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随手拂去眉际的雨珠,淡淡道:“无碍。德福会很快送东西过来。”
虽然贵为太子,但萧衍从小习武,身体强健。又在边关军营历练两年,常年风里来雨里去,淋一场雨对他来说,不过小事。
见太子一副无谓模样,郦妩只得作罢。她这里没有任何适合太子穿的衣物,只能让琉璃拿了干净的棉巾给太子。
用棉巾擦去头上和脸上的雨水,又喝了宫人奉上的热茶。萧衍负手站在窗边,望向窗外。
夜幕漆黑,廊下风灯照着庭院一隅,雨打树叶,沙沙作响。他盯着那雨幕中的树,站了半晌。
玉澜殿的宫人侍立在身后,大气也不敢出。
东宫离玉澜殿不远,郦妩沐浴更衣出来后,太子殿下刚好已在另一边侧殿换了东宫内官送来的干净衣袍。
两人打了个罩面,萧衍上下打量了郦妩一番,黑眸微眯了一下。
郦妩天生丽质,平日里为显庄重也会施粉涂朱,将她原本就娇媚的容貌妆点得更加美艳夺目。这会儿刚沐浴完,脸上没有脂粉装饰,只露出柔嫩白皙的肌肤,淡粉色的樱唇,潋滟的美眸被水汽氤氲得如浸润的墨玉。
一头乌发湿漉漉地披在肩头,再衬着那雪白纤细的脖颈,更显得嫩弱了几分,露出惹人攀折的风情来。
萧衍凝视着她这番模样,垂在广袖下的食指和拇指,忍不住轻轻捻动了两下。
郦妩望了一眼窗外,雨依旧很大,只怕一时还停不下来。太子走不了,她当然也不能自顾自去歇息。但是跟太子一直这样僵立也不好,她扫了一眼四周,瞥见了什么,连忙笑问:“殿下,下棋吗?”
萧衍看她一眼,颔了颔首,走到窗边摆着棋盘的矮几旁,撩起袍摆,盘腿而坐。郦妩也跟过去,在他对面的蒲团上跪坐下来。
宫人连忙端来糕点,又送上熬好的姜汤给他们驱寒。
郦妩和太子边喝姜茶边对弈,琉璃跪坐在郦妩身后悄声地用装着熏香和银丝炭的空心鎏金球给她烘头发。
殿内很安静,只能听见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
郦妩在琴艺女红上不精,但是棋艺却是不错的。与太子一番对弈下来,竟然也能坚持许久不分胜负。
到了僵持时刻,她纤细的手指间捻着棋子,垂着眼,又密又长的睫羽在雪白的小脸上覆下一小片阴影,思考的神态极为认真。
坐在对面的萧衍静静地看着她,浓黑的眉头微微皱起,眼神凉淡。
君子爱棋,于棋盘方寸之间你来我往,对战厮杀,勾心斗角,蕴含无数奥妙。
郦妩爱棋,却是因为容谨。
她的棋术是容谨亲自所教,棋艺也是容谨陪她练出来的。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棋风在无意中受了容谨很多影响。
容皇后出自宁国公府容氏一族,萧衍和容谨是表亲关系。二人从小相识,萧衍不知跟容谨下过多少盘棋,又如何看不出郦妩的棋风路数跟容谨有多相似。
郦妩思索完,正要落棋时,抬眼间却瞥见太子冷淡的脸色。
她茫然了一瞬,有些不知所措。
刚刚看太子还好好的,甚至一开始好像还有些和颜悦色,怎么这么会儿功夫就变脸了呢?
难道是她思索太久,太子等得不耐烦,所以恼了?
第14章
接下来的对弈,郦妩被萧衍步步紧逼,围追堵截,直至四面楚歌,输得凄惨兮兮,好不可怜。
太子殿下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的。
郦妩觉得太子可能是被自己慢吞吞的节奏给惹恼了,所以杀伐果决,想要快点结束,因而连在棋局中都透着煞气。
一盘完毕,郦妩也不敢出声邀请太子再来一局。
抬首望向窗外,夜幕漆黑,庭院深深,晚风送来雨后的清新气息。郦妩心下一喜,看向太子,笑道:“殿下,雨停了。”
却见太子掀起眼皮,朝她看来,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幽暗若古井深潭。那眼神说不上来是什么意味,只漆黑深邃得叫人心里发怵。
雨停了,可以走人了。郦妩意识到自己方才那句话有赶客嫌疑,怕是又将太子惹恼了。
还好太子并未与她计较,只慢慢地瞟了她一眼,尔后起身,长腿迈开,往殿外走去。一直静静候在旁边的两名东宫内官连忙跟在他身后。
郦妩领着玉澜殿的宫人自是要送到门口的,她站在廊下恭送,太子殿下头也不回。倒是他身后左侧的那个小内官德保忍不住扭过头来看了郦妩一眼。
前些日子都是德福陪着太子去坤宁宫给皇后请安,今日德福也淋了雨,为了不耽搁给太子送衣物鞋袜,所以是德保领了个小太监急匆匆赶过来。
这还是德保第一次看到郦妩。心里暗忖着:这位可是东宫未来的女主子,只不过与众人原先心中所想的相差悬殊。
历来世家大族,择妻择媳除门当户对以外,首选的是品格端庄贤淑,性情沉稳大气的女子,皇族亦是如此。
当家主母,姿容只需端正可看就行,太过美艳反而让人颇多顾忌。而眼前这位准太子妃容貌过艳,身段过妖,太过招人了。
但看太子对她冷冷淡淡的样子,似乎不得太子殿下喜欢。
再一想想,也算正常,毕竟这位与当初的谢大小姐差别可太大了。
太子这般光风霁月,严肃正经之君子,可不会喜欢这种妖媚的女子。
*
郦妩的“青竹”香囊,在她每日傍晚时分来坤宁宫抽点时间断断续续地绣着,总算是绣好了。
她虽然比容皇后绣得晚,但因为绣的花纹简单,竟然跟容皇后差不多时间完成。
齐嬷嬷招了招手,几名宫女端了数个托盘过来,里面盛放了茱萸和各种干花与香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