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梨还从没见过这么讨厌的路况, 也开始担心接下来的谈判, 在安全带中转过身来, 根本没注意到什么漂亮胸肌。他仰起脸看着郁柏,但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郁柏的下巴,他用力拍了拍郁柏。
这力度对郁柏只是很轻的抚弄, 他低下头看茶梨一眼, 唇角微微翘起来, 又抬头看路,道:“怎么了?”
茶梨道:“你说, 万一他们还是不同意你再次穿漫,我们要怎么办?”
郁柏本来也没对这次见面抱太大希望,说:“他们不会这么容易同意,今天应该也是来说服我放弃。”
茶梨不解道:“那你还同意去见面?”
“谈判嘛,”郁柏道,“很少一次就成功的。”
茶梨道:“你想到用什么理由来说服他们了吗?”
郁柏道:“我提出的条件对他们一定很有诱惑力,他们想知道漫画世界里更多的奥秘,但是他们根本没有渠道去了解。”
茶梨想了想,说:“他们难道没有像诺亚城研究所一样,也派出过志愿者,试着穿进漫画里吗?”
“这你真问到点上了,”郁柏道,“我猜他们肯定派出过穿漫者。三次元碳基生物,必然是没办法以自己的形态进入漫画里,根据我们这几次穿漫又回来的经验可以得出,一个人,在漫画里没有自己对应的角色,是没办法顺利进入漫画世界的,他们的志愿者行动一定是失败了。”
茶梨又想了想,说:“他们其实也可以像诺亚城的研究所创作奈落世界那样,也创作一个漫画世界出来。”
郁柏说:“我怀疑他们也尝试过这么做,不过这实验应该也没有成功,从他们的反应能判断出,如果他们真的体验过真实的漫画世界,对于漫画的认知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傲慢,所有的傲慢都是源于无知,我认为他们从没有真正进入过漫画。”
茶梨说:“如果我们让他们明白了这其中的原理,他们为了进入漫画世界,去威胁七花老师在《彼方之舟》里画一个他们的人,再穿进去搞破坏,这要怎么办?”
这一点郁柏却早有了准备,道:“《彼方之舟》的版权已经做了妥善处置,这点可以放心,七花只是现在的主笔,她也无权对漫画故事的推进自行更改和调整。”
茶梨道:“漫画总有终结的一天,到时候世界会怎么样呢?”
郁柏解释道:“那也只是关上了漫画对外展示的窗口,漫画世界的存在和运转不会受到影响。这在我第一次穿漫时就看他们演示过,他们没搞明白漫画内部是怎么回事,但已经通过运算,搞明白了漫画世界的运行机制,一旦世界被构建成功,那就是客观存在,连载终结甚至腰斩,都不能摧毁客观存在的世界了。”
“……”茶梨霎时想起了在诺亚城里的见闻,说,“啊,这一点倒是和奈落有点像。我听研究所的人说,诺亚城里的《迷失奈落》如果停止了更新,奈落世界倒是也能继续运转,只是那群打电竞的主角可能会很迷茫,也许会从此失去目标,因为主角是按照故事线走剧情的,漫画一停更,他们就会失去主角身份,今后要怎么生活,就得靠自己了。”
郁柏倒是第一次听说主角会受到这种影响,想了想,说:“这也很好,本来生活要怎么过,就是应该自己来决定。”
“你留在车里等我。”不久后,郁柏把车停在茶馆楼下的车位上。
他解开安全带,茶梨跳到了椅背上坐着,他留给茶梨一部备用手机,说:“我们保持通话。”
这样可以让茶梨也听到茶馆里和穿漫机构的全部谈话内容。
考虑到手机长时间通话会发热的问题,有可能会烫伤茶梨,于是郁柏又插入了一副耳机,把耳机给茶梨试了试,茶梨刚刚好能抱住一只耳机,放在耳边的模样,看起来像拿着古早座机的听筒。
郁柏用指尖摸了摸茶梨的脸,说:“那我上去了。”
“拜拜。”茶梨挥了挥手,说,“加油啊!”
这是一间湖景茶馆,环境很不错,刘组长已经在喝着茶等郁柏。
留在车里的茶梨,抱着一只耳机,听刘组长对郁柏介绍说“这是今年的新龙井”。
茶梨听两人在那边假客气,便从旁边摞在一起的纸片中,翻出了一张画了“橘皮乌龙”的瓶装茶饮料,拧开喝了一大口。
耳机里的两个人说完了客气话,也没有多费口舌,开门见山起来。
郁柏重申了自己的诉求,是要再次穿漫,而刘组长没有正面表态,茶梨听那边的声音,刘组长好像是拿出了什么东西。
郁柏也没有说话。
刘组长的语气听起来非常像茶梨高中的校领导,只听他道:“郁柏,我们对你的背景做了一点了解。”
郁柏好像笑了声,说:“过去了近一天时间,我还以为你们认真考虑了,原来是去调查我了?”
刘组长对这嘲讽充耳不闻,说:“你学历很好,家庭条件也很不错,在你的成长道路上,你的父母尽可能地满足了你的需求,你成为一个品学兼优,爱好广泛的 ‘别人家的孩子’,在二十五岁的年纪,你就有了远超同龄人的成就,想必你也不能否认,这和你的家境、你的父母都脱不开关系。”
茶梨没有听到郁柏的声音。
刘组长停顿了下,接着道:“但是最终,你的父母选择和你断绝关系,我们了解到,他们以你的名义抱养了一个刚满一岁的小男孩。你的父母已经五十岁了,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把这孩子养大成人吗?这孩子是否又能够真的陪伴他们度过余生呢?这些事,你想过没有?”
茶梨心想,为什么这么说?又不是郁柏让他父母去抱养的小孩?如果让郁柏来决定,郁柏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他又联想到自己,如果将来他的爸爸或妈妈和他们的新小孩之间关系不和睦,爸爸或妈妈又来找自己和好,自己会如何选择?
不,他是不会和好的。有些东西破碎了,就没办法再粘好了。
茶馆里,刘组长说:“你想要穿漫,是为了逃避身为人子的责任,和社会不接纳同性恋的现实。别怪我说话直接,你已经进入社会好几年,你不是小孩,有些东西你必须要面对,逃避根本不是可取的办法。”
郁柏沉默着。茶梨听不到他的声音,但却很清晰地能感到,他此时一定很难过。
“詹星是个刚成年的重度抑郁症患者,”刘组长提起了漫画家,道,“我们都知道抑郁症不是什么情绪问题,是器质性病变,他也尝试过治疗,效果很差,他已经没有了可以照顾他的亲人,因此他确实没办法正常生存,他给自己搞了个乌托邦躲进去,我们可以理解一个病人的选择,但我们觉得你和他的情况完全不同。”
刘组长的语气中有几分怜悯和轻蔑,道:“承认吧,你只是一时的软弱占据了上风,才想选择这种途径来逃避现实,我们还是希望你再好好想一想。”
这场会面以极快的速度结束了。
甚至通话的手机都没有变得很烫,郁柏就已经回来了。
他拉开驾驶位的门,坐进来。
茶梨从后排跳到前排来,来到郁柏的腿上,担心地看着他。
郁柏的神色有点忧郁,与茶梨视线一对上,他轻声道:“对不起。”
茶梨道:“为什么对我道歉?”
“……”郁柏被刘组长的话戳中了心底最深处难以割舍的牵挂,同时也为今天谈判无果而感到沮丧,他说,“机构那人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我的内心真的在动摇,我知道他说的不对,但我说不出反驳的话。”
他非常难过,对茶梨道:“对不起,你可能并不知道你爱上的,是我这么一个软弱的人。”