐浪因为自己受处分而已。
微不可见地扯了下唇,她面无表情地垂下了眸。
此次案件性质非常恶劣,唐心被单独关押看管起来。
关押她的拘留室和审讯室环境没有太大的差别,空间一样的狭窄,不同是多了一个通风的小窗户。
唐心木然地环视了一眼,狭小的空间,只有一张简易的床,又脏又破的破子,散发着某种难闻的味道……
这是唐心第一次接触这样的地方,呆在这样的环境里。
她以为自己会恶心想吐,进来了之后发现,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
只用了不到一分钟,她就接受了这里,甚至不用羁押的警察催促,就主动走进动,到角落,背靠着墙,缓缓地坐下。
拘留所的铁门“吱呀――”被关上的时候,她听到了电话按键的声音。
是门外负责看管她的警察,正给唐家打电话。
只有一道铁栏杆的距离,加上四周非常地安静,唐心虽然脑子还是混沌的,耳边的嗡叫声也没有停止,但还是隐约地听到了一些。
这通电话的内容非常简单,就是一个例行的通知。
唐心几乎是在警察开口的瞬间,就放空了自己。
然而就在她闭上眼的那一刹那,听到了陆昊廷的声音――
【我们暂时不取保候审,不请律师,一切等帝豪集团安抚完逝者家属再做决定。请放心,我们一定全力配合警方的调查工作……】
一直到警察挂断电话,唐心也没能从这句话中缓过来。
不取保候审,不请律师,全力配合警方的调查工作……
陆昊廷这话是什么意思?
唐心蜷缩着双腿,呆滞地坐在角落冰凉的地上,回不过神来。
脑海里,全是她以为完全没有听见,实际上却早已经刻到心里的、警察的那些询问。
警察说,帝豪集团昨天的无人驾驶项目测试发生了重大的事故,她在直播中、当着整个S市,甚至是整个Z国观众的面,明目张胆地对操作系统动了手脚,致使车子失控,发生了剧烈的撞击,贺岂凡当场死亡,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有现场直播的视频、还有那么多的媒体和网友作证,希望她尽快地交待犯罪事实,这样还能争取宽大处理……
无人驾驶项目测试的时候,她根本就不在现场,怎么交待,又要交待什么?
就连发生事故,贺岂凡出事,她都是在警察出现,亮出证件和照片的那一刻,才知晓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陆昊廷负责的啊。
对了!
陆昊廷!
事发的时候,他就在现场。
作为负责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知道真正犯罪的“唐心”是谁。
为什么他不跟警方说明,还连律师都不请?
难道说……
唐心已经很努力地控制了。
她不想把陆昊廷想得那么心狠手辣,可是根本压制不住,这些天发生的事,像撕裂的碎片,如海啸般狂卷而来。
陆昊廷三更半夜不睡觉,在客厅等着自己。
在睡着的时候,跑到她的房里。
从来不进厨房的人,破天荒给她做早餐,财经报纸也不看了。
……
还有爷爷。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几乎一天不落要在早上看新闻的人,突然不看新闻。
希望她搬回唐家长住的人,对她说要搬离的事无动于衷。
吃早餐的时候,从头到尾反常……
……
所以,爷爷也参与到了其中吗?
和陆昊廷一起,将唯一的孙女,推出去顶罪?
为什么?
为了保住帝豪集团?
对他来说,唯一的亲人,竟还不如一个公司重要?
如果是这样,那她五年前不顾一切的付出算什么?
为了保住帝豪集团,处处隐忍又算什么?
在唐秉军的心里,她到底算什么?
亲人?还是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五年前灰暗的经历,不得不抛下孩子以致被抑郁症折磨得几近崩溃……这些年来所发生的事,忽然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毁天灭地地席卷了一切。
从脑海深处蔓延开的剧烈痛楚,几乎要将她绞成碎片!
唐心紧紧地攥着胸口,痛得直接瘫软倒在地上,无法呼吸。
他们,到底把自己当成什么了啊?
她二十五年的人生,怎么会活到这个可悲的地步?
唐心紧紧地抓着胸口,脸色死白一片,痛到连眼泪都掉不出来。
她难受地挣扎着,像是价值被彻底榨干,随意丢弃在街边任其自生自灭的狗……
如果能哭出来就好了。
哭出来的话,她就不会那么难受,头不会痛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炸裂,被掏空的心,起码能用眼泪填满……
这样身体被完全掏空的感觉太可怕了,就好像被扔进冰天雪地里,眼睁睁看着身体失温,生命流逝……
她急促地呼吸着,想要调整,想要让心不那么痛。
可是,为什么这么难呢?
为什么人和人之间,哪怕是亲人,都有着这样丑陋的目的?
唐心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死了,因为她的脑海里,竟然开始出现从小到大,在唐家的种种――
唐秉军又当父亲又当母亲,一手把她带大。
知道她在学校被小孩嘲笑没有父母,是从垃圾堆捡来的,跑到学校去大吵大闹,哪怕被说仗势欺人,也要让对方道歉……
……
那些几乎构成她生命全部的回忆,此刻就像最锋利的刀刃,狠狠地扎在身上,将她整个人都凌迟得支离破碎。
五脏六腑剧烈地翻腾……
唐心再也控制不住,猛地转过身去干呕。
她呕了近五分钟,却什么也吐不出来,身体早就已经被痛苦掏空了,视线可怕地晕眩着……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昏死过去的时候。
吱呀――
铁门打开的声音。
有人走了进来。
是警察发现她的不对劲,进来查看的吧。
她昏昏沉沉地想着,撑着臂半趴在冰冷的地上,连转头的力气都没有。
一双黑色的皮鞋出现在眼前。
熟悉的款式刺激着唐心的神心。
她无力的手猛地攥紧,转过身去,“不是连律师都不请么,既然如此,你还来――”
不是陆昊廷。
是严兽。
他背着光站在面前,身姿被黑色的大衣衬得愈发地颀长,轮廓深邃,五官立体,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清俊雍雅的气息和拘留所的污秽气息格格不入,也衬得她更加地狼狈。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凝结了一样。
唐心仰着头,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男人,脑子一片空白,无法做出任何的反应。
直到眼睛被光刺得撕裂一样疼,才慢慢地回过神来。
意识到自己此时的狼狈,她下意识地往后缩,想要拉开两人的距离。
刚一动,就被一道遒劲的力量,攥住了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