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节第一百十五章 手下留情
这日回到太傅府时已经是掌灯时分了,卫长嬴感到非常的疲乏,但还是先去上房寻苏夫人请罪。
去上房的路上,她想自己这样重视江铮的伤――江铮在苏夫人眼里毕竟只是一个侍卫,苏夫人肯定不会高兴自己的媳妇为了个侍卫忙前忙后的,连出门都不亲自来和自己打个招呼,揣测着自己这次怕是要再三的低眉顺眼赔小心才能敷衍过去了。
然而做好这样的准备后到了上房跟前,却见几个守门的婆子都是臊眉搭眼的抄手站在那儿……似乎今儿个上房也发生事情了?
卫长嬴微微一怔,先想到了沈藏锋所言,但随即否决了,这么大的事情,沈藏锋可以告诉自己这个结发妻子,却怎么可能闹得人尽皆知呢?
她定了定神,抬手止住几个婆子的行礼,笑着小声问:“母亲这会?”一面问,一面琴歌就塞了几个荷包过去。
几个婆子象征性的推辞了几把就接了,也小声道:“夫人今儿个伤心极了,大少夫人和二少夫人劝说了夫人一下午,方才才走,这会陶嬷嬷还在里头陪着说话。”
卫长嬴吓了一跳,忙问:“究竟是什么事让母亲这样伤心?”苏夫人可不是轻易能被伤心的人!更不要说为了自己的伤心让主持家事的两个媳妇全部在跟前劝慰、甚至劝慰了一下午的地步了!
有一个婆子神神秘秘的左右看了看,凑到卫长嬴跟前道:“回三少夫人的话,是和襄宁伯府那边有关――襄宁伯府的四少夫人,今儿个因为大小姐的事情,被咱们夫人请过来商议,结果把夫人给气着了!”
“她说了什么,竟把母亲气成了这个样子?”卫长嬴疑惑的问。
裴美娘敬茶那一日就透出不是个好相处的,为了她,卫长嬴妯娌三个都被苏夫人骂得不轻――没想到这位主儿如今连苏夫人也气上了,这也太能惹事了吧?
但裴美娘到底也是正经世家之女,跟妯娌处不好,总归是平辈之间的事情,怎么居然连长辈也敢顶撞忤逆了吗?
另一个婆子小声道:“好像是大小姐想出家,过来和夫人说。夫人劝说不住,就叫人请了四少夫人来,想着一起劝说大小姐。结果中间夫人让四少夫人多关心点儿大小姐,四少夫人以为夫人暗示大小姐想出家是被她挤兑的,说了几句……几句不太好的话,就把夫人气得当场哭了起来!”
“……”卫长嬴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以苏夫人的城府,这被气得当场哭起来未必是真的哭,也许是故意的。但把苏夫人一个长辈逼到这地步,裴美娘到底说了什么诛心的话?
按说裴美娘对长辈这样不敬……卫长嬴就问:“那四弟妹现在呢?是不是在祠堂那边?”这么不孝的侄媳妇,再念着沈宙和沈藏晖的面子,至少罚她在祠堂外跪个一夜吧?
婆子们尴尬道:“这……倒没有,四少夫人如今是在襄宁伯府官策。”
卫长嬴蹙眉:“禁足?还是抄书?可说了什么时候来给母亲磕头敬茶赔罪?”就想之前敬茶那会,看出来沈藏晖对这个妻子也是非常怜爱的,也许念着沈藏晖的面子,所以放裴美娘回襄宁伯府里去受罚。
只不过以沈藏晖对裴美娘的宠爱,以及裴美娘没有婆婆的情况,恐怕她回去之后躲在房里,到底是挨罚呢还是歇着也没人知道。这样也就是名义上受罚,实际上……谁知道呢?
哪里想到婆子们闻言更尴尬了――卫长嬴狐疑的问:“怎么了?”
“三少夫人?”有两个婆子正要回答,不远处却有人走了过来,见到门下风灯照出卫长嬴的侧影,就轻轻叫了一声。
卫长嬴听出是苏夫人跟前大使女满楼的声音,就撇下婆子们过去和她说话:“满楼,你在这儿?我才听她们说了今儿个四弟妹过来,把母亲气着了,这是怎么回事?”
“唉!”满楼没说话,先叹了口气,引她往旁边走了几步,才道,“大少夫人和二少夫人劝了一下午,方才离开。陶嬷嬷都陪着夫人哭了几场……真不知道这是作了什么孽,好好的家里怎么就娶进了这样的媳妇呢?”
像满楼这种当家主母的近侍向来有分寸,轻易不肯说人长短的,尤其是主人的长短,更尤其是当着另一个主人说――满楼现在这样讲,公然骂裴美娘不贤,显然是对裴美娘恼到极处了。
卫长嬴不意这弟媳这么能得罪人,这进门一个月还不到,到太傅府这边才两次,居然上上下下基本上都得罪光了!她忙问:“婆子们都说不仔细,你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没几日四公子和她就要满月了吗?”满楼低声道,“大小姐今儿个忽然过了来,和夫人说想出家,还说之前大姑爷病故那会,大小姐就动了这个心思了。只是那会怕襄宁伯伤心,而且襄宁伯府无人主持中馈,也怕总是麻烦咱们这边过意不去,就在府里打理了两年事情。如今四公子娶了妻,四少夫人满月之后,也可以以襄宁伯府长媳的身份管起事情,大小姐认为往后襄宁伯府也没自己什么事儿了,就想去出家――咱们夫人当然是舍不得大小姐的。”
虽然说沈藏珠即使在娘家住上一辈子也不可能再嫁,但在自己家里住着好歹还有家人能够常常见面,伤心起来还可以宽慰一二。出了家,可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冷冷清清的了。苏夫人当然不能答应――不管苏夫人自己在乎不在乎沈藏珠的前程,作为一个慈爱的大伯母,侄女要出家,肯定要阻拦。
“然后呢?”
“然后夫人劝了大小姐一个时辰都没说住大小姐,想着四少夫人进门未久,兴许大小姐会给四少夫人这个新弟妹点面子,就打发人把四少夫人请了过来一起劝说大小姐。”满楼攥着帕子,冷笑着道,“结果中间夫人劝说大小姐时,道了一句‘你若是住在家里,但凡有点什么事情,家里人总归是能照拂着点儿的,你怕叨扰了我,如今不是有嫡亲的弟媳了吗?美娘还能不好好照顾你’,就问四少夫人是不是这样――三少夫人您说这不是很正常的一句话吗?结果四少夫人却来了一句‘大伯母这话说的好像我亏待了或者要预备亏待大姐姐一样,我可不敢当’,一下子把夫人气得噎住了!”
卫长嬴呆了一呆,道:“她怎么会这么想这么说?合着她以为大姐道要出家,是惟恐往后被她亏待,这是拉着母亲来演双簧逼她表态了吗?”
沈藏珠是沈宙的嫡长女、沈藏晖的嫡亲姐姐,她守寡之后,是沈宙亲自砸了苏家大房接她回娘家长住的。像她这样在娘家住一辈子也是理所当然――沈家又不是什么小门小户,难为还养不起一个孀居的女儿?而且沈藏珠这样青年守寡,往后必定是在要族志上记一笔的,这也是给沈家增加光彩的事情!
……再说沈藏珠即使回娘家住着也未必真的吃用弟弟、弟媳的,她自有嫁妆,那是她自己的私产,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即使照卫长嬴的嫁妆折个七八成算,沈藏珠一个人,再怎么奢侈,几辈子都花不完的傲世界。更不要说沈藏珠一个守节寡妇,艳色不上身,不好穿金戴银不好吃香喝辣的,能怎么个奢侈法?
不管是情理还是礼法还是现实,沈藏珠完全不需要看弟弟、弟媳的脸色过日子!再说,裴美娘过门才几天,这会还没管事呢,沈藏珠即使是个让人同情的青年寡妇,可当年也是被青州苏氏敲锣打鼓迎过门去做长房嫡媳、本也是有着苏氏未来主母的前程的!
这样的一位大小姐,会去怕才进门的、出身只是世家的弟媳?
卫长嬴简直不能想象苏夫人和沈藏珠当时的脸色……
满楼冷笑着道:“三少夫人这么一说,婢子才明白过来四少夫人原来是这样想的?这样荒谬的事情……婢子真是想破了脑袋都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接话?”又说,“夫人当时很是生气,大小姐就训斥四少夫人出言无礼,命她给夫人赔罪,这本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结果四少夫人倒好,先讲‘我实话实说,大伯母怎么就生气了?’,又道‘若不是疑心我对大姐姐你不好,这还没满月呢,巴巴的叫了我过来,又是出家又是照拂点儿的,乱七八糟的都是什么事情!’,把大小姐都气得差点哭了!”
卫长嬴无语了片刻,才问:“那后来呢?”
“后来夫人看大小姐眼眶都红了――大小姐本来就够可怜的了,夫人向来就疼大小姐些,自然不许四少夫人再气大小姐。”满楼深深的叹了口气,道,“谁能想到四少夫人被夫人说了两句……婢子在旁听着,相比四少夫人的行径那话真的不算重!可四少夫人却炸了毛一样,几乎是跳了起来,大声嚷嚷着什么‘我知道你们都是阀阅之女,尊贵得紧!我一个世家女儿嫁进来,怎么都叫你们瞧不起,这还没满月,就变着法子欺负我了’,然后就放声痛哭……就说要回襄宁伯府去收拾东西回娘家,免得咱们夫人和大小姐看她不顺眼!”
“……”卫长嬴呆立片刻,扶额道,“这四弟妹……”她一会进去了该说些什么?
若说裴美娘只是一时糊涂,今儿个这弟媳把苏夫人气成这个样子,苏夫人肯定不爱听!可要是说这弟媳不贤惠――这样不贤惠的弟媳,偏还是苏夫人自己给侄子挑的!这么说的话岂不是有影射苏夫人故意给侄子挑个不好的妻子的意思?
卫长嬴心里乱七八糟的,心想这么个弟媳……偏自己今儿个送江伯去季去病那儿救命,没赶上两个嫂子一起在的时候,不然跟着嫂子们劝慰,还可以混水摸鱼,现在就自己一个人要怎么说这事呢?
但现在人都来了也不可能不进去,毕竟苏夫人今儿个被侄媳妇气成这样,做媳妇的哪能不过来宽慰些个?
她头疼的琢磨着到了婆婆跟前该说的话,就听满楼又说:“四少夫人回去之后不久,就把休沐的四公子拖着过来了!”
“……”卫长嬴。
“四公子见了夫人,就说请夫人原宥四少夫人。”满楼气息略略急促,显然是到现在还气得不轻,“夫人和大小姐本来在彼此安慰,见这情形还以为四少夫人回去的路上想明白了,又怕折回来不好交代,这是请了四公子一起过来赔罪。”
“谁想到,四公子接下来说的话才叫夫人和大小姐明白过来:合着四少夫人回去是这么和四公子讲的――她道夫人和大小姐自恃阀阅出身,看不起她乃是世家之女,所以还没满月就把她叫过来敲打……总而言之就是夫人和大小姐一起欺负她!”
卫长嬴绝望的看向黄氏――这种时候、这种场面、这种局势,也只能指望黄氏给自己出主意,今儿要怎么去安慰自己这可怜的婆婆了……
这一刻卫长嬴忽然明白过来,相比今儿个苏夫人和沈藏珠的经历,敬茶那日,裴美娘对自己妯娌三个真心是念着当日是头回正式照面,手下留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