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没错。”
“然后你现在还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对我说出来了?”
“我觉得自己不应该有秘密隐瞒你。”
“你……”她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不是,你倒是隐瞒我啊,把刚才的说法稍微包装包装……也不是,我没有要你骗我,我是想说……我到底是想说什么啊……”
“刚才的说法其实有个要订正的地方。虽然客观地说塞壬不是人,但我认为她是人。”我说,“所以我不会在梦里出轨,这点你完全可以放心。”
“……那还真是让人超级放心啊。”她沉默了下,接着哭笑不得地说,“怎么办,从常识的角度出发这怎么听都不是能让人放心的情况,但从你嘴巴里说出来为什么那么有说服力……”
这或许也是某种扭曲的信用吧。
“不过……果然还是很奇怪啊。”她陷入了思考,“真灵之力居然会觉醒自我意识吗?这说不过去啊。”
“为什么?”我问。
“真灵之力应该是非常纯粹的东西,是从你的意识里流出的原始灵性。假设在这股力量里真要有什么自我意识,那也是你自己的意识,而不应该是其他的意识。”她说。
“会不会她确实就是我的意识,只是从我这里分裂出去的?”我问。
“那也不可能。术士所说的真灵可是人的‘意识本身’,而所谓的‘意识本身’,是在刨除你意识中的记忆、欲望、本能等一系列事物之后仅存下来的最纯粹最简单的东西。就好像基本粒子就是指无法再分割的物质基本单位一样,‘意识本身’也是无法再分裂的简单之物。”她说,“不过这一切都要建立在你的塞壬之刃确实是真灵之力的前提上。真灵之力居然会以斧头的形式呈现……首先这就很不可思议了。”
“她说那是因为我的命运里本不该出现真灵之力,所以真灵之力才会以外物的形式出现。”
“这个说法也很可疑……所谓的命运,不过是后见之明罢了,根本不是在自然界里存在的东西。虽然确实有些看似能摆弄命运的法术力量,但那也无非是让情况变得像是那么回事罢了。”她思考着,“哪怕真的如同某些狂信徒所言,命运是真实存在的,那也该是个巨大的合集。无论是你遇到海妖之后成为魔人的未来,还是你与隐秘世界无缘的未来,都涵盖在里面。而既然你现在已经成为了术士,那就说明这本来就在你的命运里,只是你正好走到了这条非常偏僻的轨道上而已。哪可能如此容易就偏离到命运之外?除非……”
“除非?”我问。
她斩钉截铁地说:“除非海妖是从其他世界漂流过来的,否则断无可能。”
……
与青鸟的交流,使塞壬在我心中再度蒙上了神秘的面纱。但我还是遵循自己的直觉,选择继续相信塞壬。
之后我把自己从中间人记忆里得到的一些东西也告诉给了青鸟。
值得一提的是,中间人曾经学习到的那些秘密知识也都到了我的手上。例如他所掌握的一些恶魔领域的法术,用以使自己变强的血肉恶法等。遗憾的是那些都属于恶魔知识,非但是使用起来伤天害理,光是深入地学习就会对精神造成污染。
在隐秘世界里,邪恶的不止是人而已,就连武器和知识都可能真的具有邪恶的属性,这方面不得不戒备。我看了几眼之后便不再敢关注了。
我还尝试从中间人那里得到进出那片异空间的方法,却以失败告终。那似乎是属于我无法记忆的知识。一听到梦境里的他转述那些知识,我便感觉自己忽然无法理解他的语义。在心理学上有个叫“完形崩溃”的现象,指人在长时间凝视某个字之后,字就会变得非常陌生。而这种完形崩溃的心理现象仿佛发生在了我的听力上。按理说他转述的每个字都是我最熟悉的语言,连接起来却听不懂其中的具体含义。
是因为进出那片异空间的方法属于秘密知识,所以才会出现这种现象吗?但之前他说的那些恶魔知识我明明都能够听懂。
另外,在我和乔甘草从异空间里救出乔安他们之后,安全局方面有尝试固定过那处异空间的出入口。起初是成功的,后来好像被谁从内部强行破坏,那处出入口最终还是崩溃了。
我在安全局里向列缺汇报的时候,他对我透露了一些情报。
“那处异空间的名字叫‘乱数废墟’。”他说,“顾名思义,那里都是一些废弃的室内空间,并且生成方式随机。可能之前还在学校的废墟里,之后又到了商场的废墟。内部很难见到对人类友善或中立的灵体,恶魔的数量却格外的多。”
“安全局原来是知道那处异空间的吗?”我问。
“是近期才掌握到情报的。那些从网络上得到恶魔知识的人似乎知道如何进出乱数废墟,其中一些力量较为强大的家伙会将其作为藏身的据点。”他说,“而且,进出的方法似乎也会定期刷新。你在报告里提到了中间人和魅魔是用镜子作为入口的吧,这个方法现在恐怕也已经刷新掉了。”
“我们无法从网络上散播的恶魔知识里得到进出乱数废墟的方法吗?”
“非常困难。那些恶魔知识很可能被活化了。”
“活化?”
“简单地说就是,有人通过法术的力量,为那些恶魔知识赋予了强大的生命力。因此那些恶魔知识具有自己的判断力,会甄别谁有资格理解自己、谁又没有资格。很多高级的术士传承也往往会附带这种活化知识的法术,以确保自己的传承不会泄露到不符合条件的人手里。对那些恶魔知识施加这种法术的术士应该相当了得吧,如此规格的活化在很多高级的术士传承里都见不到。”他说,“如果拥有非常强大的觉察力,倒也不是不能无视这种法术,强行将知识本身拘留在自己的脑海里。但那样只能让自己理解那些知识,无法让自己之外的人也理解。而就算是在安全局里,拥有这种觉察力的人也是少数中的少数。连我都没有。”
能够得到列缺如此评价,看来散播恶魔知识的果真不是一股寻常的势力。
“接下来再说说你的事情。”他说,“我应该有要求过你不要打听或者插手青鸟的任务,但是你违背了,这是为什么?”
“我已经全部在报告里说明了。”
我能够觉察到列缺对于我的疑虑,他是在怀疑我会在追逐“它”的手的过程中再度堕落为杀人无算的魔人。
但是,“它”已经死了,遗体都被焚化,仅仅剩下一只手。难道我会为了那只手而杀人取肉,喂给那只手吃吗?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哪怕是魔人时期的我都不可能有如此错乱的行为。
如果我真的会有如他所想的那样再度堕落的可能性,我也不可能再去追逐那只手。
而在报告里我则是这么解释的:自己之所以会打听到青鸟的任务,是因为碰巧和她被关入了异空间;而后来之所以会对付中间人,则是因为在校园怪谈事件的后续发现乔安被中间人所盯上。一切都是事急从权。只是这种说法大概难以令列缺全盘接受,就好像学生无论怎么为自己忘带作业而罗织天衣无缝的理由,到头来老师还是会当成没写。况且我的报告也没有那么天衣无缝,列缺要找出破绽也是轻而易举。
“你讨伐了中间人,救下了两个遇难者,这是功;但是违抗了命令,这是过。功劳方面,我允许你从这本目录上挑选一份秘密知识收为己用,你现在挑选也好,回去之后慢慢挑选也可以。至于过错……”他拿出一本册子递给了我,接着说,“我也不为难你,魅魔的魅惑不是对你毫无作用吗?那么她就交给你来解决。在这件事结束之前,你不会再有其他任务了。”
这下我也只能暂时将所有精力集中在追踪魅魔的身上了。
“还有其他事吗?”他问。
“有。”我说。
虽然我之前有说过不会对青鸟隐瞒任何事,但这件事我还不知道是否要告诉青鸟。
严格地说,这不是我不知道是否要告诉青鸟的事情,而是青鸟可能也不知道是否要告诉我的事情。
只是,我可能已经提前深入到了她所怀有的这个秘密。
而列缺一定是知道真相的。
“青鸟曾经在梦境里对我提过,在安全局对我实施梦境治疗的时候,有个内鬼对我的梦境植入了恶性因子,最终使得治疗的梦境变为了残酷的噩梦。”我说。
“是有这么一回事。”他点头。
我接着说:“那个所谓的内鬼……就是青鸟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