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缺并没有牺牲在与法正的战斗之中,只不过他在负重伤的条件下勉强自己发动了爆发秘法,一度陷入了濒临死亡的境地。前些天我在医院里听说他勉勉强强地脱离了生命危险。命是保住了,要再像是过去一样战斗是行不通的。这次的他伤得真的很严重,再也无法回归到超主力级术士的领域了。
法正则是被确认了死亡。杀死他的人并不是列缺,而是青鸟。
实际上法正在与列缺的战斗中是真的占尽了优势。列缺原本就是负伤战斗,即便使用了爆发秘法也无法发挥出超越法正的力量,更加不要说法正还用巨大恶魔先把列缺给消耗了很多,之后只要采取拖延战术徐徐图之就可以胜利。而在这种条件之下,列缺依然把法正逼迫到了精疲力尽的地步。
相较于列缺,法正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将其视为假想敌,准备了不知道多少克制的手段;更加不要说他还对列缺知根知底,对于列缺的弱点以及可能打出的底牌更是了如指掌。在重重优势加持之下,法正险些杀死了列缺。
就在这时,远在柳城安全局,感应到列缺的灵性波动被压制到快要油尽灯枯的青鸟,毫不犹豫地出击了。对于能够化身为雷霆并且掌握路线图的青鸟来说,自己与战场之间的距离简直就是一步之遥,她一口气就护到了列缺的身前。
为了恢复到足以战斗的地步,青鸟原本就打算在我们之后再出击。这会儿的她虽然要说是恢复万全也不尽然,只不过法正在与列缺的战斗之中消耗得更多。
而法正则压根儿就没想到青鸟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估计是以为青鸟由于上次的爆发秘法而失去行动能力了。论及真实战斗力,他超出青鸟半个等级,此刻却是变得后继无力,想要逃跑也跑不过青鸟的神速。最后青鸟亲手将其斩杀了。
噩梦柳城事件也就此落下了最后的帷幕。
因重伤而被送入医院的不止是列缺,我也是一样。超速再生是塞壬支援给我的力量,尽管如今的我依然有着异常快速的再生力,却已经不是那么荒唐的恢复效率了。而且我也无法自己吸收和燃烧灵体碎片,拿不出来那么多的灵性力量去再生自己的肉体和灵体。
就结果上来说,我的灵体并没有陷入结构分解的地步,只是依然受到了相当重度的烧伤。这种程度的烧伤放到以前不过是动动念头就可以修复的伤势,现在就麻烦很多了。直到一个月后的今天,我才终于可以生活自理。
事实就与之前的我想到的那个“最坏的可能性”一样,真正为“完全燃烧模式”付出代价的,并不是我,而是塞壬。
不止是“完全燃烧模式”,就连“烧魂模式”也是如此。
过去的我曾经浮现过几次疑问,为什么我这个原本连术士都无法成为的人,却可以靠着燃烧灵魂爆发出来如此强大的力量?虽然有着疑惑,但是我从未深究过。我这个“普通人”毕竟都可以使用几乎所有术士都无法使用的真灵之力了,就算灵魂之中再潜藏着什么非常识的力量也不值得大惊小怪。再者,我大约还无意识地有过这样的想法:哪怕塞壬真的就“烧魂模式”这一技能对我隐瞒了某个破灭性的后果,我也愿意在讨伐邪恶的道路上以自己的生命全部承受。
但是,如果说这股力量主要不是来自于我的燃烧,而是来自于塞壬的燃烧呢?
说不定白驹之所以无法看透我的“完全燃烧模式”,并不是因为我的“隐藏”胜过了他的“觉察”,仅仅是因为完全燃烧的并不是我的灵魂。
就如同我想要牺牲自己让塞壬活下去一样,塞壬也想要牺牲自己让我活下去。
我直到最后都没有觉察到“完全燃烧模式”的异常,多半是因为塞壬混淆了我的知觉。从去年知道她可以支配我的知觉时,我就推测过她以后就连我的觉察力也可以支配。按理说我是不会误判自己的生死的。搞不好她就是通过这一手令我误以为完全燃烧的是我的灵魂,还特地捏造了我会因此而死亡的错觉。
即使推测出来了这些,我依然有很多问题无法理解。比如说,塞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为了我付出那么多,说到底她为什么会成为我的武器……以及,她最后那段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对于最后的部分,我其实在听到的那一刻就已经隐隐约约地有了答案。
而她的遗书则解答了我以上所有的疑问。
……
塞壬的梦境已经没有了塞壬,取而代之的则是躺在草地上的神秘书本。翻开之后只是看了一眼,我就立刻明白了,这是塞壬的遗书。
自从决定相信她之后,我就从来没有询问过她的真实来历,她也从来都不去提及。而在临近消灭的时候,她便把自己过去的记忆整理为书本,留在了梦境之中等候我去阅读。
顺带一提,她还在我杀死白驹之后将其灵体碎片全部拿到了,只不过那里面好像是没有白驹的记忆,也不知道是白驹自己将其全部删除了,还是她来不及提取。就算是后者倒也没什么大碍,白驹自己也说过,关于复活“它”的仪式知识是无法删除的。所以她就在临近消灭的时候将其提取出来,放在了自己遗书的附录里。
还是先说说她的真实来历吧。
其实答案已经是昭然若揭,塞壬就是我和“它”的子嗣。
严格地说,塞壬并不是某个具体的子嗣。我和“它”之间在过去有过很多的子嗣,而塞壬则是这些子嗣的回响纠缠形成的融合个体。
以前我对青鸟提过这件事情。我与“它”之间的子嗣当然不是人类,连人形都没有,甚至都不是胎生的,而是外貌丑陋而又恐怖,扭曲破碎的卵生怪兽。就与其母亲一样,它们有着残忍而又疯狂的习性,并且喜食人肉。我的本能是这么告诉我的,如果放任这些怪兽留在人世间,迟早会酝酿出来恐怖的灾祸。兼之我尽管深爱“它”,却对其子嗣没有爱屋及乌的心理,便将其全部“处理”了。
虽然它们都有着匪夷所思的不死性,但是当时的我相信自己已经彻底杀死了它们。因为我的凶器可是塞壬之刃,是足以为肉体与灵体带来双重毁灭的恐怖武器。
而后来的我则是意识到,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即使肉体和灵体都死亡也不会真正死去的怪物。异界鬼魂是如此,阶段三不死人亦是如此。即使肉体和灵体都被消灭,也能够以理论无法解释的“回响”形态存在于世间。就连塞壬之刃也无法杀死这样的对象。
魔人时期的我在“它”的影响之下就是阶段三不死人,而我与“它”之间结合诞生的子嗣,又怎么可能会是只不过被毁灭了肉体和灵体就轻易死去的生命呢?
那些子嗣并没有真正地死去,而是化为了“回响”。同时,虽然被我杀死的时候充满了疑问和恐惧,但是刚刚出生的它们还没有来得及学会仇恨。它们依然盼望着我和“它”的接纳,无时无刻不缠绕在我的身边,时而在我的耳畔发出虚幻的呓语。它们不敢接近“它”,因为与我不一样,“它”能够意识到“回响”,甚至自身的本质就是某种无比恐怖的“回响”。
只不过就算是它们也无法在纯粹的“回响”形态下进行完整的思考,实际上“回响”原本就不是能够保留理性的存在形态,最多只能浑浑噩噩地维持自我意识,并持续不断地感受到痛苦和绝望而已。而它们之所以还可以“盼望”和“呓语”,是因为在被我杀死之后,它们保留了部分自己的灵体碎片。
吸收、吞噬、消化灵体碎片从一开始就不是塞壬之刃的力量,而是它们的力量。被塞壬之刃杀死的灵体会化为无数的碎片,而它们在被杀死之后则保住了自己的些许灵体碎片,借此保住了自己的思考能力。
然而如今塞壬的灵体就连碎片也被完全燃烧,她已经是纯粹的回响形态了。今后她也只能永远浑浑噩噩地维持这个扭曲的形态――不出意外的话。
言归正传,魔人时期的最后,我被列缺带队逮捕,被困进了治愈梦境。而它们想要为我派上用场,便卷着残余的灵体碎片自我统合,化为了我在治愈梦境里见到的“任塞”。
如今想来,她在当时就已经给出了关于自己真实身份的提示。她说自己的灵体已经损坏到了几乎只余回响的地步,而后来的我如果能够结合异界鬼魂和阶段三不死人的相关信息,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推测出来“当年那些子嗣还没有死”的可能性,甚至是直接联想到塞壬的身上去。
然而我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这一层。是因为线索不足够吗?还是因为我的推理能力不足以推理到这一层吗?或许也有那样的因素吧,但是我知道最主要的原因是什么。
只是因为我真的很不在乎它们,就连回忆都基本上不会去回忆而已。
归根结底,它们真的是“有着残忍而又疯狂的习性,并且喜食人肉”的怪兽吗?显现在我面前的塞壬从来都没有表现过残忍而又疯狂的习性,而从除夕夜的表现来看,塞壬也从来都没有如同“它”一样拒绝过普通的食物。
所以,它们会不会仅仅是在模仿我,模仿自己的母亲而已呢?
塞壬之所以一直抗拒向我表明自己的真实身份,是因为害怕被我遗弃,甚至是再次被我杀害。所以就算是做武器也可以,或者说武器这个立场说不定令她更加安心。
因为她天生就具备阶段三不死人的不死性,所以就算我死去了,她也不会死去。然而她总是对我强调,如果我死了,她也会死。这是因为在她看来,她必须是个与我同生共死的东西,才可以得到我无条件的信赖。
她担心如果我意识到了她其实是“没了我也可以活下去”的独立个体,我就会以怀疑的目光重新审视她,重新审视这个潜伏在我的内部,可以操纵我知觉的来历不明者。实际上,她后来大约也明白我不会那么做,但是她连那万分之一的概率也无比恐惧。她无法忘记自己被我与“它”冷漠地注视,无论再怎么呐喊也无济于事的绝望回忆。
但是她依然渴望着我的认同,想要被我拥抱。
我回忆起了在最开始的塞壬的梦境,她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时对我自报家门的时候,我与她的对话。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你的生命之光,你的欲念之火。
――你的罪恶,你的灵魂。
往日的声音仿佛在我的耳畔回响。是啊,你说的一点都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