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3-08-22
然而第二日,宋在水竟在坐在榻上用饭时摔着了――固然是摔在榻上,没什么事儿,但她所言的“忽然觉得膝盖毫无力气、待要调整坐姿却已不及”还是让卫长风大惊失色!他忙让卫青再次回城,禀告宋夫人,同时请纪大夫再来一次。
这次宋夫人也来了,在她神色凝重的注视下,纪大夫为宋在水足足切了一刻的脉,才不确定的问:“宋小姐能否再描述一下摔倒时的感觉?”
“和昨日一样。”隔着帘子,宋在水轻声慢语的道,“好好儿的,忽然就失了力气。”
宋夫人紧张的问:“如何?”
“……”纪大夫拈须片刻,方道,“回夫人,宋小姐的脉象很是稳健,按说身子骨是不会有问题的。”
“但我这侄女怎的就……?”宋夫人很不满意这个回答。
纪大夫沉吟着道:“依老夫之见,想来还是淤血未散的缘故。”
昨日他也是这么说的,还说宋在水过上两日就会好,现在才隔了一日,宋在水还没痊愈,也是情理之中。不过昨日这儿询问的只有卫长风和施嬷嬷,今日却是宋夫人亲至,纪大夫虽然是常为卫家阀主卫焕请脉之人,也不敢怠慢了卫家这当家夫人,所以又解释道,“宋小姐身份尊贵,这小竹山虽然不算很高,然而竹林茂密,离了驿道就不能通车马,欲上山来,须得步行。山坡又平缓,是以上得山来,也是要走好些路程的。常住州城之人,偶尔爬上来,隔上一日,难免有些酸痛,严重者,亦会出现这样忽然失力的情况,一般来说,将养两日就好了。”
纪大夫这番话听着也有道理,宋在水堪称闺秀楷模,所以和大部分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一样因为长年拘束在闺阁里,体质难免弱一些。这座小竹山即使不高,依宋在水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做派,爬上一回,隔了一晚全身酸痛也是常理。
宋夫人这当家夫人,逢着年节劳累起来,也会觉得两股战战几欲跌倒……
而且宋在水还把膝盖这儿摔伤了,两边叠起来,也难怪会出现站不住坐不稳的情况了。
不过照纪大夫所言,这样只是暂时的。
宋夫人松了口气,就提出先接宋在水回府,而被建议静养两三日的卫长嬴,则过两日再让卫长风护送回去。
――说到底,宋夫人还是不太放心这个侄女,一来怕她继续想不开,二来也是觉得山上不宜安排大夫住着,宋在水回到卫家叫大夫也方便。
但宋在水却坚决要求留在小竹山上陪伴表妹,她态度坚决的很,宋夫人挂心着府里没处置完的事儿,劝说一番无果,也只得走了。
对于这样的发展,宋在水和卫长嬴都很满意,少不得私下里再商议第三日怎么做。
这日的傍晚,涛声滚过小竹山,风舞猎猎――没多久,天色陡然暗下来,只听劈啪声响,不过十数息,就转成了淅沥。
下雨了。
夹着水气的山风从半开的窗里灌进来,吹得榻上的卫长嬴都心旷神怡起来:“这地方,偶尔住住也有意思。”
这次倒换宋在水取笑她了:“前两日,不知道是谁嫌这地方不好,说,不过是寻常的茅屋。”
因为受伤的次日,江铮亲自送了药酒来,卫长嬴又忍得住痛,令使女隔半个时辰便绞热帕子替自己揉上一回,十二年风雨无阻的习武到底是有好处的,她的身子骨很是强健,远非宋在水能比,这时候已经可以坐起来、扶着使女走上两步了。为此卫长嬴的心情很好,道:“我也没说错呀!茅屋是寻常的,只是方才那阵山风实在宜人。”
“竹海听涛、深夜闻雨,都是极风雅极引诗兴的。”宋在水抿嘴浅笑,“可我如今倒不想行那吟诗作对的雅事,倒想弄壶酒来斟上两盏。”
卫长嬴明白宋在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是觉得悔婚有望,欣喜难掩,故意拿下雨做借口,她扶着绿房的手,沿榻慢慢走着,口中道:“那表姐可要失望了,咱们如今都有伤在身,又不在家里,长风决计不会同意的。”
宋在水正要说什么,却听卫长嬴闷哼了一声,急促道:“扶我回榻上!”绿房和绿墀不敢怠慢,之前她走路就是沿着榻边的,退两步就是榻了,卫长嬴颤抖着坐下来,额角俱是冷汗,脸色也有点发白。
“你的伤还没好全,还是躺下去罢!”宋在水看着担心,忙劝说道。
却见卫长嬴蹙起眉,闭上眼,捏紧了拳,似在忍耐着什么,半晌才睁开眼,这时候她雪腮上已有汗水滑下,接过绿房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卫长嬴方道:“不打紧的,只要骨头没伤到,皮肉之痛,捱过就好。”
“好在你既然能够起身,明儿个咱们也可以回去了。”宋在水沉吟道,“回去之后,我也该告辞了。”
卫长嬴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宋在水这是希望尽量少拖累自己,所以不等宋羽望派来的人抵达就先行上路。但宋在水的心愿要达成,帝都是一定要去的,所以她只提醒了一句:“纪大夫虽然是祖父信任的医者,不过到底不是太医,说起来帝都才是名医云集之地吧?”
“我晓得。”宋在水嘴角微微一勾:回卫家后就告辞的理由也预备好了。
因着打算明日就回府,这晚众人都睡得很早。
中间仿佛听到外头有人喧哗,但不久就平息了,卫长嬴迷糊着问了问,新荔进来说是一些小事,卫长风都处置了。卫长嬴遂不再操心,重又睡了过去。
到得天明,只听屋外滴答之声不绝,也不知道雨是停了,还是变小了,叫叶尖滴水声压了过去。
只是满山竹叶清香,即使在内室,也感沁人肺腑。
卫长嬴经过一夜休憩,起来觉得自己更好了一点,梳洗过后,就着使女的手,居然从榻边慢慢走到了正堂。
第一晚的时候因为仓促,卫长风是在正堂拼起矮榻将就过的。第二日的时候卫家送了用具来,卫长风就住到书房那边去了。此刻书房的门还关着,想是卫长风年少,这几日操持诸事,睡得晚了。
堂上新荔已经领着人在收拾,看到卫长嬴,一面行礼,一面就要去敲书房的门。
卫长嬴朝她们摇了摇头,低声道:“让长风多睡会,我试着多走几步。”
新荔亦轻声道:“是。”
茅屋狭小,里头又塞进这两日府里送来的用具,实在没有太多地方可供卫长嬴落脚。卫长嬴走了几步,觉得力气还成,就把目光投向了门外。
因为一夜雨下下来,原本平整的庭院泡了水,看着平整,踩下去,怕也泥泞。
卫长嬴叫人取来木屐更换,知道她要出去走走,新荔就道:“侍卫都在外头,大小姐要不要戴帷帽?”
戴自然是要戴的。
绿鬓又取了件广袖外袍替她披上,这件石榴红缠枝玉兰暗地纹绣袍子是和上一回去乐颐院见卫郑鸿穿的石榴红缠枝玉兰暗地纹绣上襦用同一块料子做的。按着宋夫人的意思,穿这外袍时该是秋季了,气候清凉、百木萧条,这时候石榴红也不至于像盛夏那样惹眼。
因为担心茅屋在小竹山靠近山顶之处,又处竹林之中,早晚寒凉,所以宋夫人特意令人送了几套秋装来,免得只穿夏裳觉得太凉。
如今算着日子离处暑就两三天了,一夜雨下过,再借竹林清爽之气,这小竹山中哪里还有半点暑意?只看着外头碧绿叶尖上晶莹的水滴,也觉得发自内心的清凉,绿鬓自要担心卫长嬴出门去别叫山风吹得受了冷。
绿鬓的考虑是极有道理的,卫长嬴才跨出门,突如其来的一阵山风已经将她两袖灌满,风从衣底钻进去,凉而微润。
她仰头看了看头顶,恰好屋檐上一串水珠被风吹落下来,若非帷帽下垂着的面纱,就要正正砸在她面上,虽然如此,也惹得绿房等人转过头去,掩嘴窃笑。
“轻点儿!”卫长嬴蹙眉叮嘱,“表姐和长风还在睡……别吵着了他们!”
绿房几人忙敛容正形,不敢出声。
既然不想打扰了表姐和胞弟,卫长嬴自也不能在庭院里漫步,她想了想,决定去溪边。
……绕着那片小菜畦走上两圈,辰光和力气都差不多了。而且,西侧的小屋,正有一条碎石小径通到溪畔,想是为了方便雨天取水。
由绿房和绿墀在两边扶着,绿衣打着柄暗红绢伞,一行人慢慢走到溪畔,下过一夜雨,此刻溪水不免浑浊,内中时或看到有游鱼跃出,溪边岸上,还有许多蚯蚓、虾蟹之类。
这样的田园景象,使人不自禁的心旷神怡。
卫长嬴走了段路后,索性站定,半揭起面纱,迎着风,恣意享受起雨过山青的惬意来。
绿房等人也觉得这样的清晨,能够什么也不做,就这样站在溪边,已是一种享受,都静静不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不远处传来的咳嗽声让卫长嬴一惊,下意识的放下面纱,转头看去――
却见山径上,卫青仍旧一袭青衣,悬着云头刀,正陪着两人拾阶而上。
虽然卫长嬴看过去时,卫青目不斜视,但卫长嬴明白那声咳嗽定然是卫青发现自己揭起面纱,故意提醒自己。
这让卫长嬴有点惊奇,不禁向卫青陪同的两人看去……
按说此刻上山来的,除了宋夫人这些,就是卫家的侍卫。前者卫长嬴不必避忌,后者卫青也无须用这样迂回的方式,应该直接出声、一起过来给自己行礼才是……
而且这样早的时候,侍卫闯上来做什么?
这两个人,究竟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